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自殺後第401天，《大象席地而坐》斬獲金馬獎

第 55 屆金馬獎前兩天在台北落幕了。有一部電影很特別，它一舉打敗了《我不是葯神》《影》等今年大熱的電影，獲得了本屆最佳影片獎。它是一部處女作，也是一部遺作，它是 —《大象席地而坐》。

2018年11月17日，代替胡波領獎的是他的母親，陳奕迅將獎盃交到胡波媽媽手中，她哽咽著感謝了評委和觀眾之後，便轉身盯著大屏幕上兒子的照片，再也沒說一句話。

如果不是401天前，導演胡波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29歲的生命，此刻他應該在連綿不絕的掌聲中，迎接人生的高光時刻。

但一切都在2017年10月12日戛然而止，因為，導演胡波於 2017 年 10 月 12 日，在北京的家中自縊身亡。

胡波的屍體，是在2017年10月12日被他的朋友趙亮（化名）發現的，當天恰逢趙亮生日，他本想找胡波一起吃飯慶祝，但一整天聯繫不上人，晚上7時許，趙亮帶上胡波家的備用鑰匙，直接上門找人，胡波獨自租住的房子面積不大，趙亮開門後很快打量了一遍，沒人在家，倒是5個月前被胡波帶回家的小貓不怕人，靜靜卧在地上看著他，就在轉身準備離開時，趙亮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懸空著、掛在樓梯間.....

2016年，胡波曾寫過一首短詩：「那頭顱掛在樹梢／好像接近死亡能使你懂得什麼／但世界啊／永遠像最初的樣子。」

胡波曾在自己微博上寫過「這一年，出了兩本書，拍了一部藝術片，新寫了一本，總共拿了兩萬的版權稿費，電影一分錢沒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幾個月寫封信過去人回「噁心不噁心」。今天螞蟻微貸都還不上，還不上就借不出。關鍵是周圍人還都覺得你運氣特別好，CTMD。」

由胡波執導的《大象席地而坐》於2017年年初製作完成，第二部電影也在推進之中，對於一個不到30歲的創作者來說，這是一份出色的成績單，這個年輕人正走在通往所謂成功的道路上，但他卻選擇以一種最決絕的方式終斷了前行。

4個月後，這部長達3小時50分鐘、在投資方眼裡「不合格」的長片，在第68屆柏林電影節上獲得無數好評與掌聲，被贊為「大師級的敘事」。

《大象席地而坐》像一部影像化的現實故事，也充滿了讓人絕望的悲哀，電影中的四位主人公，都在經歷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或者說，每一天都是最糟糕的。

高中生韋布是父親眼裡的壞小孩，每天都要面對父親的花式咒罵：

- 地上的垃圾桶都沒有你的房間臭

- 狗東西

- 你除了會去網吧還會幹什麼

這一天，好朋友被校霸于帥誣陷偷手機，韋布為朋友出頭，在跟校霸談判的時候失手把他推下樓梯，生死未卜。

韋布得知了于帥還有個混社會的哥哥，會要來找自己報仇，他決定開始逃亡，要去滿洲里。

據說，那裡有一隻大象，它整天就坐那。

王金是跟韋布住同一棟樓的老爺爺，他住在自己的家裡，每天卻從狹小的陽台醒來，兒子兒媳婦以學區房太小住不下為由，要送老金去敬老院。

他出門遛狗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這個每天陪伴自己的朋友，被大狗咬死了，這個時候，他覺得養老院非去不可了，回家的路上，他碰到韋布，聽到了關於滿洲里大象的故事。

爺爺決定跟他一起去看大象。

韋布喜歡的女同學叫黃玲，生長在一個糟糕的原生家庭。母親整天在外忙碌，對她不管不顧，衛生也不打掃，廁所堵了不叫人修，母親跟她說：

- 你根本就不知道活著是什麼東西

- 我哪有精力去給你營造你喜歡的東西

長期成長在苦悶環境里的黃玲，居然戀上了學校的教導主任，可是，這一天這件事被曝光了，整個學校都知道了，教導主任的老婆甚至跑到自己家來鬧。

無路可走的黃玲，似乎只能去韋布口中的滿洲里了。

這一天對於黑社會混子於成而言，也是糟糕的。

他被心儀的女生拒絕，睡了朋友的老婆，朋友知道後，直接在他面前跳樓身亡，他並不覺得這件事情的責任是自己，他還要替弟弟于帥報仇，去追殺韋布。

當他得知韋布想去滿洲里看大象的時候，他卻選擇放走他。

因為他對滿洲里的大象也有憧憬，顯然他自己是去不了了，如果能有人替他去看那頭大象，也好。

這就是《大象席地而坐》的故事，一共 230 分鐘，將近 4 個小時，講的不過是一天之內的故事。

這一天，漫長地就像一輩子，因為這一天太喪了，太令人絕望了。天空是灰濛濛的，黯淡到沒有一絲色彩，每個人都沒有面無表情，都不快樂，都這承受著難以復加的傷害。

電影里的台詞，真實地像一把刀子，都是真真切切地從我們口中發出的咒罵，一聲一聲都扎進了心臟。

-我什麼都不是

- 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 這世界可真噁心

- 你什麼時候感到舒服過嗎？

每個人都被逼進生活的死胡同，沒有出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喪已經成為了現代人們的生活狀態.很多時候，我們一邊習慣著喪，一邊催眠自己「明天或許會好一些」，可是又會被一次一次地打敗.

背負在身上的貸款壓力，混亂複雜的人際關係，暗藏洶湧的職場競爭，老人的贍養，孩子的教育......最噁心的是，每個人用審判者的眼光去教育你你應該如何生活，那我們到底又什麼時候才能為自己活過一次？

就像電影里說的：

「人生就是一樁接一樁的麻煩。」

每個人都想要去看看，那頭滿洲里動物園裡只會坐著的大象，就像我們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也會期待遠方。

這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韋布，黃玲，還有王金和他的孫女彙集在火車站，發現火車取消了，要從瀋陽轉大巴去滿洲里，王大爺表示你們去就好了，他說：

「對我而言，這幾十年我都在喂自己糖衣炮彈，以為換一個地方，就有新的生活,其實人生最好的狀態是，你站在這裡，看著遠方，感覺那裡一定比這裡好，而不要過去。」

我們也試圖去給自己的生活找一個出口，去旅行，去逃離城市，去換一個地方生活，可是然後呢？

旅行之後還是要工作上班，逃離之後還要面對殘酷現實，換了一個地方，也仍然改變不了操蛋的生活現狀。

可是，韋布說：

「那就去看看吧。」

滿洲里的那頭大象，並不是什麼理想的烏托邦，每個人都知道或許這個只是一個借口，是假象，是欺騙自己的虛幻。

但這隻大象，也是一種對未知的探索，對未來的渴望。

在中國最邊境的小城市，居然有這樣一隻好玩的動物，要不要去看看呢？如果我們不去達到，就永遠不會知道大象是否真的存在，不會知道生活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那麼，即便生活這麼喪，也要努力地想要去還沒有到來的未來。

或許，也真的會有好事情發生。

胡波用極端的方式給我們呈現了一部現實主義的佳作，無疑是想告訴我們，生活無論多壓抑、陰暗，人活得多卑微，都依然要向陽而生。

就像我們都應該知道：

人啊，這一生最大的敵人，不是疾病，貧窮，或者孤獨，而是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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