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這人真是薩達姆

作 者：［美］約翰·尼克松 來源：中國致公出版社 授權刊載

編者按：《審判薩達姆》是一本美國人寫的美國發動的一場錯誤戰爭及其後果的書。這場戰爭不僅戰耗資巨大，還犧牲了很多美國年輕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薩達姆倒台後，伊斯蘭國（ISIS）趁機做大，極端分子有增無減，難民數量劇增。大量難民的湧入，成為美國及其歐洲盟友的又一心病。

2003年10月，美軍導演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緝捕行動。伊拉克總統、西方長期公敵薩達姆·海珊最終被俘。薩達姆落網的地點，就在他的家鄉提克里特附近。

本書作者約翰·尼克松在美國中央情報局擔任情報分析工作。多年以來，伊拉克「獨裁者」一直是尼克松的研究對象。因此，他接到命令，前去確認薩達姆的身份。接下來幾個星期的對話和聆訊，尼克松發現，不為外界知道的東西太多，太多。

一、薩達姆還有個兒子尚在人世

薩達姆的家鄉提克里特貧窮落後，小時候家裡很窮，幼年喪父，繼父其實也是他叔叔，薩達姆眼中天底下最慈愛的人。老人家覺得家鄉機會寥寥，不適合薩達姆這種有志青年發展。薩達姆投奔在巴格達舅父海拉拉·迪爾法赫，後成為他的岳父。迪爾法赫是政治家，藉此，薩達姆攀上了高枝，一腳踏進了波譎雲詭的伊拉克「首都官場」。從此，一個青年走出困頓，並逐漸登上權力巔峰，成為西方歷屆領導者欲除之而後快的政治「強人」。

薩達姆身陷囫圇後表示，自己和妻子（薩吉達，在伊拉克政治生活中佔據著重要位置）算是青梅竹馬、一見鍾情。對於結髮妻子，薩達姆不願多談。他只是表示，自己願為髮妻獻出生命。詢問薩吉達的下落，他也只是回應：「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們阿拉伯人經常說：『禍不及妻女』。所以，你們就不用再問了。」當提到他的另外一位老婆薩米拉·沙哈班達爾時，薩達姆馬上來了火氣。

年輕時期的薩達姆和他的第一任妻子。薩達姆與髮妻感情深厚，即使他又娶了二房，身邊美女如雲，但髮妻還是最得他信任。

當提到另一則傳言——聽說，薩達姆和薩米拉育有一子，而且取名「阿里」。這一次，薩達姆真是急了眼。開始「對話」以來，他從未如此這般焦慮。「好吧，如果我表示肯定，你們這些美國人會不會殺掉他？就像你們殺掉烏代和庫賽一樣？」薩達姆發問。「我們阿拉伯人有個說法：『不辦婚禮不要緊，有了孩子就是夫妻；結婚不生孩子，算什麼兩口子？』我就說這些，其餘不談了。」

二、美國發動戰爭的邏輯

美國總統布希說幹掉薩達姆是因為化學武器。真的嗎？

911後，美國人真是嚇壞了。

美國總統布希在白宮發表戰前演講，聲稱：薩達姆有著發動無理侵略和犯下可怕罪行的長期記錄。他擁有恐怖武器。

是薩達姆擁有恐怖武器，還是當時美國人心裡太恐怖？

美國人的最引以為傲的兩座樓被整塌了，五角大樓也被炸了一個角。自認世界警察的美國人哪受過這委屈？都是我去炸別人，誰敢來炸我！布希總統臉上也掛不住，得找個人出氣啊！否則，美國人永遠將活在恐怖中，這世界老大也沒法當了。

他們選擇了薩達姆。

這只是一個表面，事情還遠不止這些。黑天鵝事件是有，但大多數事情都有來由。

1960年歐佩克成立，1973年他們首次對西方禁運，從而大大提高了油價。這次禁運也是OPEC定價石油的開始。美國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從哪裡找突破口呢——沙特！因為沙特是OPEC里最大的產油國，而且開採難度和成本都是最低的，最重要的一點是沙特是阿里巴世界唯一的封建國家，依舊是君主制，和我們清朝是一樣的，皇帝有實權。1973年12月到1974年3月對西方的石油禁運沙特也有參與，美國準備拿它下手。

第一步，美國減少在中東地區對反抗蘇聯勢力的支持。2年內蘇聯勢力大幅擴張，形成對沙烏地阿拉伯的包圍。南葉門有1500名蘇聯軍事顧問，敘利亞有2500名，衣索比亞有1000名，伊拉克有1000名。沙特的土皇帝嚇壞了，開始懇求美國賣給他軍火。賣軍火沒問題，1976年到到80年代中期共購買了700億多美元的軍火，但這都是有條件的，沙特公開和OPEC鬧翻，1985年響應美國戰略不再充當機動產油國。

第二步，刺激非中東的石油供給。你OPEC不是想要壟斷嗎？我就提高其他地方的產量。怎麼個提高法呢？現在的問題是中東的油埋藏淺，油層厚，開採成本極低。怎麼能想辦法讓中東減產呢？只有他減產了才能刺激其他地方的石油。思來想去都沒好辦法，還是用最擅長的辦法，打仗吧！

只要讓他們之間打來打去石油產量自然下降。

1974年石油禁運一結束，美國國務卿，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地緣政治家基辛格就跑到伊朗找當時的伊朗國王巴列維。基辛格知道伊朗和伊拉克關於阿拉伯河的歸屬有爭議。他給巴列維說，那條河就該是你們伊朗的，他薩達姆怎麼能搶，太不仗義了，你去給他要回來，沒錢給兄弟說。於是美國出錢出槍支持伊朗和伊拉克開戰。結果巴列維後院起火，1977年國內革命把他的政權推翻了。霍梅尼上台後非常反美！伊朗和美國斷交了。

基辛格很是惱火，但是沒關係，誰讓他是地緣政治大師呢？憑藉三寸不爛之舌他又厚著臉皮去伊拉克找薩達姆了。他說，阿拉伯河本來就是你們伊拉克的，他伊朗非要搶過去，你看現在我都不給伊朗玩兒了，直接斷交了。這樣吧，哥們兒給你錢、給你槍，替你出這口氣！薩達姆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有人出錢出槍當然好，干一票！於是在美國的支持下薩達姆率先挑起了兩伊戰爭，進攻伊朗。美國給的武器果然不錯，三下五除二伊朗就要招架不住了。美國一看這可不行，戰爭要是這麼容易就結束那我這錢就白花了，石油產量還得上去，軍火也買不了多少。

於是美國又通過以色列給伊朗賣軍火，增強伊朗的軍力。畢竟上次和伊朗談崩了，臉上掛不住，得找個中間人。伊朗的霍梅尼雖然很反美，可是眼瞅著自己扛不住了，雖然美國人壞，可是美國武器是真好啊，所以也接受通過以色列購買武器。就這樣，兩伊戰爭在基辛格的玩弄下持續了8年。期間，蘇聯也捎帶著賣點兒武器，伊拉克、伊朗都賣。英國、中國也都向雙方出售過武器。法國因為有經濟利益只賣武器給伊拉克。所以，簡單說，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都給他們提供武器讓他們打。

8年裡面除了常規戰爭外，雙方都襲擊對方的油田、油船、油庫、輸油管道、煉油設備等經濟設施。到最後雙方都打不動了，民窮財盡，兩國的分界線回到了戰爭開始時候的狀態。可能兩國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咱們談談吧！全世界的大哥們都出錢出槍看著我們兩個傻逼打，於是雙方停戰，都宣布獲得了戰爭勝利。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以雙方都宣布勝利結束了。可是戰爭帶來的經濟損失超過5000億美元，雙方不但花光了外匯儲備，還都簽下一屁股債。

戰爭的結果是OPEC的石油壟斷被打破。

1999年1月歐元正式啟動，薩達姆隨後宣布，伊拉克的石油交易用歐元結算。其他國家紛紛效仿，都表示也可以考慮用歐元進行石油交易的結算。2003年3月20日，美國以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並暗中支持恐怖分子為由，繞開聯合國安理會，親自動手，單方面對伊拉克實施軍事打擊。有一種觀點說布希打伊拉克是為了父親報仇，可是，知道今天美國也沒在伊拉克找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戰後，布希問在伊拉克的FBI特工（作者）：「對啦，你敢肯定薩達姆沒告訴你，他到底把那些裝著化學製劑的罈罈罐罐藏到哪裡了么？」

詭異的是，美軍進入巴格達第二天就宣布恢復美元計價石油，急不可耐。

從與薩達姆的談話中得知，薩達姆並未意識到了什麼。他到死都沒明白曾經的盟友現在為什麼非要弄死他。

或者他已經意識到了，但是在與審訊人員裝糊塗。

三、薩達姆與ISIS的崛起

讓人心生恐懼，並非僅僅是薩達姆的統御手段，他還擁有眾多的支持者。不但遜尼派中的大人物對他十分擁戴，有些什葉派人士和庫爾德人也對他相當崇拜，儘管薩達姆對什葉派的鎮壓手段十分殘酷，許多民眾遭到禁錮、折磨，甚至被捕入獄。「薩達姆對伊拉克人的了解，要遠遠勝於我等。」美國政府費神又費錢，卻仍對阿拉伯世界一無所知。被幽禁的薩達姆看在眼裡，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們肯定會一敗塗地，」薩達姆表示，「統治這麼一個國家絕對不容易，這一點你們早晚會察覺。」有史為證，薩達姆所言不虛。

薩達姆的女性支持者。

「審訊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還是很了解薩達姆的。幾個星期過去，卻發現美國方面對這個人有著大大的誤會。而且，美方還錯判了薩達姆與伊斯蘭世界裡宗教極端潮流之間的關係。其實，他一直是宗教極端主義的強硬對手，即便是遜尼派中的極端分子也把他看作眼中釘。」

在薩達姆看來，面對宗教極端主義，美國和伊拉克兩國是天然的盟友。他不明白，為什麼美國方面沒和自己「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個疑惑，他在被審訊當中多次提及。

作為遜尼派，薩達姆的復興黨秉持阿拉伯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他認為，遜尼派宗教極端主義會危及自己的權力根基。薩達姆一向以「無畏」自居。不過，他多次告訴我，他很畏懼伊拉克境內日益壯大的宗教極端主義勢力。薩達姆很清楚，自己的暴力機器大都由遜尼派組成，而自己的對手所鼓吹的遜尼派原教旨主義又極具煽動性。要想仰仗前者去和後者交鋒，其難度和危險性可想而知。

根據以色列學者阿瑪吉亞·巴拉姆的觀察，薩達姆一向警惕伊拉克國內那些可能與他爭奪權力的勢力。無論是宗教勢力，還是世俗主義者，「對手」就是他的威脅。薩達姆覺得，伊拉克只能有一個領袖。他還曾經警醒自己:「你要記住:全伊拉克的人都在算計你——特別是那些什葉派!」

人們總以為，薩達姆並不信教。或者說，他只是利用宗教以便達到自己的政治統治目的，而且，他的這點伎倆似乎還很拙劣。其實，薩達姆對於宗教本身並無惡感。他只希望伊拉克境內的一切宗教活動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他是個信徒，只不過他還有他自己的一套準則。因此，他又和一般信徒有所不同。

但薩達姆對宗教的寬宏態度也是有限度的。聆訊期間，他坦承:「我向宗教人士打過招呼，他們想要守護信仰，我完全接受。不過，他們要想利用宗教來干預政治，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他口中的「宗教人士」實際是指什葉派。其實，對於遜尼派的原教旨主義分子，他的原則也是如此。在前面那番話中，他特地點了穆罕默德·巴克爾·薩德爾和穆罕默德·薩迪克·薩德爾這兩名什葉派宗教領袖的名。兩人都和他關係不和睦，甚至曾經發出威脅，準備掀起一場「伊斯蘭革命」來推翻薩達姆政權。同樣的事情，1979年曾在伊朗上演。伊朗國王也因此下了台。最後，兩位宗教領袖都被薩達姆殺害了。

薩達姆的倒台留下了一片權力真空。真空中，伊拉克的教派衝突演變成為血腥衝突。

薩達姆是個「獨裁者」：對外入侵科威特，和伊朗打了多年；對內殘酷鎮壓庫爾德人的反抗和國內不同政見者，獲得「巴格達屠夫」稱號；但他在伊拉克又是一個強權統治者，他通過高壓政策，使伊拉克各種宗教、政治勢力相對「平衡」，使宗教極端武裝組織被壓縮在邊境一隅，在伊拉克「無所作為」。薩達姆認為，「原教旨主義」勢力已經找好了一片天然的根據地——這片地盤，正好位於伊拉克與約旦、科威特、土耳其、沙烏地阿拉伯以及伊朗等國的邊界之間。「我國本來自有一番政治平衡。但是，外國勢力橫插一杠，打破了我國人民賴以生存的政治格局。」薩達姆說。

試想一下，薩達姆或者他的繼承人——尚在伊拉克屹立不倒，歷史又會呈現出怎樣一種面貌呢?我們不妨做一番推演:顯然，薩達姆尚能掌權，他的武裝力量也不會分崩離析;他手下那些重要將領也不至於投奔「伊斯蘭國」，以至於大大提升了極端武裝分子的軍事能力;面對伊拉克國內的宗派關係，薩達姆也一定會出手整治。綜上所述，我們完全可以得出下面的結論:如果美國沒有出手推翻薩達姆政權，伊拉克、敘利亞、埃及、利比亞等阿拉伯國家的強人統治不會鬆動分毫。各地民眾固然不滿，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維持現狀」。

「強人」離去後的空缺，往往要由「獨夫」來填補。而且，後來者的政治手段，比起前人更為血腥和恐怖。

四、薩達姆自稱是一位作家。

於伊拉克境內的種種情況，美、英兩國的領導人其實並不了解。執政末期的薩達姆，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對政府公務薩達姆毫無興趣。他是那麼酷愛歷史，卻又難於以史為鑒。哪怕身陷囹圄，他仍以伊拉克總統自居。

不過，他也常常自稱是個「作家」。被抓住後，身邊缺紙少筆，也叫薩達姆很不適應。「有件事，你們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作家。你們剝奪我的寫作工具，無疑加重了美國侵犯人權的罪行！」他很欣賞美國作家海明威。「想一想那副畫面，」薩達姆說，「一個人、一葉舟、一條漁網，一本書里，只有這寥寥幾個元素。但是，人類的處境卻又一覽無遺。真是好故事啊！」薩達姆說，四季之中，自己對於春天最為鍾情。只可惜，在伊拉克，春色總是來去匆匆，讓薩達姆難以盡興。

這是那個「巴格達屠夫」嗎？

五、很少出國

2003年3月17日，布希趁著發表「告美國人民講話」的當口，給了薩達姆一次流亡海外的機會。按照布希的承諾，薩達姆足足擁有48小時可供「逃亡」。此後，美軍將兵臨伊拉克，推翻薩達姆政權的統治。既然如此，為什麼「伊拉克人」還是賴著不走呢？作者認為：只有身處伊拉克，薩達姆才有安全感。薩達姆是個念家的人。終其一生，薩達姆僅僅有過兩次外訪經歷，只訪問過一個國家，那就是蘇聯。可以說，他這輩子幾乎沒離開過伊拉克領土。薩達姆甚至表示：放眼全世界，他只和兩個人交好結誼。不過，這兩位密友的身份，他永遠也不會透露。

說來說去，國防部長還是指望薩達姆能不戰而屈。顯然，美國方面又一次誤解了薩達姆。如上信息，情報部門曾經多次報告白宮。顯然，各位高官並未予以採納，而國防部長也是充耳不聞。

如果不知道這張照片中男主人是薩達姆，大多數人都會認為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時代選擇了薩達姆，然後又拋棄了他。人生反覆無常，諸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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