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杉本博司探訪東京名建築，一秒開啟昭和之旅｜日本·建築

時尚 11-24

東京，日本的繁華之地，亞洲的時尚之都，不光盛產愛情故事，還是藝術家的必爭之地，建築愛好者和歷史控們的天堂。

杉本博司

現代美術作家，涉足攝影、雕刻、戲劇、建築、寫作等多個藝術領域，他將東西方史學、哲學和美學帶入攝影之中，被譽為「最後的現代主義者」。1948年生於東京御徒町，在少數未受空襲轟炸的地區長大，對東京的原貌了如指掌，是真正的「東京土著」。除了為人熟知的皇居、東京塔和天空樹，東京還有許多為人稱道的地方，想要一探東京的名建築，探尋建築背後的歷史，這回可算跟對了人。

澀谷區立松濤美術館

這座隱匿於住宅區的公立美術館於1980年竣工。為了能在狹小的面積上建起10米高的建築，白井晟一做出了地下二層+地上二層的設計方案，以確保達到必要的室內空間。外牆使用的花崗岩采於韓國首爾郊外，這種岩石當時在日本並不為人所知，於是白井根據花色將其命名為「紅雲石」。為了在前庭留出一定的空間，使得正面向後縮進的牆壁與突出的房檐形成了巨大反差，凸顯出房檐的巨大弧線。由於建在房屋密集的住宅區，美術館中央的橢圓形樓梯井設計盡最大可能獲得了更多採光。

松濤美術館與普通的白箱子式美術館不同，中心的中庭是一個橢圓井筒，井筒直至地下二層，「井水」從底部噴涌而出。串起入口、樓梯間、畫廊、館長室、學藝員室等多個功能區的迴廊，以柔美的曲線環繞井筒扶搖直上。然而整個建築的點睛之筆其實是一進美術館就能看見的，架在井口的窄橋。站在橋上，井下的噴泉倒映出藍天，定睛一看，白雲正在橢圓的藍天里緩緩浮動。

長軸約11m，短軸約9m的橢圓形樓梯井由14根帶有豎溝的鋁柱支撐起來，從室內一側的迴廊，或是一層架起的樓梯上都可以望見樓梯井。

白井晟一的「瀉嘆」

館長室也非凡物。暗紅色的冥想空間里，使人想起白井晟一的私宅，虛白庵。據說白井是在假定自己擔任第一代館長的前提下設計的館長室。我坐在館長室，翻開白井晟一的書，裡面寫著「瀉嘆」二字。究竟是什麼引得作者發出如此慨嘆呢？書雖是一片寧靜，筆觸卻入木三分，建築空間與書的空間彷彿融為一體，扣人心弦。

杉本得到了特別許可，進入了平時不對外開放的館長室。四壁的紅色威尼斯天鵝絨與外牆的紅雲石相呼應，白井親筆寫下的「瀉嘆」二字映入眼帘。

與館長室的昏暗截然相反，畫廊是別出心裁的勾玉形，一扇細長的窗戶鑲嵌於樓梯井二樓中央，柔和的光線與背面井筒射進的自然光一起填滿了整個空間。但這顯然與近年文化廳的要求背道而馳——展出美術作品的地方要杜絕陰影，因為自然光中的紫外線會破壞作品。此外，國寶及重要文物的展出時間應控制在60日，甚至30日以內，期間照明應儘可能暗，濕度和溫度也要予以嚴控。毫不誇張地說，多少隔扇繪和捲軸，在古剎名寺中經數百年才在自然光的渲染下染上不可名狀的古色，現在卻都要用複製品替代展出，真品則被封存在庫房中不見天日。如今，這座美術館的美麗展廳為了採光而設計的窗戶，也幾乎全部被遮上了漆木板。我佇立於此，一邊想像開館當時的美麗柔光，一邊以悲傷之驅回味「瀉嘆」二字。

白井晟一既不是現代派，也非古典主義者，也很難說與其他建築家相去甚遠。年輕時雖遠赴德國學習哲學，但並無著作，稱不上思想家；晚年嗜好書法，卻難以躋身書法家之列。無法被歸類的至高之人，這正是我所崇拜的白井晟一。

地址：渋谷區松濤2-4-14

電話：+81-3-3465-9421

開放時間：10:00~18:00（星期五開放至20:00/特別展期間除外），星期一、節假日的次日（星期六、星期日除

外）閉館

江戶城天守台

石頭瘋狂地吸引著我，在我設立的小田原文化財團江之浦測候所里，陳列著我近10年收集的古老伽藍石：法隆寺若草伽藍基石、川原寺基石、元興寺基石，飛鳥、白鳥以及天平時代的石頭，還有室町時期的嵐山渡月橋基石、桃山時期的京都五條大橋基石等，不勝枚舉。我愛石頭，因為我彷彿能夠聽到它們的心聲——它們是歷史的見證者，希望重返舞台，訴說昔日的榮光。

江戶之初，幕府在全國興修土木，修建江戶城時需要大量的石材，而石材的開採和搬運勞民傷財，因此將採石場建在工地附近是重中之重。小田原文化財團附近的早川石丁場群就位於江戶城附近，采出的石材質量上乘。2009年，小田原市農道整修期間，在採石場舊址發現了大量當年修築江戶城石垣的巨石。於是，整修被叫停，考古調研就此展開。由於考古隊並沒有搬運巨石的預算，我便代付了運費帶回了許多名貴的石頭，其中不乏刻印著大名或職務名稱的石頭，形制與皇居大手濠（江戶城正面的內護城河）中的相同。

現今皇居東御苑的天守台石垣是明歷3年（1657年）火災後，加賀藩主前田綱紀命人重新修築的。為此，加賀動員了5000人從瀨戶內的小豆島等地運來巨石。其中城角的「斜口接」（「切り込み接ぎ」，KIRIKOMIHAGI，使用完全整形加工過的方形石材，是裁剪契合度更高的堆砌方式）技術更是賞心悅目，如此規模甚至可與印加帝國的遺迹相提並論。然而這座石垣並未用於築造天守。大火後的江戶百廢待興，自然以恢復城市為先。而服務於戰爭的天守閣隨著戰國時代的結束已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如今為了拉動旅遊，復原的木質天守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現在人們需要的已非江戶城的天守閣，而是東京迪士尼樂園裡的公主城堡。

地址：千代田區千代田1-1皇居東御苑內

網址：http://www.kunaicho.go.jp

近衛師團司令部

（現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工藝館）

我在凝望古建築時，不光是在欣賞外觀的設計美感，還在傾聽歷史的聲音。駐足於這座如今少有的明治紅磚樓跟前，仰望八角形塔頂避雷針時，就能聽到歷史的迴響。為了負責天皇與宮城（1888年江戶城舊稱「宮城」，沿用至1946年，後改成「皇居」）的警備，近衛師團被設置於宮城之內。期間，近衛師團發在昭和年代發動了兩次反天皇運動。

第一次是昭和11年（1936）的二·二六事件。近衛步兵第三聯隊的青年軍官中橋基明中尉襲擊了天皇的忠臣高橋是清藏相的府邸。早上5時5分，高橋是清身亡。年輕軍人們在政府腐敗到極點時毅然決然地站出來實行昭和維新的憤慨和決心感染了每一個人。然而這一行為卻徹底激怒了天皇，青年軍官們被扣上叛軍的帽子並處以死刑。中橋基明中尉在就義前留下辭世之句：如今烏雲五月雨，只求世間再無濁。

第二次是昭和20年（1945）8月14日至15日的宮城事件。天皇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實行無條件投降，結束戰爭的錄音已經收錄進磁帶，預備於15日通過廣播向全國播放。但是一部分無法接受戰敗事實的陸軍軍官湧入近衛師團，向陸軍中將森赳近衛師團長發出在日本本土進行決戰的請願。拒絕政變的近衛師團長在此慘遭殺害，頑固派用師團長的印章偽造了命令書，佔領了宮城。但他們並未找到天皇宣布投降的磁帶。最終，偽造命令書一事暴露，發起政變的畑中少佐和椎崎中左仰望宮城，於8月15日廣播前1小時自殺身亡。

暗殺、自殺、處刑，每個人的所思所想都是國家，如今的和平是靠什麼換來的，只有這棟紅磚樓知道。地基上鑲嵌的通風口上的圖案實際上是象徵著帝國陸軍的星星，然而這層含義恐怕已幾乎無人知曉。

地址：千代田區北の丸公園1－1

電話：+81-3-5777-8600

聖德紀念繪畫館

到訪日本的外國遊客問的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哪個美術館最好？」我的回答是聖德紀念繪畫館。然而詢問身邊的日本人，卻幾乎沒人知道。這座靜靜與明治神宮外苑的銀杏樹相望的建築，於大正15年（1926）竣工。在戰爭的夾縫中得以保留卻得到這種評價的美術館甚為稀有。走進中央大廳，右側的40幅日本畫與左側的40幅西洋畫整齊排列，展現了明治天皇從降生到薨逝，以及與昭憲皇太后共同度過的宮廷生活。所有壁畫於昭和11年（1936）完成。戰前，在昭和初期受邀繪製這一系列壁畫被視為藝術家生涯的最高榮譽，所有的畫作都是畫家全身心投入創作完成的，其氣魄，當今的藝術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硬要從這些名作中挑出兩幅最好的，那麼日本畫中，前田青邨的《大嘗祭》應在其列。這幅畫以空中游移的視角所描繪了明治天皇即位場景，它無疑是源氏物語繪卷中大和繪的傳統技法流傳至明治時期的證據。西洋畫中，我認為應首推和田英作的《憲法發布式》。這幅畫描繪了明治22年（1889）日本作為近代國家頒布憲法，黑田清隆總理大臣從明治天皇手裡接過憲法的場景。對莊嚴儀式的刻畫與法國畫家大衛的名作《拿破崙一世加冕大典》如出一轍。戰後，國體雖被艱難維護，讚頌天皇偉績的思想卻在國民中流失了。如今，描繪日本近代化歷程的名畫正沉睡於這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我在此佇立，思想神遊於明治，彷彿置身於古代高松塚古墳，陷入隻身一人與壁畫對話的錯覺之中。

地址：新宿區霞ヶ丘1-1

電話：+81-3-3401-5179

竹村（竹むら）

歷經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和1945年的東京大空襲，竹村是我出生地附近歷經磨難，殘存的為數不多的古建築。直到大地震之前，江戶都在東京保持著它原本的樣子。江戶最後一次火災發生於安正2年（1855）年，這是一場由地震引發的大火，造成了5000~2萬人遇難。之後重建的江戶街道直至關東大地震前都保存完好。

東京大空襲中，竹村一帶奇蹟般地幸免於難。可以說，像竹村一樣的小住宅兼店鋪，都是地震後重建的。在沒有房地產商的年代，房子的施工都要委派城鎮里的木工頭領，他們會依據房主的要求設計圖紙動工。和室建築的優點在於，原材料會隨著年頭的積累變得越來越有味道。我曾去過法隆寺的修復現場，然而相比於那種仿製品，我更愛竹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