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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只有亢金龍才能救悟空?大角星和《西遊記》中的文化深層記憶

《西遊記》第六十五回《妖邪假設小雷音 四眾皆遭大厄難》中黃眉大王將孫悟空扣入金缽,唐僧等束手被擒,直到金頭揭諦請來二十八星宿,悟空方得脫身。


那行者在裡邊,東張張,西望望,爬過來,滾過去,莫想看見一些光亮。亢金龍道:「大聖啊,且休焦躁,觀此寶定是個如意之物,斷然也能變化。你在那裡面,於那合縫之處,用手摸著,等我使角尖兒拱進來,你可變化了,順松處脫身。」行者依言,真箇在裡面亂摸。這星宿把身變小了,那角尖兒就似個針尖一樣,順著鈸合縫口上,伸將進去,可憐用盡千斤之力,方能穿透裡面。卻將本身與角使法象,叫:「長,長,長!」角就長有碗來粗細。那鈸口倒也不象金鑄的,好似皮肉長成的,順著亢金龍的角,緊緊噙住,四下里更無一絲拔縫。行者摸著他的角叫道:「不濟事!上下沒有一毫松處!沒奈何,你忍著些兒疼,帶我出去。」好大聖,即將金箍棒變作一把鋼鑽兒,將他那角尖上鑽了一個孔竅,把身子變得似個芥菜子兒,拱在那鑽眼裡蹲著叫:「扯出角去,扯出角去!」這星宿又不知費了多少力,方才拔出,使得力盡筋柔,倒在地下。

救出孫悟空的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亢金龍,用的是他的角,那麼問題來了,孫悟空用金箍棒和觀音菩薩賜給他的腦後毫毛變的梅花頭五瓣鑽兒,「鑽有千百下,只鑽得蒼蒼響亮,再不鑽動一些」,費儘力氣無計可施,而亢金龍的覺角能夠搞定金鈸,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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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金龍是中國神話中的二十八宿之一,東宮蒼龍七宿之第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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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金龍位於東宮蒼龍(青龍)的脖子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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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金龍的大角是孫悟空脫困的關鍵

說起來,相關的詮釋很多,有人認為孫悟空性子急躁一味蠻幹,亢金龍卻巧妙地尋到了金鈸的合縫之處這一薄弱環節;還有人認為這是陰陽和合的象徵,其解釋談古論金第一時間想打電話給掃黃打非辦公室舉報(大霧),這些都姑且不論,談古論金下面從中國古代星占學和天文學的角度,和大家聊聊這個問題。

亢金龍救出孫悟空用的是角,而前面的圖片說明中我們說了,亢金龍是東宮蒼龍七宿之第二宿。我們注意到,東宮蒼龍七宿的第一宿是角宿,也就是《西遊記》中後來幫助孫悟空降服犀牛精的角木蛟,顧名思義,角宿的含義就是龍角,角宿一和角宿二就是蒼龍的兩隻角,也就是日本歌曲スピカ 中唱到的「兩顆不同的星星 卻以一個名字呼喚」的『白色的「角宿第一星」 』,而在現代的星座系統中,角宿屬於室女座(拉丁語:Virgo,天文符號:?,即處女走),其中較亮的角宿一和角宿二分別是一等和三等星,現代稱它們為室女座α(alpha)星和室女座ζ(zeta)星。


那麼,發揮作用的角為什麼不是角木蛟的角宿一和角宿二,而是亢金龍的獨角呢?

首先,我們要明白亢金龍的角象徵什麼?

話說只要到了每年的5月下旬,沿著北斗七星斗柄幾顆星辰的曲線順勢延伸出去,畫出一條大弧線,就可以在天頂附近的星空找到一顆呈橘紅色的、光耀奪目的亮星——這顆星就是大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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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角星和北斗的斗柄有清楚的位置關係,所以在古代對判斷節令也很很重要


大角星就是亢金龍的角。

抄一段天文學的描述:


大角星(Arcturus),牧夫座α星,是牧夫座(Bootes)中最亮的星,也是北天夜空中第一亮的恆星(天狼星和老人星為南天恆星),亮度排名全天第4,是一顆0等星(談古論金按:依照古希臘天文學家的星辰亮度分類標準,如果一顆星比牛郎星更亮些,那它的星等是0等)。由於第二、第三號亮星太偏於地球南極一方,因此對中國絕大多數觀測者來說,最亮的星——天狼星消失後,大角星就是天空中最亮的星。視星等-0.04等,絕對星等-0.24等,距地球約36光年,直徑為太陽的21倍,質量是太陽的兩倍,亮度是太陽的215倍(一說98倍),表面有效溫度4400開。是一顆K2III型橙色巨星。運行速度483k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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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三(Pollux)即雙子座β星,在這張星辰大小比較圖上地球只有一個像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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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角星比北河三更大,在這張圖上地球已經不見了

大角星的西文名字Arcturus出自希臘辭彙「Arktos」(亞克多羅斯),其比較原初的含義是「大熊守望者」,比較大的可能是因為它老是跟在大熊座後面升起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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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角星在虛擬的牧夫座牧夫形象的膝蓋位置

在中國古代的星占學中,大角星被看作是四象之一的東方蒼龍的一隻角,這也就是「大角」這一星名的由來。

但是,根據上面我們已經知道,東方蒼龍七宿第一宿的角宿,並不包括大角,而角宿一(室女座α星)和角宿二(室女座ζ星)實際就是蒼龍的兩隻角,按照這個邏輯,難道說蒼龍有三隻角?這顯然有一點不合理。

原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副所長、天文學史家陳久金研究員是這樣解釋的:


根據古史記載,黃道帶上的這條蒼龍星象有兩隻角,原本的兩隻角,一隻是大角,另有一隻是角宿一。大約後人認為大角距離黃道太遠,才將這隻角變成角宿二。雖然作了這樣改變,但是,大角這一星名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為何只有亢金龍才能救悟空?大角星和《西遊記》中的文化深層記憶

中國星空圖(北天星座)

陳遵媯先生在《中國天文學史》則是如此解釋:


古法角宿,實從大角算起,它和角宿二星,共三星形成牛首的樣子。由於它最亮,所以列為二十八宿之首,後人由於它入亢宿2.5度,遂把它列入亢宿。

為何只有亢金龍才能救悟空?大角星和《西遊記》中的文化深層記憶

陳遵媯先生曾任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員兼上海徐家匯觀象台負責人

因此,我們不難發現,在遠古的先民那裡,原來屬於角宿而後來屬於亢宿的大角星是二十八宿之首。


這個文化深層記憶的留存,使得大角星在中國古代星占學的意義上象徵著帝王(《史記 天官書》:大角者,天王帝庭),一直到《西遊記》創作的時代,仍然以亢金龍才能救悟空的故事情節呈現出來。

為何只有亢金龍才能救悟空?大角星和《西遊記》中的文化深層記憶

談古論金再和大家說一些有趣的補充:

根據佛經顯示的信息,在古代印度,亢宿的梵文名稱是svaati,詞根sva的意思是天性、自我、積極肯定的因素,顧名思義是說亢宿是一個吉利的星座,因此在《舍頭諫經》中被漢譯為善元,同樣在《舍頭諫經》中,說亢宿(善元)的樣子「形圓色黃」,而在《宿曜經》中則說「亢一星形如火珠」,這和大角星的天文學特徵若合符契,都是因為大角星是一顆看起來略帶紅色的橙色巨星。


《西遊記》包羅萬象,博大精深,「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周樹人先生語),而在一些可能為人忽視的細節上,同樣呈現出深厚的文化積澱和底蘊,饒有情趣,也給我們以啟發。亢金龍救孫悟空,就是這樣的一個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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