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演技時，我們應該談論什麼

當我們試圖評論一部電影……

說劇情好壞，能分析起承轉合；說畫面語言，能咔咔截幾噸圖；說特效，那冷冷的冰雨好像在臉上胡亂地拍。

但是說到演技，想半天擠出一句：還行吧，演得挺像，不齣戲。

其實「不齣戲」三個字看似簡單，實際上要求挺高。

它要求演員從外形到言行都符合人物設定，完美地像螺絲釘一樣嵌入電影，而不至於引起違和感。

雖然造字媒體和飯圈粉紅屁已為我們提供諸如「行走的演技教科書」「史詩級的演技」「演技炸了」「演技又炸了」等來形容演技。

這些說著玩還行，但說久了就會模糊並降低我們對「演技」的認識標準。

值此《無名之輩》熱映，眾人都說「好演員的春天」來了之際，橘子君想說說演技到底是什麼，我們又如何科學地判斷演技的好壞。

從定義上說：

由此可見，關於演技的討論由來已久，起碼兩千年前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已經發表看法。

不過那時候演技還屬於戲劇的討論範疇，畢竟第一部電影直到1895年才問世。

（《工廠大門》，1895，法國盧米埃爾兄弟拍攝）

亞里士多德時代的人們還在露天舞台上表演，不過圍繞演員在塑造角色時是否從自我出發而產生的分歧，已經產生了延續至今的兩大表演流派：體驗派和表現派。

體驗派指演員從自我出發，成為那個角色。

而表現派指的是，演員在心裡構建出角色然後去模仿。

不過兩個派別的區分只是表演方法上的不同，並不影響最後對演員表現好壞的評價。

演技按遞進式可分為三個層面。

演技的第一層：不齣戲

舉個全民皆知的例子——容嬤嬤來說。

就算她什麼都不做，就彷彿拿著針的深淵在凝視你。

其實現實里飾演容嬤嬤的演員李明啟是個慈眉善目的和善老奶奶。

但到了劇中，李明啟收起笑容，嘴角往下，眉頭一皺，真令人害怕。

相比之下，《新還珠格格》里由方青卓飾演的容嬤嬤，則還沒有完全跳出演員本身自帶的喜感。

就算髮起狠來，只顯得誇張有餘，而嚇人不足。

演員的年齡、長相、身材甚至聲音都可以既是演戲的阻礙，亦是加分項，只要找到合適的定位和角色。

比如王寶強。

這真的是一張平平無奇甚至看起來有點傻的臉，但也正因為此，王寶強在《天下無賊》或《士兵突擊》《人在囧途》《hello!樹先生》里飾演一根筋的執拗角色得天獨厚。

給人的感覺就是「真實」，好像他就是劇中的人物，就是我們身邊那些在生活里掙扎又自得其樂的小人物。

演技的第二層：層次感

「不齣戲」只是演員的基本素養，做不到的不是演戲，只是蹩腳的cosplay。

在完成起碼的角色塑造後，比「不齣戲」更精進一層的是表演的層次性，也就是情緒的一層層渲染。

爆發性的大喜大悲當然很有感染力，但漸露端倪的情緒渲染則更讓人隨著表演沉溺。

優秀的演員能根據劇情和人設的不同，處理好雖然類似但細微處有差別的情緒。

比如同樣是面對愛情逝去的悲痛。

《甜蜜蜜》中張曼玉在看到豹哥的屍體後，先是面對猝然的意外，本能的錯愕。

看到豹哥背後為討她歡心的紋身後想起往日相處的快樂，和意識到以後不會再有時的難過，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而《心花路放》里出去散心的黃渤正準備返程，卻在機場接到前妻說要再婚了的電話。

這三句話雖然意思相似，但情緒卻完全不同。

說第一句時黃渤還沒當回事，開玩笑一樣。第二句時認識到機會已經錯失，但還有點不甘。第三句時完全放下堅持的自尊和面子，流露出阻止和挽回的意味。

雖然說著祝福的話，黃渤卻拚命往上看要憋回眼淚。

掛掉電話後積攢的情緒才爆發。

《甜蜜蜜》里是無力回天的悲慟，而《心花路放》里則是心有餘卻沒有機會了的悲酸。

演技的第三層：代入感

最後一層比較玄學，做到前面兩層已經是祖師爺賞飯吃，做到這層就是老天爺都賞飯吃。

代入感不是因為和角色有相似的經歷，而是雖然經歷不同，演員的表演卻能引起觀眾情緒上的共鳴，勾起回憶和伴隨而來的喜怒哀樂。

這靠的是與生俱來的天分和靈氣。

看電影時，你不會分神去感嘆「我靠，演得絕了」，而是完全跟著人物走。

直到看完後才問哎這演員誰啊。

比如周迅，沒有受過專業表演訓練，踏進影視圈完全是一次偶然。

1990年那時中國還流行一種叫掛曆的東西，周迅最早作為掛曆模特出道。

次年中國第三代導演代表謝鐵驪正為新作《古墓荒齋》里的「狐仙嬌娜」選角。

導演偶爾看到掛曆，一眼相中了這個眼睛很大的小姑娘。

才17歲的周迅尚不知演技為何物，全憑一股靈氣演活了這個小狐仙。

之後陳凱歌先後兩次找周迅出演，雖然都是配角，但她身上獨特的氣質往往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999年周迅憑藉在婁燁導演的《蘇州河》里一人分飾兩角的精彩表現，獲得巴黎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的獎項。

但《蘇州河》是牆裡開花牆外紅，直到1998年的《大明宮詞》，周迅憑嬌俏純真的太平公主一角才紅遍全國。

最近給橘子君留下深刻印象，演得自在而渾然天成的角色，是《我不是葯神》里的黃毛。

當時文牧野設想這個角色「渾身上下經歷很多，但因為年齡小，眼神很乾凈純粹」。

找了很多人都不適合，寧浩向他推薦了章宇，文牧野也是一眼相中，開口就問：「今年二十幾？」

章宇今年36歲，比他在電影里20歲的黃毛大了16歲。

頂著一頭殺馬特風的髮型，行事中二又帶著莽撞的江湖義氣，章宇的表演讓所有人知道他真實年齡後大跌眼鏡。

看完下次再評價演技時，心裡是不是有數了？

最直觀的「不齣戲」的感覺，已經意味著演員的表演合格。

再往深可以拉片分場，挨個分析演員在不同的段落如何演繹出角色內在的心境變化和外顯的情緒流露。

到了第三層，啥也不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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