茅盾：中國民族神話學的奠基人

【核心提示】茅盾對神話的整理和研究，偏重與社會科學密切相關的一面，突破了人類學科「心理學」與「遺形學」的原始框架，為中國現代神話學體系確立了學術規範。

茅盾是懷著中國的新文學要追趕世界文學的發展步伐，並參與到世界文學的歷史進程中去的胸襟與抱負，來開展對外國文學和文藝思潮的傳播與譯介工作的。他的立足點是促進民族文藝的新生，基於此，他的神話研究志在建構具有獨立學術品格的中國神話研究體系。

神話學的研究歷程

資料的搜集是神話學研究的前提。整理古文獻資料，從中發掘出原始神話資料也就成為早期神話學者們的主要研究途徑。茅盾的神話理論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幾個階段，1925年之前，茅盾的神話研究還處於對神話資料的儲備和整理階段。1925—1928年，是茅盾細緻搜集整理神話資料，發表神話研究論文的階段。他在《文學周報》、《一般》、《大江》等刊物上發表了《各民族的神話何以多相似》、《自然界的神話》、《〈楚辭〉與中國神話》、《中國神話的保存》、《人類學神話起源的解釋》、《神話的意義與類別》、《希臘神話與北歐神話》等學術論文。1928—1934年，是其神話研究的深入階段，這段時期是茅盾從西方人類學派神話學中脫穎而出，以其新穎獨到、自成體系的研究理念，形成了較為成熟的神話學觀，取得豐厚的學術成果的深入研究時期。《中國神話研究ABC》、《北歐神話ABC》等一系列論著都是這一時期誕生的。

茅盾對神話的整理和研究，偏重與社會科學密切相關的一面，突破了人類學科「心理學」與「遺形學」的原始框架，為中國現代神話學體系確立了學術規範。

對西方神話的研究

茅盾的神話研究鮮明地表現出一種開放的心態和恢宏的氣度。他對歐洲的神話故事及其理論都有強烈的興趣，他以人類神話遺產最豐富的希臘神話、北歐神話為重點，一方面將神話研究作中西比較，一方面從神話與人類文化及文學之關係的角度順流而下研究古希臘文學與羅馬文學。

茅盾對外國神話的研究發端於1921年，在《小說月報》上發表的《神仙故事集匯志——捷克斯拉夫、波蘭、印度、愛爾蘭等處的神話》是他首次向國內讀者譯介異域的神話故事。茅盾從1921年始，陸續翻譯了十篇希臘神話和六篇北歐神話，均發表在《兒童世界》上，這種文學活動一直持續到1925年。在《兒童世界》上發表的多篇翻譯神話體現了茅盾神話理論研究初步的體系性和傾向性。

1923年，茅盾在上海大學的中國文學系和英國文學系分別講授小說研究和希臘神話課程。工作的需要促發他閱讀了大量希臘、羅馬、印度、北歐以及19世紀的民族神話、傳說、民族志等讀物，這極大地豐富了他對於世界神話發展狀況的了解，也提供了第一手研究資料。在眾多神話理論書籍中，以人類學的觀點來探討各民族神話的研究方法給予了茅盾較大的啟示，他嘗試將這種方法移植到中國的神話研究領域，用人類學派的神話解釋法去權衡中國古籍里的神話材料。

對北歐神話的研究是茅盾西方神話研究中最成體系的一部分。與希臘神話相比，茅盾認為北歐神話採取了更為徹底的神人同形觀念，也更富於人性和戲劇色彩。1930年10月，《北歐神話ABC》（筆名：方璧）由世界書局出版，這是我國神話研究史上最早介紹北歐神話的一本書。在這部專著里，他第一次較為系統地把北歐神話的神譜、神系故事，用通俗的語言介紹給中國的讀者，使中國的讀者能夠了解到北歐神話的全貌。

中國神話的理論建設

1925年1月，茅盾的第一篇神話論文《中國神話研究》在《小說月報》發表，這是他運用歐洲人類學派的神話理論來解決中國神話問題的首次嘗試。茅盾最為系統和全面地研討中國神話的專著是《中國神話研究ABC》（上海世界書局1929年1月出版，筆名：玄珠），在序中，作者對於這本書表示了相當的自信與期待。《中國神話研究ABC》對中國神話當時的研究狀況作了系統梳理，在此基礎上細緻論述了中國神話的保存與修改、演化與解釋，以及原始初民的宇宙觀等問題，可以說是中國現代神話學的奠基之作。

茅盾將原本模糊錯雜的神話概念邊緣明確地標示出來，從而科學地界定了神話的內涵與外延。中國神話研究工作要建立自己的理論體系，就必須根據中國現存的遠古神話形態選擇適合的研究切入點。茅盾提出了兩種分類體系：一是通過詳細分析《楚辭》、《山海經》、《穆天子傳》等古典文化典籍，根據分布區域劃分為北中南三部；二是根據母題將神話劃分為六類：以盤古開天地、女媧鍊石補天為代表的天地開闢神話，以羲和馭日、羿妻奔月為代表的自然現象神話，以蠶的神話為代表的萬物來源神話，以黃帝征蚩尤、顓頊伐共工為代表的記敘神或民族英雄的武功的神話，幽冥世界的神話，人物變形的神話等，比較全面地囊括了中國神話的母題系統，並提出中國上古時代也像希臘、羅馬等神話發達的民族一樣曾創造過豐富多彩的神話，也存在著一個壯美廣闊的神話世界這個假定，在學界延續至今。

神話研究的方法論

注重本土化和民族化特色。茅盾從神話中記載的「富有詩意的民族的生活」去推測原始初民在當時當地生活、生產的大致情況，追尋人類產生之初的思維觀念、各種社會現象的前因後果。茅盾非常重視研究這些保持著原生態的神話因素，並且認為只有分析考察這些因素，才能切實科學地考證各民族祖先們創造神話時的真實情況，並從中尋找到為現代中國人所渴望的民族精神的根性。

比較研究的方法。茅盾對於中國神話研究體系的建立，基本上就是在與異域神話的比照視野中進行的，他把不同民族的神話作橫向比較，把現代尚未開化的原始部族的神話與古代神話作縱向比較，這種橫與縱的比較方法也影響了茅盾在比較文學中的歷時研究和共時研究的學術思路。

將社會性因素較大程度地納入研究視野。相對於人類學家更多地傾向於心理因素的闡釋，茅盾研究的視角更加集中在神話的發生、發展、變形等社會性因素方面。

充分關注神話的文化特質。西方神話人類學派研究神話的目的，是為了獲取研究人類社會、文化起源的重要資料，茅盾則是從文學發展史的進程來考察中外神話的歷史地位，結合各民族神話的實際情況，全面闡釋神話的文化特質，關注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各種社會文化力量對於神話的傳承、記錄和修改狀況，體現了一種歷史的、發展的學術眼光。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第402期

責任編輯：劉星 排版編輯：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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