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好詩｜放河燈，或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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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 賢

放河燈了，水面上點點星光

其中一盞是你

你離開那年，我九歲

最後一口抄手，你不吃了，要走

外婆把你的身子放平，讓我去報喪

多少年了，一個女孩凄厲的哭聲在我體內久久不散

風吹著我的小縣城

回家的路是新的

老房子卻沒拆——我還能回來

你的家，匿藏了我人生的天真和不安

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我活捉過一隻有鱗片的小怪物悄悄放進樓下的花壇

花壇里你種的草莓一露頭總被我搶先吃掉

我和妹妹眼瞅著鄰居弄丟了自行車后座的涼拌雞竊喜地將它裝進肚裡

我偷偷舔舐你屋抽屜里的白礬以為自己快要死去

……做過的「壞事」沒從指縫間溜走，我卻在不斷失去中將時光耗盡

要怎樣說你才能聽到呢

專家點評

相對於某些「複雜」的詩，這首《放河燈，或星光》寫的相對簡單。簡單而成為詩，並且成為有「動情點」的詩，就不錯。文學的任務或許首先不是複雜，而是簡單。能將某個事象描述清楚，將一種情緒傳達到位，哪怕簡單，哪怕沒有很高深的意思，只要具備一定的詩性，就是值得堅持的創作路徑。

「放河燈了，水面上點點星光/其中一盞是你」，開頭就很簡單，同時也清晰。一看，它是追憶一個人的，帶著思念。「你離開那年，我九歲/最後一口抄手，你不吃了，要走/外婆把你的身子放平，讓我去報喪/多少年了，一個女孩凄厲的哭聲在我體內久久不散」，第二節直接將讀者帶入生活，帶入生死場。「你不吃了，要走」，這一句，有鮮明的兒童視角和兒童體驗，連同接下來的一句，令人讀著扎心，無比惋惜。童年經歷著童年的夭亡。一個九歲孩子在那種場面的所見、所聽，一定是刻骨的，並且會長久留在記憶深處。「風吹著我的小縣城/回家的路是新的/老房子卻沒拆——我還能回來」，這一節意思果然順回來了，又是成人的口吻，是時隔多年的說話。生活環境變了，時空變了，但能從縣城回到老房子，說明回憶還有處所，還能實實在在地發生。

最後一節，意象突然繁複起來，長句子也出現，結構形式方面，似乎跟前面三節有些不搭，但意思是通的。通過瑣細繁複的情景排列，讓我們領略到歷歷在目的童年細節，也領略到作者在此處的傾訴慾望。只不過他的傾訴，並非說給讀者的，而是說給那個小女孩。「……做過的『壞事』沒從指縫間溜走，我卻在不斷失去中將時光耗盡」，某種人世的滄桑感，很實在地流露出來。「要怎麼說你才能聽到呢」，這最後一句，很樸拙，卻也打動人心。作者念念不忘的「你」，作為逝者，作為童年的夥伴和永遠的親人，變成這追憶的唯一訴向——她宛若還在，還能聽。

特邀點評：唐翰存

詩人簡介

希 賢，出生於峨眉仙山腳下的一名詩意女子。

專家簡介

唐翰存，生於甘肅武都。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甘肅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副秘書長。近年來，主要從事文學評論，兼及詩歌、散文創作。曾參加魯迅文學院第九屆高研班（文學理論評論家班）、中國文聯全國中青年文藝評論家高研班等。獲甘肅省「黃河文學獎」、首屆「甘肅文藝評論獎」等獎項。現為蘭州交通大學副教授，蘭州大學在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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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孤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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