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歷史迷思,游牧社會並非「田園牧歌」
原標題:消除歷史迷思,游牧社會並非「田園牧歌」
《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族》
作者:王明珂
版本: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8年7月
如今的世界,充滿著人和物的流動,與故鄉疏離的現實感日漸成為現代人的日常體驗。這種類似現代游牧的生活場景,已然成為我們每個人必須面對的當下圖景。因此,理解歷史上的游牧世界及其生活場景,將會為我們當下的生活世界提供必要的啟示。
歷史人類學家、現任台灣「中研院」史語所所長王明珂先生所撰《游牧者的抉擇:面對漢帝國的北亞游牧部族》一書,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理解歷史的契機與可能。在這本書中,他以人類學的游牧社會研究成果為基礎,為我們介紹了游牧經濟與游牧社會的一般性特質,並提出了人類學家在這一研究中所關注的主要問題及其具體內涵。
總體而言,他以自己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中國大陸所進行的田野調查為基礎,並結合東非、西亞、阿拉伯世界以及中國邊疆地區的相關人類學民族志文獻,為我們構築了一幅具有歷史深度的游牧社會圖景,尤其是對中國歷史上的游牧社會類型,進行了簡明扼要的梳理與分析,並探究了中國北方游牧社會的形成歷程。最終,引導我們去理解人類生態及其漫長歷史,並在反思邊界互動的過程中,成為具有選擇能力的社會人。
如許倬雲先生所言,本書通過比較研究的方法,陳述草原與高山兩種游牧文化,列舉中國北部地區與西部地區不同的地形地勢及其生態條件,決定了兩種迥然不同的放牧經濟與由此衍生的社會形態。
王明珂先生的貢獻,實已由田野報告提升到比較研究的理論。他專門指出:「這本書的內容,主要是以人類學的游牧社會研究成果及思考取徑,對中國早期游牧社會——漢代的匈奴、西羌,以及鮮卑與烏桓——作一些新考察。這個研究有多重目的。第一,提倡一種結合人類學游牧社會知識的游牧民族史研究;第二,以中國豐富的歷史文獻資料,來增進我們對人類早期游牧社會的認知;第三,促進游牧與定居農業文化人群對彼此的了解,並期望因此對中華民族內之漢蒙、漢藏關係作出些貢獻。」
破除迷思是本書的第一個貢獻,作者在書中消除了我們對於游牧社會的某些誤解,尤其是對游牧社會「田園牧歌」般的理想化認知。作者贊同著名游牧社會研究者哈扎諾夫在其名著《游牧民與外部世界》中的觀點,即從歷史的觀察來看,游牧社會的生產方式無法完全自給自足,這種生產方式不能離開輔助性的經濟活動,也無法脫離人們為克服經濟片面性而從事的政治和社會活動。
作者指出,實際上不存在一個所謂的「典範的」游牧社會,世界上的游牧社會都是地區性的,具有區域性的生態特質,並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定居社會的影響,而塑造各個區域內游牧社會差異的關鍵要素,則是游牧經濟;其次,我們也應該注意到,自近代以來,游牧社會本身經歷了極大的經濟社會變遷,在20世紀更是退居到人類經濟結構中的邊緣性位置。此外,在對游牧社會及其變遷的現實理解中,作者進一步提示我們:「人們對游牧社會的不了解或誤解,主要是由於身處世界主要文明圈的人,大多是定居農業文明及相關文化下的產物。以此而言,游牧社會研究更大的意義在於它可以挑戰、刺激"我們"(定居文明與文化人群)的知識理性;因這樣的刺激,"我們"或可得到些反思性新知。」
長城作為一個重要的地域景觀,其周邊區域在當時和之後的千百年中,對整個游牧與農耕社會互動關係具有深遠影響。此外,作者分析了漢代匈奴、西羌、鮮卑與烏桓的游牧經濟與社會政治組織,及其與漢朝之前的互動歷史,為我們揭示了不同游牧社會類型,在後續發展中所呈現出的獨特政治組織樣態,以及這些政權在與中原王朝的互動中,所呈現出的獨特政治邏輯及其社會背景,從而豐富了我們對於這段歷史的認知:它不是無序的,也不是古板的。
在迷思與歷史之外,揭示特定資源環境與人群互動中產生的種種華夏邊緣的「歷史本相」(historical reality),並以此探析其不斷產生的作為「歷史表相」的歷史事件,進而提出一種與歷史學家的「歷史循環論」或人類學家的「歷史結構」不同的歷史解釋模式,則是本書的旨趣所在,也是我們閱讀這本書所能獲知的重要結構性知識。以此為契機,我們對於游牧社會及其在中國語境下形成歷史的認知,就不再是片段性的,而是連貫性的。
我們往往能記得偉大的事件和偉大的人物,卻無法忍受這些事件和人物之間那段平淡無奇的時間,但事件和人物所構築的歷史,往往是無法延續的。記得有一位學者曾經發出這樣的感慨:偉大的歷史人物,不能被整齊地卷塞在書皮之間,也不能像受壓的植物標本被熨平。他們的活動不能根據詳盡的時間表——如標明眾多列車來去的時刻表——來解釋。雖然,學者們可以十分精確地劃定一個時代的起點和終點,但是,重大的歷史事件,特別是那些突然猛烈地爆發出來的事件,都是逐漸發展起來的,而且一旦發生就不會終結。
當事件本身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去後,它們的影響將長期存在。游牧社會曾經創造的歷史,曾經激蕩過整個歐亞大陸,但時過境遷,如今留給我們的已然是一個歷史的背影和當下的遺存,只有在特定的地點和時間,我們才會記得這些過往的輝煌故事。
袁劍(中央民族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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