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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脫下內衣 掛在了這間酒館裡

前幾日的香港之行,我住在域多利監獄附近。周邊的街道都胡亂摞在一起。走入的店鋪和遇到的人,如果不是有意再見,似乎很難重逢。

一天夜裡,我和朋友出去閑逛。走了很多上上下下的路,終於在這家酒吧門口停了下來。

它看起來有點普通,甚至是老舊。

門口站著幾個西裝筆挺的人,像是剛剛逃到這裡。他們正在喝酒,等待一個時刻來臨。鬆開領帶,解開襯衫第一顆扣子,即將完成結束一天的儀式。

與酒精有關的場所,往往沒有階級之分。端坐的和站立的,都可以是貴族。窮人一杯酒下肚,也可以自由言論。酒館就是一個短暫的烏托邦。

值得慶幸的是,情緒也可以在這裡誇張到最大值。愛哭的人和愛笑的人變得不再突兀。世俗定義下的吵鬧,放進酒館裡,好像都變得理所應當。

我和朋友靠著吧台坐下了。低頭翻了一遍酒單,又無意識地抬起頭來。一排內衣掛在頭頂,罩杯大大小小,像是承載了不同分量的故事。

我們的好奇心在作祟,目光很難從這些內衣上移開。說來有趣,當明確的「性符號」出現在面前時,我們想到的反而與色情無關。

一個叫莫妮卡的姑娘來到這裡,點了杯威士忌酸。她喝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一下,又急於喝了下一口。她貪戀這種感受如同貪戀某段過往。

她開始感到難過。哪怕威士忌酸的回甘仍舊無法讓她放鬆下來。她決定卸下一些東西,用實物去引導意識。隔著白T恤,她脫下了淡藍色內衣。

莫妮卡開始輕鬆。她突然覺得有些東西放下了,不止是相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她向調酒師請求,把內衣掛上去,紀念這一刻。儀式過後,一切歸零。

當然,上面這個場景是我所想像的。或許沒有一個叫莫妮卡的姑娘,也或許已經有了很多個莫妮卡。

她們在試圖對抗一些東西,過往的束縛或是當下的壞事捆綁。解下內衣的時候,情緒釋放了。掛上去,與其他內衣站在一起,又擁有了群體的力量。

幻想之餘,我還是渴望一個真實的答案。我用糟糕的英文去向調酒師詢問,為什麼這裡會留下這麼多內衣,它們都有什麼故事?

調酒師說,很多女孩來到這裡,當場脫下了內衣,是想用一個行為去詮釋女性的解放,與任何一個浪蕩的行為都毫無關係。

我站在酒館裡的鏡子前,背景滿是酒瓶和內衣。怯怯的我,瞬間顯得平庸不堪。

從這一刻起,我才真正對這家酒館有了探索欲。我在酒桌之間穿來穿去,想找點什麼記錄下來。後來發現果然就像人一樣,一間酒館也是多元的。它在宣揚一些理念的同時,也留住了一些溫柔的瞬間。

我在一面牆上看到了「Marry Me」。不知道那會是酒後的一次試探,還是一次真正求婚過後的紀念。

還有一些混亂的祝福。有留給自己的,也有留給別人的。它們一層疊一層地附在牆面上,就像回憶的覆蓋,只留一些邊角給真正好奇的觀眾。

說起來很有趣,我是個酒精過敏的人,卻時常出入酒吧。對於那些微醺混沌的人來說,我的清醒實在是惹人厭惡。可我實在是太舒適了,當我沉浸在這種氛圍中,我感覺自己被平等和真誠包圍。

走出這家店之後,我在牆縫裡看到了一株小小的植物。此時已經是夜裡一點半了,它伸展著,渺小的生命力卻突然打動了我。

我們在混沌和清醒的邊界上到底在渴望什麼呢。我們希望用行為去帶動一種理念,希望用酒精去麻痹一些痛苦,希望用紀念去抵抗自然遺忘。

但最終我們還是要在縫隙中拼了命的伸展,儘可能的鮮艷和挺拔,不捨得浪費存在的意義。

離開酒館之後,我們又繞回了域多利監獄附近。這條街的牆上布滿了塗鴉和貼紙。

我和朋友打趣說,這個貼紙怎麼知道我看到了呢?他說,廢話,因為你站在這裡。

是啊,我站在這裡。我們被很多事物看到,也看到了很多事物,「私密」二字像是從未存在過。此刻我很想沖回那家酒館,也勇敢地脫下內衣掛上去。

太可惜了,我沒有這麼做。但下次如果我再回到那裡,我一定要酷一次不能輸給那株植物。

插圖 / 自己拍的

頭圖 / 阿仁Aaren

「今晚22:22的報時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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