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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達佩斯大飯店》導演安德森談茨威格:他是電影的靈感源泉

《布達佩斯大飯店》導演安德森談茨威格:他是電影的靈感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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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達佩斯大飯店》近日票房表現上佳,影片導演韋斯?安德森接受了喬治?普羅尼克的訪談,話題圍繞導演的靈感來源——上世紀早期的奧地利作家斯台芬?茨威格。


韋斯?安德森執導的作品包括《青春年少》、《天才一族》、《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以及《布達佩斯大飯店》等喬治?普羅尼克是斯台芬?茨威格的傳記作者。他所著的《不能承受的流亡:世界盡頭的茨威格》(The Impossible Exile: Stefan Zweig at the End of the World)於五月由Other Press出版


《布達佩斯大飯店》導演安德森談茨威格:他是電影的靈感源泉

《布達佩斯大飯店》電影海報



喬治?普羅尼克:我覺得你的電影非常出色地把斯台芬?茨威格的真實生平通過他的筆下的夢想生活表現出來 ,又在故事的講述中展現了他真實生活的脈絡。你將他自身經歷中富有童話色彩的一面刻畫了出來,甜膩的幸福與苦澀的遭遇在他身上交替發生。能不能請你談一談茨威格這些特質,他又是怎樣賦予你靈感的呢?

韋斯?安德森:大概六七年前我還從來沒聽說過茨威格,就算聽過也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而已。直到一次我有意無意地買了一本《心靈的焦灼》。這是我第一次讀他的作品,我很喜歡,馬上買回來好多他的作品。這些書一度很難買到,但突然間又都重新再版。我也讀了《變形的陶醉》,這本書最近才首次出版。我的電影《布達佩斯大飯店》中的一些元素有點像是從他這些書里偷過來的。電影里有兩個人物依稀是茨威格本人的寫照,一是湯姆?威爾金森演的作家,另一個是那位作家被戲化了的年輕形象,由裘?德洛扮演。不過,其實拉爾夫?費因斯演的主角M?古斯塔夫很大程度上也是以茨威格為原型。在拜讀了茨威格的一些作品以後,我對他開始逐漸了解,同時意外地發現原來他本人與我通過他的作家語調所理解的那個茨威格其實大有不同。我一直以為茨威格本人其實更矜持一些,覺得他作品裡探索的都是令他嚮往但卻從未親身經歷的東西。不過,事實卻恰恰相反,書里的情節或多或少都源於他自己的人生體驗和生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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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費因斯扮演的主角M·古斯塔夫



喬治?普羅尼克:茨威格的作品往往都是在一個故事構築另一個故事,用懺悔式的自白揭開秘密下面更深的秘密。你的電影里同樣出現了幾條故事線索先後展開,並且相互交織在一起,這樣的處理令人眼前一亮。

韋斯?安德森:在茨威格的短篇裡邊你可以一次又一次看到那種處理。這個套路可能有一點老套,我覺得像是在康拉德或者梅爾維爾的書里才會出現的東西:某個人遇見了一個有意思的神秘人物,他們產生了些許交集,最終坐到一起推心置腹地講述自己的經歷,後者佔據了整本書或者整個故事絕大部分的篇幅。我很喜歡茨威格故事裡那種你剛稱之為「懺悔告解」的情感,書里的角色也確實如此,他們大多想把藏在心裡的秘密和盤托出。甚至他有篇小說題目就叫《灼人的秘密》。總之,這種處理起到了搭台布景的作用,很好地奠定了情感基調,給讀者一種像是把頭湊過來圍在敘事者周圍的感覺。

喬治?普羅尼克:在《昨日的世界》這本回憶錄當中,茨威格記錄了他拜訪羅丹的經過:他看著羅丹開始去雕琢一座未完成的雕塑,完全忘了身邊還站著前來參觀他工作室的作家本人。羅丹陶醉於他的創作,茨威格則陶醉於他這般忘我的表現。我覺得在茨威格的小說里讀者也能感受到他對忘我心境的追求。

韋斯?安德森:這就跟他自己的工作狀態一樣。他寫作時喜歡安安靜靜、與世隔絕,這是他特別的習慣,我覺得他對寧靜的需求與前面提到的「忘我與沉浸」密不可分。我想到了在《情感的迷惘》中,故事的兩個主角都與茨威格關係密切,那個在柏林讓生活脫離了正軌的學生反映了茨威格生活經歷的一個方面。而那位待人有些冷漠的學者,作為丈夫他對妻子隱瞞了許多事情,則代表了另一面。我覺得兩個人物身上都有他本人的影子。讀《昨日的世界》的時候我一直感覺到有許許多多驚人的事實在我眼前被揭曉,這點讓我感觸最深。書里寫到了(舊歐洲)生活的方方面面,儘管我們可能曾經在一本本書里讀到過,在一部部電影里見到過,但在讀過茨威格的回憶錄之前,大家對於那個時代還是稱不上有多少了解。一些事情我從來都不可能想到過,尤其是作者寫道有一天護照成為了往來通行之必需,從作者的角度看,這一變化意義非凡:你突然發現國家的控制介入了原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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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普羅尼克:我想這對他差不多是晴天霹靂,他失去了出行的自由,再不能無所顧忌地穿越國境。你在電影里描繪了一變遷,我覺得這段處理同樣出色,在臨近結尾那特別的一幕中,幾位主角乘坐的列車最後一次被停下來接受證件檢查,這些文書的重要程度此時不言而喻,它們已經成了關乎生死的東西。

韋斯?安德森:你可以看到對於茨威格來說,這一系列形勢變化是如何將生活變成了不能承受之重。不僅僅因為歐洲的每個地方都有他的朋友,他熱衷於像集郵一般收集友誼和人脈,還因為他收藏手稿、書籍和樂譜,到處收集與他欣賞的藝術家有關的物品。可到頭來這一切,連同他自己的作品,都被奪走、被毀壞,讓他再也無法那樣繼續從前的追求。讀《昨日的世界》的時候,你會看到那些他傾注了生命去的經營和創作,那個他所謂的太平世界,那種正變得越來越優雅,越來越自由,對他有著非凡意義的生活,就那樣一下子被抹除得一乾二淨。

喬治?普羅尼克:茨威格的朋友覺得他在戰爭打響前一直投身於奇珍異寶的收集,幾乎可以說是在為歐洲建造博物館,一個後花園(某友人語),它們看上去就像是這塊廣闊大陸在分崩離析之前的玩具模型。

韋斯?安德森:作家在維也納長大,我猜在那裡,藝術不但是城市活動的中心,也是非常流行的東西。我記得《昨日的世界》中的一個細節:維也納人早晨閱讀的日報上刊登著詩歌和哲學文章。而作家和他的朋友定期三五成群地在咖啡館裡碰頭。維也納就是這樣一個有深厚文化底蘊的地方,而高雅文化在那裡又相當於歌壇巨星,是時下最酷的潮流,最受大眾歡迎的東西。茨威格生活的範圍是這一切的正中心和起始點,他一直住在那裡,直到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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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作家斯台芬·茨威格



喬治?普羅尼克:回過來再聊聊他的小說——你剛剛說《心靈的焦灼》讓你真正認識了茨威格,你為什麼覺得這部作品那麼引人入勝呢?

韋斯?安德森:我們剛也說了,我們的電影明顯採用了書里的敘事結構。我尤其喜歡其中的開場,由書中的「作家」角色作了一段精彩而簡短的介紹,接著場景切換到幾年前,「作家」去光臨維也納城外一家早已過氣的餐廳。在那兒他還是有點驚訝地看見了認識的面孔,他走過來同「作家」搭話——書里的「作家」頗有名氣,就像茨威格本人那樣——「作家」對那個傢伙了解不多,形容他這個人差不多誰都認識,起碼也知道一點,總是竄來竄去周旋於餐桌之間,借談論名流權貴來抬高自己。今天的讀者對這類人也很熟悉,你馬上就能把書里這位「百有份」先生和你身邊一些你認識甚至喜歡的人聯繫到一起,他們的性格就是那樣子。

喬治?普羅尼克:茨威格用了一個我很喜歡的詞來形容那種人,德語的字面意思是「同樣在場」,翻譯過來是「依附權貴者」。

韋斯?安德森:「作家」和那位先生呆了一會。他由於本想獨處而有些不悅,但也沒有覺得特別糟,畢竟有人可以一聊。我特別喜歡這一段鋪陳。首先是因為故事的設定在我看來很有意思,我不熟悉維也納,所以感受到了異國情調,但同時大部分的情節又並非遙不可及,完全可以搬到今天的曼哈頓上演一遍。在我們讀者自己的生活中也見識過書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的關聯與動向。但大多數讀者對時代背景下的大量細節沒有多少概念,所以就有了一個廣大天地可以探索。我記得我被茨威格對男主人公所在的騎兵隊的描寫給迷住了。那種生活的方方面面的細節都在書中得以呈現。.但很快很快讀者又會被拉進故事情節當中。

喬治?普羅尼克:沒錯,讀者接下去會吃驚地發現:開篇的那些關於餐廳聚會的場景,那種體面而又適合社交的氛圍,竟然發生在1938年。希特勒出任總理是五年前的事情,奧地利則在這一年被德國吞併,離一切墮入深淵也不過一年之遙。在《心靈的焦灼》這本書里,茨威格試圖將一位下等軍官越來越投入也越來越扭曲的情感故事作為一個隱喻。相比兒女情長,人類更高一層的無能為力在於無法停止自掘墳墓——文化實體(cultural entities)此時已經高於個人命運。

韋斯?安德森:沒錯,這是本好書,是他最宏大的作品,他唯一一部真正的長篇,一部傑作。但我在讀它的時候我在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我自己以外,我認識的人當中居然沒有一個人讀過這本書。那時候我還真沒有聽任何人對這本書發表過任何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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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韋斯·安德森和在劇中扮演作家的裘·德洛



喬治?普羅尼克:我開始讀茨威格的時候也有類似的感受。後來,茨威格弟弟的養女告訴我,作家本人覺得自己會被徹底遺忘。茨威格曾預測他的作品會由於各種原因在大眾視野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韋斯?安德森:在他的母語世界被抹去……在納粹得勢以後,他為理查德?施特勞斯的歌劇「沉默的女人」撰寫了劇本,首演放在了德累斯頓,後來結果是什麼?

喬治?普羅尼克:施特勞斯再三邀請茨威格寫這部戲的劇本,並堅持在演出中署上他的名字,儘管那時猶太人在事實上已經被剝奪了參與文化創作及相關活動的權利,而這種情況就更不用說了。施特勞斯是第三帝國音樂界的頭面人物,在體制內享有不一般的權勢。他爭辯說茨威格的參與會決定這部戲的成敗。歌劇最後還是上演了,並且大獲成功。劇組馬上獲得了德國國內其他城市的邀約,並即將前往演出,這時那些人撕破了臉皮,出來叫停了。但這不僅僅是在母語世界被「抹除「而已。茨威格在1941年春天來到了紐約,這時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情。比特摩爾酒店為國際筆會(PEN)流亡成員們舉辦了盛大的歡迎會,差不多有一千多個作家到場,許多人致了辭,結果茨威格的發言得到了最多的關注。茨威格走上台,說了些完全出乎眾人意料的話:「我站在這裡向你們所有人致歉,我深感羞慚,因為我的語言代表了正在摧毀這個世界的敵人。戰爭機器正在讓文明倒退,而我的母語,我自己口中的話語,也為之扭曲敗壞。」

韋斯?安德森:我剛才一直在想,他的心跡是如何顯露在他的作品中的。你可以看到自殺一直貫穿著他的作品,他筆下經常有人物自我了斷,或者提及自殺,今天的讀者看來會覺得有點怪異。無論你讀他哪一本書,你一定清楚一點,就連包書紙上不能更短的作家簡介也會告訴你茨威格以何種方式終結了自己的生命。偶然間想到這一點時,你還是會感受到震動。

喬治?普羅尼克:這在他很多作品中都有體現,作家所處的文化環境中,自殺率高得嚇人。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裡,他身上消沉悲哀的傾向尤為突出,他反覆地說「歐洲正在自尋死路」——這是他的原話。儘管他的故事和生命中充滿了絕望的色彩,他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向世人展示著歐洲,那個有太多太多非凡景觀值得前往和駐足的歐洲。你在電影里出色地揭示了這一點:童話有一半是存在於真實景觀當中的——尤其是那家大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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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斯?安德森:當我們考慮到哪裡拍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們想到了美國國會圖書館網站上的圖片庫。上面有個東西叫做「彩照集「。一家瑞士公司和一家美國公司開展了某種形式的合作,他們在世界各地收集黑白照片,給它們上色並大批印製,差不多一共有幾千張,大約拍攝於1895年到1910年之間,內容包括奧匈帝國各地,普魯士各地一直到世界各地的風景。我把它比作一百年前的谷歌地圖。照片幾乎全是風景地貌和城市風光,其中有一些是知名景點,你能看到照片上許多地方都造了小露台,因為人們會散步到那裡觀景。這些照片很棒,也確實影響了我們的電影。我會經常想起其中一家飯店的彩照,某種程度上它成了電影里飯店的原型,它是捷克卡羅維瓦利的布普酒店。當我們跑到了照片上那些地方的時候,我們發現它們和照片上的樣子有不小差別,以至於沒辦法拍到電影里去。但這些彩照似乎帶我們接近了茨威格眼中那個世界,我藉此確定了電影畫面的視覺基調。在《變形的陶醉》中,茨威格對瑞士那家大酒店的描寫是那樣令人回味。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在郵局工作的姑娘。她有錢的姨媽想給她一份禮物,便請她住進那家酒店。當她到了那兒,酒店經理以為她是來送貨的。她的行李只有一個藤籃。最後他們終於搞清楚她其實是他們的客人,只不過從來都沒見識過像這樣的地方。她對自己受怠慢原因的體會,她走進飯店大門時的感受,她對自己說的「這兒是我今晚要睡的地方」,全部都帶著強烈的感情。而當她的豪華假日戛然而止之時,她已經沉醉於這種截然不同的上流生活。她對生活的看法已經被徹底改變,因而陷入某種絕望中無法自拔,後來她和一個同樣處於絕望之中的人建立了關係。這樣的作品絕版了這麼多年,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喬治?普羅尼克:沒錯。這很有意思,你說你在外面四處尋找可以取景的地方,但卻沒能如願。我還想到了在你電影接近結尾時表達的觀點,觀眾發現M?古斯塔夫所棲居的那個世界可能遠在他進入之前就已經消亡了。這暗示著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座由幻想堆砌出的城堡。我覺得這點和《昨日的世界》中作者對幻象的擁抱產生了共鳴。我傾向於認為:茨威格不是無法看清現實,更多是他渴望完完全全地活在想像的世界當中,使得現實的衝擊被削弱了。

韋斯?安德森:這是個好想法。你編了個好結局。

《布達佩斯大飯店》導演安德森談茨威格:他是電影的靈感源泉

影片結尾,韋斯·安德森向茨威格致敬



來源:譯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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