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吃飯，買不買單都有問題
小時候看喜劇，兩個大漢高高興興地走進烤串兒店。幾十串腰子下肚，幾大瓶啤酒入腸，一聲「結賬！」準備結束這場愉快的夜宵。
服務員走到跟前，兩人四目相對：
「我請客！」
「別，你別跟我搶！」
「還就搶了怎麼著！」
「你搶一個試試？」
「我還就搶了！」
「搶！我讓你搶！」
「啪！」
一個啤酒瓶被砸碎在地，下一個鏡頭就是倆人各自綁著白繃帶在醫院裡大眼瞪小眼了……
好像無論怎樣時過境遷，吃飯買單總是能夠提供源源不斷的話題。所以究竟是為什麼，人們吃完飯都願意搶著花錢呢？
▲圖片來源：微博
part.1 咱這感情，今兒誰都別跟我搶哈！
在各種各樣的飯局裡，搶單往往就像一場演員性格明顯、劇情豐富的大戲。不但看戲的津津有味，「演員們」也都樂在其中。
▲圖片來源：微博
?最開始的「搶單」大概真的只是因為交情深。
小的時候兩個人去買辣條，就經常有一個會慷慨地拿出1塊錢跟老闆說：「我請客，兩包辣條。」
這時候另一個就會衝上去，「不不不，老闆，我請他！」一番爭搶後，沒搶到的那個小朋友只能一邊拽一邊啃著辣條，嘴裡還嘟囔著：「下次我一定要請你吃唐僧肉！」
長大以後大家天各一方。那些曾經一起在學校里夢遊江湖，吐槽食堂大嬸勺子抖的好哥們兒好姐妹，再想聚在一起吃個飯變得越來越難得。況且酒席散去，誰也說不準下次相聚得等到哪個猴年馬月。
於是大家借著兩分酒勁兒，三分對當下生活的不甘，還有餘下的五分真情，一擁而上搶著結賬。這個時候真的不為了別的什麼，就是為了感情，就是為了高興！
?當然，朋友間的「搶單」更多時候也不僅僅是為了高興。
尤其是對於經常一起約飯的人們來說，「搶單」其實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周期性的人情結算」。大家心裡都明白，早晚都會「搶」到結賬的機會，不過時間先後而已。
對於搶到單的人來說，付出的是一頓飯錢；對於沒搶到單的人來說，欠下的就是一筆人情債。所以這次沒搶到的人，在下一次搶單大戰中就有勢在必得的「野心」——一定要還清這筆人情債。
這樣子周期性結算人情的方式，正是朋友、熟人關係中最常見的方式。
▲圖片來源：《深夜食堂》
「這次我來，下次你再請。」隨口一句話，就為下次飯局的展開做足了鋪墊。反倒是一次「算清總賬」，這幾個人之間的聯繫也就很難再長期保持緊密了。
也許有的人會認為，既然大家你請一次，我請一次，那為什麼不事先安排好每人輪流結賬，非得搶呢？因為畢竟感情不是生意，不談規則，講究的是感覺。
?在中國的群體聚會中，買單義務有一種模糊性，這與西方國家的群體聚會有所不同。
因為中國人吃飯就喜歡一桌子人共享菜品。誰吃了幾口，誰該承擔哪部分的費用，這是很難計算清楚的事情；而西方國家的人聚餐大都習慣獨享一人份，所以在付賬時候也就很容易計算清楚費用。
▲國外聚餐大多會將食物平分到各自的餐盤中 |圖片來源：無冕財經
因此，中國群體聚餐的模糊性鼓勵了聚餐者之間的義務競爭，而義務競爭這種行為本身也恰恰是聚會人之間感情的體現。畢竟有感情的人，才更願意去主動承擔起這一份利他的義務。
part.2 今天帳我結了，誰跟我搶就是不給面子
聚餐搶單，一聽就是一件闊氣外露的事情。並且你在前台掏出的錢，很多時候買到的可不僅是一桌飯菜，更是一份面子。
「面子」文化對中國人的影響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古時候哪怕黃袍加身成了真龍天子，也終究難以逃脫為了「面子」勞心傷神，時不時想著上泰山封個禪，或者找使臣前來進個貢什麼的。
▲自秦以後泰山進行過封禪大典的帝王，有明確史料記載的就有六位：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 |圖片來源：陳相元、侯繼美臨摹岱廟宋天貺殿壁畫局部
發展到今天，大部分的人依舊是愛面子的，而買單這件事情，就剛好是一個挺讓人「長臉」的事情。
▲圖片來源：微博
一群同齡朋友出去吃飯，筷子撂下後大家都愛招呼服務員。「技壓群雄」成功掃到支付二維碼的人，恍惚間好像就成了眾人間「最閃亮的星」，出門說話的音量都能提高兩度；至於沒搶到單的人，雖不至於被扣上「不夠真誠」的帽子，但是也八成淪為餐桌上的配角。
如果是和親戚出去吃飯，那搶到單的人就更有面子了。
買下的不是一頓飯，簡直是買下了十幾個行走的「廣告位」。
大姨會誇你長出息了，二姨會誇你懂得照顧人了，三姑會說下次給你介紹個好姑娘或者好小伙兒……總的來說，能在一大家子中搶下一單的人，特別有排面！
▲圖片來源：微博
當然面子這件事情，帶來的不只是好名聲，還有一呼百應的魅力。
在一場沒有太濃厚感情基礎的聚餐里，誰搶了一單，誰就是搶佔了人際關係里的道德制高點，從而可以佔據主動的地位；而沒有搶到這一單的人大都會覺得欠下了一份人情。
這份情，對於感情基礎較深的人來說有利於保持聯繫，而對於感情基礎並不深的人來說，無非是在不斷累積「情感利息」。
這可比一頓飯錢珍貴多了：
年近30的小戴莫名其妙地參加了一次小學聚會。
聚會後小藝搶著買了單，這讓小戴總覺得有些怪怪的。發紅包還回去吧，顯得太生分；請出來吃個飯吧，大家也沒那麼熟。
時間久了小戴總覺得欠著點兒什麼，以至於之後她總是在小學群里時刻相應小藝：小藝給她姐妹拉票，發起了雙十一淘寶戰隊邀請，小戴看到後絕對積極響應……
part.3 蹭飯專業戶
鄭重聲明：本文上述情況不包括那些從來不會買單的蹭飯專業戶。
請仔細回憶你參加的聚會：
是不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每當拿起手機喊服務員掃付款碼的時候，就有電話打進來；
是不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喊著買單，喊著喊著聲音就小了；
是不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和其他人一起衝到結賬台的路上，走著走著繞道就去了廁所？
嗓門大，腿腳好，關鍵時刻不是尿急就是手機信號很不好……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小氣，還是最近確實比較拮据。對他們來說「搶單」只不過是一個習慣性過場，反正酒桌上大佬那麼多輪不著自己掏錢，就算是趕上一回也沒關係，各種躲避結賬的「客觀理由」早就爛熟於心了。
並且這類人最愛和「大方的有錢人」搶著買單。
畢竟每次都讓人家請客他們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但如果能夠參與搶單，並且把最後成功的機會「讓」給那個更有經濟實力的人，就顯得不那麼寒酸了：反正也「努力」了，只是沒成功而已。
這種人一般服務員們都見得多了，有時候就連他們都實在忍不了。兩個好朋友手牽手選好了飲料，然後一起拿出了銀行卡，嘴裡喊著：
「我來我來！」
「不，我來我來！」
可就在結賬的那個瞬間，有一隻手卻在悄悄退縮。誰料眼疾手快的服務員立刻抓過了那隻退縮的手上的銀行卡刷了過去。
吃個飯都有這麼多幺蛾子，突然就有點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患上社交恐懼症了。但好在機智的沙雕網友們總是可以化繁為簡，創造出新的應對方法。
▲隨機抽手機
▲隨機抽銀行卡
把一頓飯最尷尬的部分拋給上帝和服務生，這就是現代人的智慧啊。
結尾小問題：
北方人真的很喜歡搶著買單嗎？
你們都是怎麼應對「買單」這件事的？
[1] 趙昌平. 中國人愛面子的進化心理學分析[J].心理學探新，2010 （5）
[2] 孔維民，論中國人的愛面子心理 [J]. 阜陽師院學報，1992 （3）
[3] 雨源，中式搶單文化 [J], 才智，2014 （8）
[4] 王寧，人情結算與義務承擔——以朋友聚餐消費中的「買單」行為為例 [J], 廣東社會科學, 2014 （1）
[5] 何垚， 當代中國人人際責任感的結構與特點[D], 重慶：西南大學基礎心理學，2017
作者|唐坤
編輯|大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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