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妮的欲求(民間故事)
這是四十年前的一樁往事。
那時侯,冬天沒有柴禾燒的時候,都要到三十里外的火車站去拉煤,砸成煤球燒火做飯。一路上還有五六里路的荒草野棵,往往兩三個人相邀著一塊兒去拉煤。
那年初冬的一個午後,柳五拉著一架子車煤進了家門。過門才半年的媳婦秋蘭就笑吟吟地迎上前來:「給,擦把汗,看你熱的。」柳五擦罷汗把毛巾往繩子上一搭,秋蘭接著捧上一碗茶:「渴了吧,喝口水。」茶不熱不涼,柳五一揚脖咕咚咕咚一氣喝乾。秋蘭笑眯眯地看著柳五,兩眼一派迷離。她接過柳五的碗往旁邊的凳子上一擱,手順勢扯了扯柳五的衣袖,臉上登時一片緋紅。柳五這下有點懵了:秋蘭一向溫柔賢淑性情內斂,今兒個咋了?「別介,大天晌午的。」柳五小聲說。「嗯不,我這會兒就要。」秋蘭像小孩撒嬌似的扭著身子,拉著柳五的胳臂就往屋裡拽。
這時,坐在牆根嗮太陽的婆婆柳老太看不慣了:「呸呸呸。」嘴裡呸著,手裡的拐棍還有節奏的搗著地。秋蘭瞟一眼婆婆,扭臉說:「甭搭理那個老乞婆,走。」什麼?柳五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來了,秋蘭嘴裡從來沒有說過這話,今兒個她哪根神經搭錯橋啦?
老太太雖說年紀大了,可是耳聰目明。老太太手下一使勁,站起來挪動著小腳過來了:「小五,你聽聽這個娘們胡唚的啥話?還不給我打她的嘴。」「娘,您甭氣。」柳五賠著小心說,「您也知道她都懷孕幾個月啦。」「中中,算我白養活你啦。」「哼哼,咋樣。」秋蘭乜斜著婆婆,抱著柳五的胳臂,「走吧,咱上屋裡玩會兒吧。」秋蘭滿面桃花,顯然已經春情蕩漾。「大天白日的,人家知道啥樣子,到黑夜再吧。」柳五勸著秋蘭。「浪騷貨,不要臉,也不讓自家男人歇歇,累死男人你就好受啦。」婆婆在一旁嘟嘟囔囔地罵。「你才騷呢你才浪呢,你不騷不浪你咋不在家應老姑娘,你不騷不浪你能養活兒?」秋蘭竟然連珠炮似的和婆婆對罵起來。「啪」一個耳光扇到秋蘭臉上,——柳五終於忍不住了,勃然大怒。隨即五個清晰的指印在秋蘭臉上顯露出來。柳老太不言語了,這一耳光也解了她的氣似的。
柳老太不言聲,坐到堂屋當門桌子旁邊的椅子上。拈出一把香點著,雙手撮香望空揖了三揖,然後插進桌子中間的香爐里,坐回椅子里,閉上眼。柳五明白了,娘是個香童,敬著神哩。娘要請神來看看,秋蘭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邪祟。
秋蘭倆胳臂像蛇一樣纏著柳五,嘴裡嘟囔著:「你真好看,我喜歡你……」「別亂動,看娘幹啥呢?」柳五嚇唬著。秋蘭瞟一眼婆婆:「哼老乞婆,你不用玩形,你也咋不了我。」嘴上這樣說,心裡還是有點底氣不足。
不大會兒,柳老太睜開了眼:「丑妮!」秋蘭打一個激靈,「跪下。」婆婆厲聲喝道。秋蘭目光恍惚地看看婆婆,忽地仰臉笑了:「哈哈,桃花姑娘,原來是你老人家駕到。」柳五知道娘敬的是桃花姑娘,可秋蘭並不知道啊。她咋敢直呼神的名諱,看來娘敬的神也奈何不了這個丑妮。
「丑妮,你是哪裡人?」柳老太心知肚明降不住她,口氣就軟了。「俺家在大楊集,咋著?」秋蘭仰臉答道。「你是咋跟柳五來的?跟我說說好嗎。」婆婆和氣地問。秋蘭眼皮一耷拉,幽幽地說了起來,她因為長得丑,人家都管他叫丑妮。二十七八了還沒人上門提親,後來雖說有媒人給介紹了十幾個,那男人一看她的臉,掉頭就走。好不容易有個男人同意了,可是臨到喜事那天又變卦,說一看見她的臉就做惡夢。丑妮不敢羞辱,服毒身亡。
她的墳就在大楊集西南的大路邊上。因為是妙齡女子,正值春情萌動。閑來無聊,晌午頭上在路邊閑逛,看見從南邊過來倆拉架子車的。前面那個人「跐著牙,張著嘴,走路還是羅圈腿。」「和你一路的是誰?」老太太問柳五。柳五笑笑:「進才。」噢,柳老太想想也笑了。「後邊那人長得帥,明鼻子大眼真可愛,身強體壯有精神,我趴到他身上跟過來。」聽秋蘭這麼一說,柳五隻覺著頭皮發緊,他當時經過那個墳頭時,身上一涼,可能就在那當兒,這個丑妮就附上身了。
「說吧。丑妮,你要啥,我都答應你。」柳老太見拿不了丑妮,開始與她「談判。」「我不要吃不要穿,不要金山並銀山,我只要,要個男人陪我玩。」一向木訥不善言談的秋蘭此時說話竟如吟詩作對一般出口成章。「要個男人,中。」柳老太對兒子說,「小五,到扎彩匠那兒,叫他扎個紙人子。」「你撒開我,」柳五掰掉秋蘭的手,「我給你找個男人去。」「我可要個俊的。」秋蘭咧著嘴笑著。「中中。」柳五掙脫秋蘭撒丫子就跑。
扎彩匠一聽這事兒,不敢怠慢。截秫秸割麻繩,紮上骨架綳上彩紙,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描,一個英俊小生就成了。都是舊家通好的老鄰居,扎彩匠只是象徵性的要了一塊錢的工本費。
柳五把紙人子拿到家:「娘,這個紙人子咋辦?」
柳老太問秋蘭:「丑妮,這個男人給你送到哪兒去?」「送到十字路口就中。」
秋蘭似哭似笑地說,「那就擱屋後邊的路口燒了吧。」老太太吩咐兒子。
經秋蘭這麼一鬧騰,早已經驚動了前後左右的鄰居,大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對著秋蘭指指點點議論著。還有人跟著柳五到後邊燒紙人子。柳五把紙人子點著火,叨叨咕咕地原宥一番。屋裡邊,柳老太喝道:「丑妮,還不快走!」丑妮這才雙膝跪地,磕一個頭:「謝桃花姑娘。」沒看她爬起來,卻一頭栽倒在地。她倒地的當兒,柳五眼見得平地一小股旋風「滴溜溜」將紙灰卷了個乾乾淨淨。
「呀,秋蘭摔倒啦。」眾人一陣驚呼。柳五急忙跑回來,扶起秋蘭,搖晃幾下。秋蘭睜開眼,愣愣地問:「你啥時回來的,煤拉來了嗎?」「拉來了。」柳五說。「還沒吃飯吧?飯在鍋里擱著哩,我這就掀鍋去。」秋蘭拍拍身上的土,攏攏鬢邊的散發,進廚房拾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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