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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

安笑了,在他看來,這真的不是一個問題。他又回到之前的那個安,根本不搭理她了,默默地拿了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湯,有點不對了,「你幾點起來的?」

熟菜、三明治可以是昨天跟茶媽說好,讓茶媽或者小俞幫她做好,但只有這湯,自己喝時還是很燙的,四點出發,現在十一點了,若是昨晚讓茶媽他們幫忙做的,現在絕不可能還這麼燙口的,而裡面的粉絲也不是這種勁道的樣子,真的悶十二個小時,早成糊了。

「兩點起來做點心,出門之前下粉絲,是不是很聰明,我其實很能幹的。」茶得意了,她也不能吃太辛辣的食物,她的嗅覺和味覺用陸戰的說法就是,那是陸家的珍寶,可不能亂來,剛剛她都不敢嘗。

「是!」安笑了,這不是第一個為他做飯的女人,他還沒那細膩的情感,不過看到陸茶有點期待的樣子,還是點了頭,「我不知道,她長大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更壞……」

「壞?」陸茶尖叫起來,沒想到在安的心目中自己竟已經上升到「壞」的高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對自己的褒獎?!

「我們回去吧?沒太陽了就會冷。」安馬上把剩下的三明治塞進嘴裡,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東西,果然女人都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講的。還是別說了,快點走吧。

看安那樣,陸茶不禁又偷笑了起來,沒讓安看見。

回去的路上,安還是背了茶一段,只一小段,茶也不是真的走不動了,只是想讓人背,安已經在言語上冒犯了小姐,於是毫不遲疑地背起了她。

真的背上她,安才發現她還真不重,背上她和她那個小茶簍也沒多大份量,想想也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家,整天地在男人們的市場里,怎麼可能不去鬥爭、不算計,但凡有點辦法,也不會讓女兒這樣拋頭露面地討人厭吧?

劉沉白與其說是喜歡她,不如說是喜歡陸家的這盤生意,也難怪她不肯嫁了,為了家裡做生意是沒法子的事,可是為了生意嫁人,還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就難了,又不是古代烈女的時代了。想想安又有點同情陸茶了,想了想:「實在是累的話,還是請老爺回去主持大局吧!」

「算了!爸爸要是能做,也就不會早早地把我推出來了。」茶在他背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把下巴擱在安的肩上,伏在他寬寬、溫暖的背上還真的很舒服:「五年前我還沒畢業,雖然在茶莊里幫忙,可是也沒真的接手生意,可是爸爸那年查出癌症。」

安怔住了,但馬上,就明白。是啊,五十歲正值壯年的陸戰,怎麼會突然宣布退隱。就算想退隱也該等女兒大學畢業才是,可是他一天都沒等。那個時間點其實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很愕然的吧。

那時陸家生意已經做大了,五年之前,國內的市場突然從紅火瞬間地衰退,普洱的收藏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那時其實對專營高檔普洱的陸家來說,打擊是巨大的。在那時,他突然宣布退休,絕對會讓外界產生各種聯想的。

就算陸家還不是上市的公司,但是,他們在行業內卻是舉足輕重的,那時若真的傳出陸戰癌症,就快死了。那麼剛剛二十歲的陸茶,在整個茶市裡,就是那個抱著金磚行走的小屁孩,是個人就能來咬上一口。

裝做退休,自己對外說帶茶媽去旅行,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時,其實陸戰是帶著妻子去北京治療了。

說是出去玩了一年,而茶那一年,哪也沒去,一個人就回防普洱。外人只知道,二十歲的茶回歸祖業。但無人知道,那時他們其實都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的。萬一手術失敗,那麼,守住祖業,守住海外那條線,綠色茶園就不會倒。

「那些人以為爸爸真的只是去旅行,以為他胸有成竹,於是不敢做出格的事,一直到我漸漸做穩了,爸爸也手術成功出院,可大夫也不讓他操勞。而他也想明白,如果那時不放手,將來我接手更困難,於是帶著媽媽回了茶山。他坐鎮茶山,只要他在這兒,劉李兩家其實也不敢真的反水。是不是挺無趣的,我再能幹也沒用,我先是陸戰的女兒,後才是陸茶。」

她長嘆了一聲,知道這段故事的人,除了陸家的人現在便只有安了。

「所以才討厭公司,討厭茶葉?」安現在明白了,輕輕地問道。

「那是我從小就討厭的,倒不是僅是現在。」陸茶倒是坦白,從小就是作為沒有兒子的父親唯一的遺憾與希望並存著,她每一件事都必須做到最好,以期待著父親一絲讚許的笑容罷了,但是父親從來就沒給過她。

等著父親病了,在父親看來,公司比她的陪伴更重要。那一年,包括父親手術,她都只能用電話知道父親的情況,那一年,對她來說,真的是無比煎熬的一年。等父親終於歸來了,他們之間那隔膜也就真的再也無法彌補了。

安此時瞭然了一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對於沒有父母的他來說,看看這位有父母的大小姐,結果不能說過得還不如他,但是她失去的也非外人能想的。

「算了,說說你的小公主吧?」陸茶也覺得剛剛的話題實在太讓人鬱悶了,忙換了一個她感興趣的。自己把最重要的商業機密都告訴他了,他總不能不說點有用的吧。

「說什麼?」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進綠色茶園時,陸戰已經不在公司了,現在想來,那時是陸茶最艱難的時候,獨自擔起了家族的重責大任,有苦都沒法讓人知道,二十歲的女子,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真是不容易,難怪她誰也不敢信任,包括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劉沉白和李羽。他想到自己,想想也許是陸茶覺得自己並不能算是競爭對手,而放下心防和他談談吧。

「隨便!長什麼樣,穿什麼衣,你們一塊時做什麼……」反正陸茶什麼都想知道。

「不記得了,有時覺得她是我的一個夢,有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時,我都覺得不像真的。你記得你六歲的朋友嗎?」安糾結了一下。

「不是有巧克力盒子嗎?」

「是,可有時會想,也許送我巧克力的女孩是真的,可是關於她的回憶是後來我自己加上去的,也許只是些我想和她一起做的事,只是沒能實現。我忘記不了她,也許只是因為那盒巧克力,我有勇氣離開養父母……」

「養父母?」陸茶抓住了重點,之前安只說這裡也是他的家鄉,卻沒說那對夫婦不是他親生的父母。

「我長大查過,他們報過警,我是他們花三千塊買來的兒子,所以要報警,等於失去了重要的財產。」安輕笑了一下。

陸茶也明白了,為什麼安能記得這裡但是卻沒有想過去找父母,若是想找,總能找到的。但是他沒有,她也沒有問過,他想念的家,想念的故鄉,並不是那對虐待過他的那對夫婦,只是那盒巧克力讓他有了離開的勇氣。或者說,那個勇氣也是後來他自己加入的記憶。他那時只是不敢回去,也不願再回去了。

「那你想和她做什麼?」陸茶摟住了安的脖子,現在她覺得,也許他們同病相憐了,他們都是沒人疼的苦孩子了。

「剛剛那個小山澗,我小時候常去。那裡沒人進去,那次我挨打了,就進去生一堆火,然後發獃。記憶中我又好像帶她進去過,我教她採茶,找了一棵最矮的茶樹。我抱著她的腳,讓她去采葉尖,教她做竹筒茶,其實那是夏天,即使葉尖很嫩,可滋味也不會好,可是我們還是做得興緻勃勃,那時她還沒茶樹高呢?然後我背著她出來,她跟我說,將來她也能做世上最最好喝的茶!」

「聽著很真實。」陸茶笑了笑。

「不知道,有時覺得很真實,可是細想想又覺得很假。你呢,從小就學泡茶嗎?」

「嗯!小時候看爸爸沏茶,覺得好玩,也學著沏。給人看到了,就說我是神童,說看一次就能沏得這麼好,一定是天賦。原本爸爸為我取名為茶,本來就是很希望我能像他一樣愛茶、制茶。聽了這些話自然很高興,於是就請人認真地教我。後來還和奶奶學古法沏茶,也許是這樣,於是很不喜歡喝茶,覺得已經泡在茶里了,不想再喝了。」

「跟別人家的孩子厭惡彈鋼琴一樣?」安呵呵地笑了起來,茶被迫接受自己的命運,於是在自己的命運之外,還是想做點小小的抗爭,不喝茶便是她的抗爭方式。

「很幼稚?」

「沒有,覺得您的童年還不如我,覺得……」他沒說完,陸茶張口就咬了他的耳朵一下,猛不丁地被咬,安驚嚇大於疼痛,差點就鬆了手讓陸茶摔下來,好在很快穩住了神,動動頭,手托著茶,他又不能去摸,感覺怪怪的,茶伸手替他揉了揉,但還順手扯了一下算是警告。

「對不起!」安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誰讓自己一時大意呢?真是冤啊。安心裡哀嘆著,想想也為自己而奇怪,怎麼會冒出這麼句,誰願意真的聽實話啊?唉,看來這個小姐總說當自己是自己人,自己還真的有點相信並且有些放肆了。

他覺得自己耳朵痒痒的,陸茶在她咬過的地方輕輕地吹氣,好像有點熟悉,不過他忘記了。但很快也釋然了,電視里不也那麼演了,受傷了,在患處吹氣來止痛。

「小姐!別吹了,很癢!」安真想放她下來去抓抓耳朵,可又不敢。

「小時候他們其實挺好的!」陸茶替他揉著耳朵,突然憶起自己小時候,沉白、李羽也會這樣替自己吹吹、揉揉,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安也不再做聲,聽著她自己說下去。

「沉白最大,李羽最小,他那時挺有哥哥樣的,大人們給了什麼好東西也會公平地分成三份,最後把他自己的那份不是給我就是給羽。羽小時候愛哭,然後我就把我的也給他。他拿了三份就高興,咧著掉了門牙的嘴巴笑。

羽也不知道怎麼啦,長大了就不想回茶山了,不想經營李伯伯的茶園。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就像小時候一樣,我怕他哭,於是他想開小店,我就借錢他,怕他生意做不下去,我就給他拉客戶。也許潛意識裡,我還真的把他當弟弟一樣看待吧!」

「劉少爺為什麼會變?」

「不知道!」陸茶深思地搖搖頭,這也是這些日子來她常常會想的問題,劉沉白為什麼會變?小時候那個寬容的大哥哪去了呢?

「沉白少爺也不愛說話的,了解起來是困難了一點。」安想了想,無心地說道,他實際上是想安慰一下茶,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真的兵戎相見,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他說者無意,而茶卻愣了一下,半天也沒做聲,看快上坡了,她拍拍安,讓他放下了自己,兩人一起慢慢並排地走回家。

「回來了?」沒進屋,李羽就沖了出來,那陣式似乎想熱烈地擁抱她,看他們一身休閑的打扮,看上去,還是穿的情侶裝,不禁愣了一下,「你們出去做什麼?」

「我去采了些野茶。」她對他揚了揚手上的竹筒,拿了些標籤寫上日期貼上便放在通風的地方。

「你不烤?」李羽也出身茶山,對做茶的流程也非常清楚。

「我想試試自然風乾。」陸茶從書上看過,真的古法做茶,是自然風乾的,只是後來人講效率,於是多加了一道烤茶的工序。

「也是自己喝?」陸茶自己竟然還會做茶,她得有多閑才這樣啊。

「嗯!」陸茶做完了事,拍拍自己身上那些不存在的灰塵,對他笑了笑:「有事嗎?我想先洗澡。」

「小姐,你忘記了我們的合作大計嗎?竟然還一早跑去採茶玩,想喝我讓人采了送你就是了,浪費這麼多的時間,那是錢啊!」李羽激動地直拍腦袋。

「你市場調查做好了,調查公司都得找找吧。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她打了一個呵欠,兩點就起來了,找了個凳子坐下,四處張望了一下,安遞給了她一杯水,她對他笑了笑輕啜著。

「要不,我們先簽一個合作的意向書,這樣,我前期做得也有底。」李羽看她一臉不急、不急的模樣,真是讓人恨不得咬她幾口。

「你啥也沒有,你讓我跟你簽什麼意向?」陸茶呵呵地笑了起來,想了一下:「合作,什麼條件也不講就簽意向,以什麼方式合作,各家佔多少,誰是法人,其實都沒談,你讓我簽什麼意向?所以,這些日子,你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干,再來勸我怎麼入伙。」

「入伙?」李羽在他們三人中,生意是做得最小的,但是,常識卻還有,陸茶說的是入伙,這代表了,綠色茶園,或者說,她陸茶跟以前一樣,只是支持他,而不一定要她自己做主。

「你主導,我當然是入伙,你難不成讓我出錢做董事長吧?那我就懶得玩了,累!」陸茶似乎真不想染指這些爛事。

「誰還不知道你?我就真想這麼干我也幹不了對不對?其實你在等著我做不了,再來求你?」李羽心念一動,白了她一眼。這話試探是真,李羽小心地看著陸茶的眼睛。

「羽,在你心裡,我真這麼壞?」陸茶一下子就想到了剛剛安說的話,原來自己在這個單純的弟弟心裡,也不算是什麼好人,是誰在他小時候給他餅乾吃的,在他不想回家,給他錢做生意的?她簡直覺得這個小子非常非常地忘恩負義了。

「誰說的,誰說的,不過你別這麼神神叨叨好不,給我一句準話?再說,你不給我做證,我爸根本就不信我,他根本不會拿錢出來讓我玩。」李羽其實也是說出來都是淚了。

「羽,持股的不是我陸茶,而是綠色茶園,這是公司的參股行為,不是我個人行為,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陸茶翻了一個白眼,她現在有點後悔了,自己讓他做這個,是不是有點冒險,這個傢伙長大了嗎?

「也就是說你想實現你們綠色茶園的市值率,但不見得一定要控股新的企業。但是,如果綠色茶園來控股,你甚至於可以把綠色茶園包裝上市。小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上市對我有什麼好,我有多少錢,人家翻一下公司目錄就知道了,今天說我多了幾個圈,明天說我少了幾個圈?我得多有病,才這麼干啊?」陸茶輕輕地放下的杯子,給了李羽一個白眼,「當然,我支持你把公司做大,我當股東挺好。」

「啊?」李羽一下子沒想過,看著陸茶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綠色茶園就是我們陸家的私有化產業,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進來。但我們不排斥支持任何有利於綠色茶園發展的公司。對電商是這樣,對你也是這樣。」

「我想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了!」李羽笑了起來,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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