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時空】陳可畏 | 吳大澂與晚清東北邊務
原標題:【邊疆時空】陳可畏 | 吳大澂與晚清東北邊務
陳可畏
浙江永康人,浙江師範大學環東海海疆與海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內容摘要
摘要:晚清東北邊務的問題,是19世紀70年代末在中俄伊犁交涉過程中產生的。1880年至 1883年間,吳大澂以三品京官身份奉命經略東北邊務,先後推行了編練邊防軍、招撫邊地金匪、籌措邊地屯墾等有效措施,加強了東北邊防;同時,他還針對中俄邊境出現的新問題,提出了在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保護朝鮮以鈐制日本等主張,為加強東北邊務獻計獻策。1886年,吳大澂再度奉命出關,與俄國重勘東部邊界,收回了部分被俄國侵佔的領土,為捍衛國家領土主權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關鍵詞:吳大澂 晚清東北邊務 中俄邊境問題
1879年10月,清廷出使俄國欽差大臣崇厚與俄國簽訂《交收伊犁條約》 ( 也稱《里瓦幾亞條約》 ) 時訂立了《璦琿專條》。專條規定:「璦琿和約(即《璦琿條約》) 准其行船、貿易,仍舊全留不改,今欲遵照此章,如有開辦行船貿易等事,於兩國未經商定之前,准許俄民在松花江行船至伯都訥並與沿江一帶地方居民貿易,或運貨前往,或由該處販運各種土產貨物亦可,中國官員並不阻止俄民與該處居民貿易。」此專條不僅重申了《璦琿條約》的相關內容,而且還對俄國進一步開放了吉林最富庶的地方伯都訥。消息傳到國內,馬上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強烈反響,並很快在朝野上下形成了加強東北邊疆防務的共識。吳大澂就是在這一背景下被清政府派往吉林,隨同吉林將軍銘安「幫辦一切事宜」,從而開始了他經略東北邊務的生涯。
一
吳大澂之所以被清政府派往吉林經略東北邊務,是與他此前的人生經歷與京官生涯密切相關的。大澂,字清卿,號恆軒,為江蘇吳縣人氏。「幼慧,年十三能文,十七入縣學,即慨然有經世之志」。1862年(同治元年),28歲的吳大澂入都應京兆試,期間通過都察院上書言事,認為「致治之本,在興儉舉廉,不言理財而財自裕。若專務掊克,罔恤民艱,其國必敝」。此次上書,初步表達了他的經世主張。同時,在此前後的幾年時間裡,他先是為遭遇「庚申之難」的鄉民「倡議捐米撫恤」,而有了他的 「生平創辦善舉之始」;再是為同治四年因江北清水潭決口而遭災的難民,「邀集郡紳,創議勸捐,設廠留養」,以寒士之身份辦理賑濟,顯示了他的濟世才能。1868年(同治七年) ,34歲的吳大澂成進士並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1871年散館考試,他名列第三,授職編修而成京官中的一員。同年,因「穆宗(同治帝)大婚典禮隆縟,疏請裁減繁費」,而「以一詞臣,言人所不敢言,風采震動朝右」。1872年,大澂創慈幼堂於京城鐵老鸛廟,以收留流落京城各處的兒童。並「賃屋一所,延師四齋」,生徒均住堂中,衣食亦由堂中供給。這年,吳大澂還為遭受嚴重水災的直隸文安、大城、固安等縣募捐賑濟,從而在京城逐漸樹立起了其經世、濟世能手的形象。也正因為如此,當1877年至1878年間(光緒三年至四年間)華北廣大地區發生特大旱災饑荒——「丁戊奇荒」時,吳大澂便被直隸總督李鴻章舉薦:「會同前任天津道丁壽昌、津海關道黎兆棠等,籌辦一切賑務。」並因籌辦賑務出色著加侍讀學士銜,還於1879年(光緒五年)補授河南河北道員缺。
吳大澂任職河南河北道僅只一年,卻展示了他較強地處理地方事務的能力。譬如,對於所轄地區因連年災荒,「貧民乏食,輒以田畝賤價出售」以「暫度目前」,「及歲豐歸里」卻「無地可耕」而造成的重重訴訟案件,吳大澂都不勝其煩地一一提審,令「賤價出售」者當堂繳價領回原田,「一年以內,貧民贖地之案,斷結二千餘起」。又如,河南省徭役繁重,所屬武陟縣等,每年縣吏科派的車馬之費,就達「一畝錢三百(文) 」。百姓雖怨聲載道,多年求減而不得。吳大澂則在聽取各方意見和建議後,果斷「裁定其費畝五十文」,並「設局,由紳士經理。歲入有餘,而民不困」。吳大澂在河南河北道任內的這些作為,不僅深為當地百姓稱頌,也為京城內外的當政者們,如李鴻章、左宗棠等所賞識。
正因如此,當東北邊務警鐘敲響,當張之洞等清流派們呼籲「東三省內撫外攘,斷非長才不辦,現任各將軍,才皆不逾中人,恐不足以備緩急」,望朝廷「敕下各部堂官、各省督撫,就屬員中訪求志節可造之人,有願講求邊事者,即行奏請發往東、西兩邊以資練習」。「敕李鴻章、左宗棠切實薦舉以備錄用」的時候,吳大澂就成為了李、左等人極力向朝廷推薦的人選。1880年2月(光緒六年正月) 朝廷頒布諭旨:「賞河南河北道吳大澂三品卿銜,赴吉林隨同銘安幫辦一切事宜」。4、5月間,吳大澂交卸河南河北道篆併入都陛見,然後前往吉林任職。6月下旬,吳大澂行抵吉林省城,並開始「隨同銘安幫辦一切事宜」。
二
其實,還在吳大澂前往吉林之前,朝廷已有諭旨下達吉林將軍銘安:「東北為根本重地。吉林、黑龍江兩面與俄接壤,俄人近在海參崴地方著力經營已成重鎮,其意存窺伺。可知尤應規劃防守,備豫不虞。」而吳大澂剛到吉林之時,也有傳聞:「俄派前戰勝土耳其之某將軍赴黑龍江、吉林帶兵,並先修墊該處行軍道路,又添調兵船、鐵甲船多隻,往日本、海參崴一帶駐泊,有窺犯高麗、煙台之意。」又聞「俄國調撥軍艦,將於八九月間封鎖遼海,並且琿春、寧古塔、三姓等處已有俄船駛往」,情勢十分緊張。所以,吳大澂一到吉林省城,便被清廷授命與吉林將軍銘安著手規劃編練防軍之事。那時吉林原有的軍隊主要是八旗營兵和地方練軍。八旗營兵由於久居城鎮,平時缺乏訓練且武器落後,早已不具備防守能力,地方練軍也是零零散散分駐各地無戰鬥力可言。吳大澂與銘安規劃編練防軍只得完全另起爐灶,最後擬定編練鞏、衛、綏、安馬步四軍。鞏軍由劉俊卿(超佩) 副將統領馬步三營,駐防寧古塔之乜河;衛軍由郭梯階(長雲) 副將統領馬步四營,駐防琿春;綏軍由戴孝侯(宗騫)直刺統領馬步五營,駐防三姓之巴彥通;安軍只有一營為馬隊,委任協領富錦堂(貴) 為營官,留扎省城。「一切營制,均照湘淮各軍,參用直隸練軍章程」。所擬定編練的四軍,有馬隊六營,每營250人;步隊七營,每營500人,總共5000人。另外,他們還奏明由戶部每年撥發餉銀50萬兩,使四軍的訓練經費有較充分的保障。當時,由於所奏調的綏軍統領戴孝侯尚未到吉林,吳大澂決定先由他自己前往督練。1880年8月,吳大澂從省城出發,乘舟沿松花江繞道伯都訥至三姓,再由三姓到巴彥通的綏軍營盤基址,親自督兵訓練。待戴孝侯到後,吳大澂就帶著隨從,不辭辛勞地爬山涉水,周曆與俄交界之邊境各要隘地方進行細心考察。在這個過程中,吳大澂「始知琿春黑頂子地久為俄人侵佔,因請頒舊界圖,將定期與 俄官抗議」。此事雖然沒有得到朝廷的及時回應,但為他日後處理此地與俄國的界務打下了基礎。
吳大澂與銘安在編練防軍的同時,還著手招撫金匪頭目韓效忠以安邊境。金匪,所指的是那些在寧古塔、三姓一帶,靠近俄國邊境地方以盜開金礦為生的無業流民。他們流串聚集於「寧古塔、三姓東,萬山環繞,廣袤七八百里」的地域空間,人數約有「四五萬,咸受效忠約束」。「效忠嚴而不擾,眾服其公允,屢抗大軍不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地方政府撫之不能得力,逐之又恐為俄方所誘而激化矛盾,為此只能抱無為態度。此時,清政府出於加強邊境防務的需要,「著銘安、吳大澂妥籌經理,以弭隱患」。於是,吳大澂在督練邊防軍的同時也開始為解決這個問題想辦法。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慮和準備,吳大澂決定由他改裝易服,單騎入山。出行之日,吳大澂身邊除了一嚮導,不帶一兵一卒,直奔韓效忠駐地木其河。韓效忠得知吳大澂單騎而來,也不再躲避,且出迎數里,道旁叩見。當晚,吳大澂宿韓效忠家,兩人開誠布公,歡快暢談。吳大澂一面向韓效忠仔細詢問從前金礦開採經營的情況,一面又推心置腹地勸其出山。並明確表態他會向朝廷奏請,「為之奏明免罪,終其身為安分良民,子若孫也永無後患」。韓效忠既為吳大澂的坦誠所動,便決意出山而隨大澂進省城吉林。進城後,吳大澂令其幫辦團練,以輔籌防。與此同時,為了更進一步安撫韓效忠,吳大澂又上奏朝廷賞給效忠五品頂戴,其一子、二侄為七品頂戴,並得到了朝廷肯定的批複。而當時的吉林將軍銘安,既不敢以韓效忠幫辦團練,也不願與吳大澂會銜具奏為韓效忠請賞。招撫韓效忠一事,從頭到尾幾乎都由吳大澂定奪。吳大澂在招撫韓效忠整個過程中所展示出來的能力、魄力,得到了李鴻章等的充分肯定。他致函吳大澂,認為:此舉使得「數年積匪巨患,一旦革面洗心,遠近感悅」,且「內 患消則外辱自彌,風聲所附,賢於十萬師矣」。相信此後對金匪「操縱駕馭」,若「惟大才是賴,庶不至有反側耳」。為進一步消除金匪隱患,吳大澂隨後還向朝廷奏明:「金廠地方,仍照向章封禁,不準偷挖,以免匪徒聚眾滋事。」以將此次招撫之事作徹底了斷。
吳大澂在招撫韓效忠過程中所展示出來的能力、魄力,也得到了朝廷的充分肯定。1881年5月(光緒七年四月),吳大澂接奉上諭:「現在俄事雖已定議,惟念中國邊境與俄國毗連,必宜慎固封守,以為思患預防之計。吉林三姓、寧古塔、琿春等處防務,尤為緊要。該將軍駐紮吉林省城,相距窵遠,恐難兼顧,所有三姓、寧古塔、琿春防務,即著責成吳大澂督辦,並將該處屯墾事宜,妥為籌辦。」是月,吳大澂啟用「欽差督辦寧古塔等處事宜之關防」,他因此從吉林將軍「幫辦」,成為了督辦東北邊防事務的欽差大臣。
吳大澂受命督辦東北邊防事務後,先是「奏請於省城開設機器局,製造新式彈藥,並於琿春、寧古塔要隘地方修築小炮台數處,於三姓之巴彥通東面沿江南北兩岸,仿照天津大沽口式樣各築炮台一座」,以加強防務。接著把主要精力放在籌措邊地屯墾事宜上。1881年9月,吳大澂奏請「於寧古塔、三姓、琿春試辦屯田,增募屯兵」。緊接著,他自省城啟程赴寧古塔,一邊校閱防軍,一邊於何處安設屯兵,何處作屯墾點等進行實地考察。在「輕騎簡從,攜帶帳篷,裹糧而行,往返二十餘日」後,吳大澂 了解到「由塔城至穆楞(棱) 河之釣魚台二百四十里,尚有住宿之處。由釣魚台至中俄交界之三岔口三百五十里,並無一戶居民」的具體情況,便決計在三岔口設招墾局,並任命之前奏調而來的江蘇陽湖人氏,揀選知縣潘民表負責籌辦該局。1882年1月,由李鴻章舉薦來吉,「在直辦賑數 年,實心愛民,洞達政體」的李金鏞,「奉吳大澂之命,設立琿春招墾總局」,並「下設五道溝和南岡招墾分局」。此外,吳大澂委派副將吳永敖赴山東登州、萊州、青州各屬招募屯兵。同時,還奏請划出寧古塔防兵一營的餉銀作屯墾之用。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和部署,吳大澂的邊地屯墾工作基本就緒。
位於中俄交界的三岔口,是自寧古塔到琿春邊地巡防必經的要地,早在19世紀60年代便設有邊 卡。它與俄境僅以瑚布圖河(綏芬河支流)相隔,也是中俄邊境的交通要塞。1881年11月,潘民表到 三岔口後,作為招墾局主辦委員,一邊落實設立招墾局的具體事項,一邊著手於改善三岔口周邊的交通條件,以招來墾民。他在任期間,主持修建了三岔口到俄國境內的雙城子(即今烏蘇里斯克)及琿春的兩條可以通行馬車的道路。這兩條道路的修建,於吸引琿春駐民甚至俄國境內的華民前往三岔口墾荒起了很大的作用。一年後,潘民表「辭差」,繼任主辦委員者,先後有胡傳(胡適父親) 和曲作寅。在他們任期內,三岔口附近的泡子沿、八家子、團山子、大城子、小城子等處的大片土地得到開墾。李金鏞到琿春任招墾事後,先是對琿春附近的土地閑荒情況進行調查,再就是「仿漢人募民實塞之法」招來流民進行墾荒。在他任事期間,原「界外蘇城溝墾戶數千」,因「苦俄人侵略,相率來歸」。基本實現了李鴻章的俄界各溝華民,兩年內「遷歸琿、塔境內,劃界而守」的設想。
1882年5月間,副將吳永敖從山東登州、萊州、青州各屬招募而來的屯兵200名到達吉林。吳大澂將他們「分撥桿面石、穆棱河、馬橋河、細鱗河、小綏芬河、三道崗子等處,分作六屯,每名每月給口糧二兩,並發農具耕牛。每棚十人,給車三輛」。吳永敖則被委為管帶,以細鱗河新蓋官房作為管帶公所。細鱗河管帶公所,不僅管理此六處200名屯兵,此後凡新招募而來的屯兵也在其管轄的範圍。各處屯兵,每年的夏秋時節各安其事,以從事於農業生產;冬春農隙之時則跟隨所派教員練習刀槍陣法,以便守望相助。邊境屯兵,兼具了防守與墾荒雙重功能,不僅加強了東北邊防的實力,還為日後東北邊疆的開發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三
吳大澂在1880年至1882年籌措東北邊務的過程中,從吉林將軍銘安規劃邊境防務的幫辦,成為了獨當一面的督辦吉林東部邊防事務的欽差大臣。在這個過程中,他還從邊境設防的實際出發,對這一時期的中朝、中日間的關係予以高度關注;對中俄邊境出現的一些新問題提出了相應的建設性主張。
1881年2月,《中俄改定條約》(即《中俄伊犁條約》,或稱《聖彼得堡條約》) 簽訂後,中俄雙方兵事漸息,邊務漸松。儘管清政府以「思患預防之計」,作出了加強吉林三姓、寧古塔、琿春等邊地防務的決策,並諭令吳大澂籌辦屯墾事宜以加強邊地防務。然而,朝中卻有人認為,以當時中國的實力,雖進取不足,但可自守有餘,東北邊地的防務不必太用心用力,甚至「有人言寧、姓、琿一帶練兵開荒為多事」。針對時人的這些言論,吳大澂指出:俄國雖然暫時不會對東北邊地有所行動,但已開始對中國的藩屬國朝鮮有所企圖。「聞該國( 即朝鮮) 有海灣土名薄老滕,俄語謂之拉沙刺夫,其港口可泊輪船,隆冬不致阻凍。俄人隱圖侵佔,蓄意已久。現在俄國兵輪耀威東海,大小船隻亦不少,既不與中國構釁,難保無覬覦朝鮮」。而邊地琿春,「與朝鮮慶源府所轄之地處處毗連」;「朝鮮之圖們江各口,亦與吉林唇齒相依」,「是中國防守琿春,實為朝鮮之庇護。」強調了在琿春設防的必要性,也指出了俄 國對東北邊地威脅仍然存在的事實。
與此同時,吳大澂也關注到了日本將對東北所形成的威脅。那時的日本已通過迫使朝鮮與其簽訂不平等的《江華條約》,從朝鮮獲取了通商貿易等種種特權,並開始滋長吞併朝鮮領土的野心,破壞朝鮮與清王朝的宗藩關係。吳大澂認為:「日本與朝鮮近在鄰封,素不輯睦。朝鮮富強,足與日本抗衡,在我多得一助,即在彼多樹一敵,此尤中國之大幸而倭人所深忌是保護朝鮮之計,即鈐制日本之圖。以後琿春防務亦可聯作聲援,不分畛域緩急,足以相助。平時會哨,不敢有名無實,似與奉、吉兩省邊防均有裨益。」他把琿春設防與保護朝鮮、鈐制日本以及奉、吉兩省的整個邊防事務聯繫在一起,甚而向朝野上下發出了「目前要務,尤以保護朝鮮,鈐制日本為中國自強之策」的呼聲。
吳大澂將邊境設防與保護朝鮮、鈐制日本關聯,一方面固然是為了突出邊境設防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對東北亞地區國際形勢的清醒認識。不過,就當時的清王朝來說,能夠守住邊防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至於以保護朝鮮來鈐制日本,愈益顯得不可能。1882年7月,朝鮮發生了「壬午兵 變」。清政府雖然應邀派兵平定了此次變亂,日本卻以駐朝使館遭亂兵焚毀而派兵入朝,並迫使朝鮮簽訂了《濟物浦條約》(又稱《仁川條約》) ,取得了在朝駐兵的權利,從而加強了在朝的勢力。1884年12月,日本乘中法戰爭發生,清政府撤回部分在朝駐軍的機會,策動朝鮮親日派發動「甲申政變」,組成傀儡政權。不久,朝鮮國王在清軍的幫助下鎮壓了政變。事後,日本政府以此事相要挾,分別對朝鮮、中國進行外交訛詐,最終迫使清政府簽訂了《天津條約》。根據該條約規定,中日兩國軍隊同時撤出朝鮮;日後朝鮮若有重大事情,中日兩國派兵入朝前應相互知照。吳大澂的「以保護朝鮮,鈐制日本」的自強之策,從此便沒有了付諸實施的機會。
另外,吳大澂在督辦寧古塔、琿春邊務的過程中,還提出了在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的主張。海參崴在劃歸俄國之前,初由寧古塔副都統管轄,後又歸琿春副都統管轄。1860年劃歸俄國後,這裡的居民也仍以中國人為主。這些生活在已成為他國土地的中國人,與境內的琿春、寧古塔等地的居民常 多有往來。兩邊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之事,往往會產生相互影響。1881年2、3月間,吳大澂發現「該處 (即海參崴) 賭風甚熾,胡匪甚多,俄官不遑治理,以致劫案累累,並有零匪竄入琿塔交界之青林子,邊界隱受其害」。於是,他便派李金鏞前往海參崴與俄方相商禁賭治匪方略,但俄方認為賭徒、胡匪多為華民,「非華官不能管理」。當地的一些商民甚至聯合起來稟請吉林地方奏派理事官保護,以免他們的財產遭胡匪洗劫。這使得吳大澂產生了奏設海參崴中國領事公所的想法。此外,吳大澂還了解到:居住在海參崴以北的蘇城溝、綏芬河一帶,從事漁獵農耕的中國原住民劉貴等,因聽聞寧古塔、琿春均已設防,擔心將有戰事發生,開始舉辦團練,製造武器,甚至有與我邊防官兵聯合抗敵之願。俄方也得知了這一情形,擔心劉貴等勢力壯大而成隱患,於是在各要口派兵盤詰,到處搜查那些參加團練的鄉民。劉貴等因而紛紛逃匿,有的相當部分逃到了中國境內。那時劉貴等人,既不歸吉林地方官管制,又不聽俄官方鉗束。俄國方面如果脅迫劉貴等服從,則容易引發事端;中國方面若接受進入境內的鄉民,又勢必引起俄方懷疑中國官員為之庇護而橫生枝節,而最終將成為邊境的不穩定因素。正是出於對中俄邊境各種實際問題的考慮,這年3、4月間,吳大澂向朝廷奏請「由中國派員在海參崴一帶 設立公所,仿照領事官之例,遇有商務及詞訟事宜,由該員就近經理或會同俄官秉公商辦」,明確提出了在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的主張。同時還把日後在海參崴建置館舍、刊刻關防、選派委員以及籌備各事項所需經費等的設想,也都一一上表。
吳大澂提出的于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的主張,得到了總理衙門大臣及李鴻章的肯定和支持。總理衙門大臣奕?等,先是要求當時的駐俄公使曾紀澤就于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之事與俄國外交大臣吉爾斯相商,吉爾斯卻聲稱:「該處系屯兵海口,非通商口岸可比。如允中國設立領事,英、法各國必請援照。既中國為保護華民起見,若作為辦理商務之官,不提領事名目,本國仍以客禮相待,均可與地方官辦事,則他國無可籍口,自可商量。」還說得請示沙皇,諮詢主管俄國遠東地區事務的東悉畢爾總督後再定。結果,曾紀澤遲遲得不到俄方的回復。奕?等也試著與當時的駐華公使布策就此事進行溝通,亦無結果。因此,總理衙門也無法對此事作下一步決策。李鴻章基本肯定了吳大澂的主張,但對吳大澂的關於建置館舍等設想,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海參崴奏派員管理漢民一節,應建公所,須酌核估計。各國出使領事,皆系租賃房屋,似無建置館舍成案。」而對將來委員出使所需經費則建議:「可奏明在各關出使經費內提支,免由吉省另籌,緣出使經費滬道存儲尚多也。」李鴻章雖對吳大澂設領事公所具體的設想給予積極的關注,但由於總理衙門大臣尚不能對此事作出及時決策,他的關注也只能是與吳大澂作私下的交流而已。因此,吳大澂提出的于海參崴設中國領事公所的主張,在當時無法付諸實踐。
吳大澂立足東北邊務,放眼東北亞地區國際形勢的變化,所提出的這些有針對性和建設性的主張,雖受種種因素的限制未能付諸實踐,但這並不影響他對國家邊疆、邊防事務繼續關注的積極性。正因如此,在1882、1883年間,當法國向清王朝的藩屬國越南北部接連發起多次軍事進攻,相繼佔領越北重鎮河內、軍事要地南定以及首都順化,並危及中國西南邊疆之際,吳大澂毅然「具折條陳保護越南事宜」並「附片陳明吉林所練防軍,尚可抽撥民勇三千人,由營口乘輪南下,以備微調」。1883年9月(光緒九年八月) ,吳大澂接上諭:「即行統率此項勇丁,航海來津,以備調遣。」10月,吳大澂統率三千防軍離開吉林前往天津,從而結束了前後四年的經略東北邊務的生涯。
吳大澂經略東北邊務的四年,是他整個官宦生涯中最重要的四年。正是有了這四年的經歷,吳大澂率軍到天津後,便為清廷重用:1883年底,被補授為通政使司通政使;1884年,受命為會辦北洋事宜大臣,隨後補授都察院左都御史,同年年底被派往朝鮮查辦「甲申政變」;1886年初,奉命會同琿春副都統依克唐阿與俄國勘界大臣巴拉若伏將軍就黑頂子地方界務談判履勘,經過近五個月的努力,收回了被俄國侵佔的黑頂子地方,勘定了中俄琿春東界,還在邊界立下了刻有「疆域有表國有維,此柱可立不可移」十四個大字的銅柱,爭得了中國漁船、商船自由出入圖們江口的權利等。這年年底,清廷基於吳大澂在這個過程中所取得的成就而擢其為廣東巡撫,吳大澂也因此實現了從京官到封疆大吏身份的轉換。當然,更為重要的是,他在經略東北邊務和中俄勘界過程中為開發東北及捍衛國家主權作出的貢獻,至今仍被人們所銘記,相信也將為後人所銘記。
【注】文章刊登於《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
責編:曲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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