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田畫論：淺析嶺南畫派「寫生就是創作」
淺析嶺南畫派「寫生就是創作」
夏紹毅
【摘要】嶺南山水畫是隨著嶺南畫派創始人「兩高一陳」 （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的出現而逐漸成形的。新中國成立後，嶺南山水畫的代表人物首推關山月、黎雄才、傅抱石等。到如今，嶺南山水畫壇上雖也人才輩出，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可忽視。把寫生作為山水畫創作的主導，乃至有人提出「寫生就是創作」，可謂貽害不淺。
關鍵詞:山水畫；嶺南畫派；高劍父；陳樹人；關山月；
黎雄才《百丈雲梯》（1981年）
一、嶺南畫派產生的歷史背景
清滅亡後,嶺南畫派伴隨辛亥革命的思想產生,向西方學習,注重寫生,對中國畫產生很大的影響，它是一種思想的產物。而中國繪畫走中西融合的路子近百年一直沒有中斷,比如最早將革命種子播入繪畫領域的是康有為和陳獨秀,1915年陳獨秀提出美術革命的口號,認為中國畫的改良斷不能不採用洋畫寫實的精神,並且要革王畫的命。康有為也認為,只求寫意的文人畫阻礙了中國畫藝術的發展,是要廢除的。之後的蔡元培、徐悲鴻都有這樣的主張,明確指出了中國文人畫的種種弊端,主張以西方寫實主義改良中國畫的融合道路。
「在那個國難危亡的時刻,大部分畫家們都苟且偷安,嶺南畫派的高劍父、陳樹人等,敢於直面現實的氣度甚至超越了同時代的張大千、齊白石。」司徒乃鍾說,中國近代鮮有像「二高一陳」這樣用藝術積極介入生活的畫家,他們除了畫畫,還加入革命黨、同盟會投身革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起到了很大的積極作用。
過去的嶺南畫派主要是靠師徒之間的關係來傳承,現在廣東地區的嶺南畫派的第三代傳承人成為廣州美術學院的教授,師徒關係不是很嚴格了,作為美術院校,學生繼承的是各種流派的精髓。今天,重新理解嶺南畫派的理論主張具有現實意義,它興起的背景是清末中國畫窮途末路之時,廣東畫家敢於突破藩籬,但開風氣,這也是今天的廣東畫壇所缺少的氣度。
二、寫生直接變創作
從歷史上講，嶺南畫派對寫生的倡導和注重，確實改變了中國畫的格局。辛亥革命及新文化運動以後，嶺南畫派提出了「折衷中西、融合古今」的全新創作思想，關注現實，注重寫生，將中國畫從晚清以來那種沉悶乏味、了無生機的狀態裡面解放出來。畫家們走進山水之中，直接面對自然界，從中來激發出新的創作思維，產生新的面貌。在當時那個節點上，這種倡導讓已經日趨沒落的山水畫得以華麗轉身，找到了進入現代的發展路徑，非常有意。
但在今天，過度強調寫生，使得廣東的山水畫從上到下，直接用山水寫生得到的素材移植上紙面，成為山水畫創作，這個危害就大了。比如把鄉村老房子、村頭的魚塘、電線杆、路邊的垃圾場等，就毫無選擇、毫不提煉地搬到畫面上了，完全沒有經過二度處理，使得山水畫看上去就像是一種民俗風景畫。在很多大展上，可以看到很多畫家的作品，將老房子畫得特別立體、寫實，連村邊的小路怎麼拐彎，都分毫不差地表現出來。這樣的山水畫作品放置到全國山水畫的格局當中一比較，就會發現問題許多問題。太過於寫實，太千篇一律了，毫無生命力。寫生其實是一個素材搜集、提煉的過程，除了看，還要悟，要進行有效的二度創作，讓作品進入到一個純粹的山水畫語言體系裡面。
黎雄才《 捕魚》
三、過度寫實導致山水的意象精神完全被拋棄
當代嶺南畫派的過度寫實，導致山水畫的意象精神完全被被丟棄，不得不說是一種歷史的悲哀。原廣東美協副主席、原廣州畫院院長張紹城也認為，強調再現真實，再現對象，忠實地進行描繪，這是嶺南畫派的優點，也是嶺南畫派的缺點。據說，當年黎雄才先生和李可染先生一起到從化寫生，對著一棵松樹畫了兩個小時，黎雄才的松樹完整地畫出來了，回頭一看，李可染才畫了幾根線條，不知道畫的是什麼。李可染也看了黎雄才的畫，不停點頭道：「你畫得太好、太像了。」黎雄才很出名的畫作，大多數都比較寫實。
可以說，寫實是嶺南山水畫的一個「遺傳基因」，要突破確實不容易。同時，寫生的過度寫實跟美術教育有關。我們按照西方尤其是前蘇聯強調造型的模式來培養中國畫學生，使得中國畫尤其是山水畫，傳統中特別注重的意象精神被漸漸弄丟了。「本來西方藝術也是特別豐富的，各種流派、各種思想，很龐大很多樣，但我們過去的美院教育，單一性地吸收西方寫實主義的東西，畫家們的意象思維從一開始就被嚴重擠壓，甚至完全喪失了，這是很遺憾的。」注重畫面整體感 不關心筆墨功力。
嶺南畫派的山水畫，講究氛圍，講究整體感。但經不起細看，不耐看，關鍵是筆墨功夫不到家。廣東美協藝委會秘書長羊草也表示：「大型的展覽我常常會看三遍：第一遍，有些新的作品一下子就吸住我的眼球，很有視覺衝擊力；但第二遍再看，可能這些東西就不會再關注了；第三遍往往只在兩三幅作品面前會駐足細看。這樣的作品就是當中有筆墨、有傳統的，能夠留得住我。廣東的山水畫，常常也很能吸引住眼球，但展覽結束以後，這幅作品能不能讓大家一看再看，感覺還是那麼好，就很難說了。這恐怕就是筆墨還不夠，傳統還沒領會到位的緣故。儘管其他有的省份在中國畫創作上力量不如廣東整齊，但他們往往有那麼一個小群體，在傳統裡面探索得很不錯，吸取了不少營養，能產生耐看的作品。」而從欣賞的眼光來看，張紹城認為北方有一大批收藏家，他們的眼光本身就比較「毒」，很會「觀顏察線」，嶺南地區的收藏家大部分還達不到這種水平，更重視整體畫面，主要看感覺。對此，廣州畫院專職畫家宋陸京也表示認同：「南方因為經濟發達，藝術家往往更會討巧，有的傾向於討好老百姓，討好買家。大部分藏家因為自身修養問題，更喜歡那些畫得比較像的，譬如畫羅浮山就是羅浮山的樣子，西樵山就是西樵山的樣子，畫家也就往這個路子上走了。」
黃幻吾（嶺南畫派）《江上帆影》
四、嶺南畫派當務之急是要從傳統中取營養
廣東山水畫在傳統方面值得深挖廣東不缺創新因素，因為地理優勢，廣東往往能領風氣之先，更多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所以，倒不一定要過多地強調創新，反而可能需要更多從本土文化源頭學習。傳統的寫意精神，其實就包含了創新的基因。因為寫意、意象，是本於心源的，每個人都不一樣，都有自己的感受，如果能夠從這方面深入，不愁沒有創新。傳統和古老不能劃等號，傳統是可以再生的。不只可以在時尚潮流方面找到創新的支點，也可以從傳統中找到創新的源泉。畫家墨林也認為，嶺南畫派給人的感覺就是受到西畫影響很重。雖然這是嶺南畫派的特點，但在全國範圍內會顯得有點孤立，所以在保持自身優點、長處的基礎上，可以更多地學習其他畫派的精華，尤其是要把書法根基打好。書畫同源，書法直接影響了繪畫的筆力、感覺。
高劍父《 一聲長嘯》
五、結語
廣東山水畫的力量並不弱，對於中青年一代以及新生代的發展狀況，大家都抱著比較樂觀、肯定的態度。在今天這個大環境下，畫家可以充分自由發揮，怎麼畫都行，只要有自己的堅守。至於將來成功與否，應該交給歷史去判斷。縱觀整個繪畫史，每個朝代的繪畫都不一樣，唐跟宋不一樣，宋跟元不一樣，都是在變化發展中，如何成為一個新的傳統，唯有創新。
近些年來，嶺南山水畫人才輩出，既有各具風格、個性的中青年藝術家，也不乏潛心鑽研、追求革新的有識之士，他們正以不同的藝術視角和藝術表現形式推動著中國畫的持續發展。但由於長期受到西方造型藝術教育的束縛，當前山水畫存在過於寫實、欠缺東方藝術應有的意象精神的弊病。在繪畫漸漸淡出的當下，嶺南山水畫如何繼續發揮自身優勢，需要畫家就此給出自己的答案。
高劍父《陽朔江上》
高劍父《喜馬拉雅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