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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例基因編輯嬰兒事件始末,為什麼這項技術應該被質疑?

我們不否認為人類生存著想的初衷,但絕不贊同逾越道德底線的做法。

11月27-29日,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在香港舉辦。來自深圳的賀建奎將會出席,並計劃於28日上午在「人類胚胎編輯」相關環節做發言。

但昨天下午一篇名為《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編輯嬰兒在中國誕生》的報道在全網引發了巨大的輿論關注,提前將他曝光在公眾視線中。

這篇由人民網轉自美聯社的文章稱,賀建奎在峰會召開前一天宣布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已於11月在中國健康誕生。這對雙胞胎的一個基因經過修改,使她們出生後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該研究的意義在於,它是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編輯嬰兒,也意味著中國在基因編輯技術用於疾病預防領域實現歷史性突破。

研究所應用的基因編輯技術被稱為「CRISPR/Cas9」,其原理可以簡單理解為:在正常人體內存在一種CCR5基因,它是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入侵機體細胞的主要輔助受體之一。而在北歐人群中,約10%的人天然存在CCR5基因缺失。擁有這種突變的人,能夠抵抗病毒侵入細胞。賀建奎所做的,就是比常規試管嬰兒多了一個去除CCR5基因片段上32個鹼基片段的步驟,使其發生突變,達到預防艾滋病的目的。

賀建奎在美聯社專訪時稱,他通過位於北京的艾滋病權益組織「白樺林」招募到至少7對願意參與研究的夫婦。7對夫婦中所有的男性都感染了艾滋病毒,而女性均未感染,他們自主決定了到底是否使用經過編輯的胚胎,並提前了解了可能產生的風險。出於保護隱私的目的,他沒有披露這些父母的位置或者工作單位等信息。

對於這項研究的初衷,賀建奎的解釋為:「我的目的並不是治療或者防止遺傳性疾病,而是要儘力保留只有少數人才具有的特徵:即天然抵抗某些艾滋病毒。我感覺自己有很重大的責任,不僅是促成第一個(基因編輯兒),而且要讓她成為一個榜樣。」

很難猜測賀建奎在對外宣布這一研究成果時的心態。作為常年從事基因編輯研究的科學家,他毫無疑問了解此類實驗所面臨的巨大的倫理困境。

公眾的反應也印證了學界的擔憂。自昨天下午消息公開之後,對技術進步的讚歎轉瞬即被各種質疑和追問掩蓋。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基因編輯專家以及基因學期刊的編輯Kiran Musunuru博士就對美聯社斥責其為「這是沒有良知的人類實驗,在道德和倫理上站不住腳。」

在國內,不但相關領域的122名科學家聯名抵制,更為詭異的則是與該研究直接相關的各方——深圳和美醫院和南方科技大學——都在短時間內相繼公開否認知情和參與。前者否認佐證該研究規範性的《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查申請書》(下稱《申請書》),後者則聲明賀建奎已於2018年2月起從南方科技大學生物系停薪留職,研究工作為其在校外開展,學校並不知情。

賀建奎到底是誰?

----可以稱他為學者,也可以認定他為一名商人。

公開資料顯示,賀建奎現任南方科技大學生物系副教授,主要研究實驗室用物理、統計和信息學的交叉技術來研究複雜的生物系統,研究集中於免疫組庫測序、個體化醫療、生物信息學和系統生物學。

南方科技大學官網上賀建奎的資料。

賀建奎曾在斯坦福大學攻讀博士後。他曾對媒體表示,他的導師斯蒂芬.奎克教授不僅在學術上獲得成就,同時也是擁有三家上市公司控股權的億萬富豪,這啟蒙了他的經商之路。

根據天眼查,賀建奎目前已經是7家公司的股東,還擔任深圳市瀚海基因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等6家公司法定代表人。今年4月19日,成立於2012年的瀚海基因剛宣布完成2.18億元人民幣的A輪融資,由同晟資本領投、希夷資產等五家機構參與跟投。本次已經是瀚海基因的第4次融資,將重點用於建設全亞洲第一條第三代基因測序儀及配套試劑生產線。

賀建奎向美聯社坦誠,測試表明,誕生的雙胞胎之一擁有兩份被編輯的基因,另外一人只有一套未編輯的基因,這意味著只有一份基因的嬰兒仍然有可能感染艾滋病,不過一些有限的研究表明,即使感染艾滋病,健康下滑會減慢。

更關鍵的一點在於,該實驗在倫理層面的「越界」。2016年9月30日,原國家計生委通過了《涉及人的生物醫學研究倫理審查辦法》並於2016年12月1日起施行,規定範圍內的生物醫學研究必須要通過倫理委員的審查,其中包括採用現代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等方法對人的生理、心理行為、病理性疾病病因和發病機制,以及疾病的預防、診斷、治療和康復進行研究的活動。

網路上流傳的那份《申請書》(已被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否認)顯示,該「CCR5基因編輯」項目始於2017年3月,將止於2019年3月,在「醫學倫理委員會審批意見」一欄,有7人表示同意並簽字,其中4位與深圳和美醫院的醫生同名,其他三位因為字體無法辨認,無從分辨。(此處可以貼一財的圖)

《第一財經周刊》向一位來自和美醫院的財務總監求證此事,對方表示「我也是下午看到的這個消息,目前我們醫院沒有做過這樣的項目,深圳市衛計委已經介入調查了。」同時,第一財經的記者也採訪了七人之中的一位委員,他同樣對記者表示對於此事並不知情,「我們醫院的倫理委員會是2017年5月8日成立,我是其中的一名委員,但是這個《申請書》涉及的會議我沒參加,也沒有簽字,更不知道試管嬰兒跟我們這個科室有什麼關係。」該委員說。

26日晚間,媒體又公開了一份來自中國臨川試驗註冊中心官網上的信息,它表明和美醫院與此研究無關沒那麼容易。

成立於2010年7月29日的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是和美醫療控股有限公司的下屬醫院之一,其董事長為林玉明,是莆田系第二代。和美醫院在北京、深圳、廣州和重慶等核心城市擁有14家醫院,母公司已經於2015年7月7日在香港正式掛牌上市。

根據中國臨床試驗註冊中心官網上的《HIV免疫基因CCR5胚胎基因編輯安全性和有效性評估》的註冊信息,該項目最近更新於11月26日,由賀建奎擔任研究負責人,「批准本研究的倫理委員會」名稱為深圳和美婦兒科醫學倫理委員會,而「試驗主辦單位(項目批准或申辦者)」就是深圳和美婦兒科醫院。

中國臨床試驗註冊中心官網上的《HIV免疫基因CCR5胚胎基因編輯安全性和有效性評估》的註冊信息。

就回到實驗本身來說,這項技術已經不是難題。

2007年,著名的「柏林病人」蒂莫西·雷·布朗同時身患艾滋病與致死性的急性髓細胞性白血病。他找到了柏林的蓋洛·休伊特醫生,醫生通過選擇「特殊的骨髓捐獻者」,即CCR5基因變異的捐獻者,給布朗做了骨髓移植,並且徹底治癒了他。之後,很多科學家都在嘗試複製「柏林病人」的案例,但因為需要滿足諸多條件匹配,目前都沒有成功。但該案例給予他們的啟發是,可以利用基因編輯技術,定向破壞掉艾滋病患者體內的CCR5基因,理論上可以避免這些細胞被HIV侵入。

不過,該研究存在諸多風險。《上帝的手術刀:基因編輯簡史》作者王立銘指出,基因編輯技術至今仍然是在蓬勃發展和快速推進的前沿生物學技術,就算是目前被廣泛研究和應用的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也仍然有許多根深蒂固的風險沒有得到解決。

其中最重要的風險就是,這項技術在應用的時候難以避免出現所謂的「脫靶」效應,很容易破壞人體當中原本正常的無關基因,導致可能非常嚴重的、從原理上難以準確預計的遺傳疾病風險。

從基本道德層面來看,在風險性沒有排除的前提下就用嬰兒作實驗,未知的影響不僅會貫徹她們的成長中,也可能波及她們的後代。這種通過人為干涉遺傳的實驗其實是將風險嫁接於他人,與使用基因編輯技術治療艾滋病患者存在本質的差異。

「這些接受了基因編輯的孩子,他們的身體內攜帶的、被修改過的基因,將會慢慢融入整個人類群體,成為人類基因庫的一部分。這裡面當然也包括可能被基因編輯操作脫靶誤傷的那些基因。」王立銘說。

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此次事件也暴露出我國目前在基因遺傳等方面相關法律法規的空白,並未形成一條確保科學實驗研究流程透明且風險可控的監督審查機制,有關法律還有待完善。

最新消息顯示,深圳市衛生監管部門已經於26日下午到達深圳和美醫院調查,直至晚上7點尚未結束。且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已經於當天深夜發布回應稱,「將會依法依規處理,並及時向社會公開結果。」

同時,美國國家科學院新聞發言人 Molly Galvin 在昨日晚間對《新京報》記者回復稱,賀建奎仍將按照原計劃在28日上午做相關發言。到時,他將如何描述自己的研究並將如何面對學界乃至全人類的追問,無疑會再度引發關注。

上百年來,人們對基因的探索其實從未停止。1865年,「現代遺傳學之父」奧地利人孟德爾通過豌豆實驗打開了探索基因遺傳的大門,賀建奎所做的研究,其技術可行性在業界也早有共識。而在技術層面之外,我們需當明白:人類在使用技術時,應當遵守的倫理道德底線不可動搖。

本文版權歸第一財經所有,

未經許可不得轉載或翻譯。

劉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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