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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托魯奇:用電影寫詩,以革命與情愛之名

1968年,20世紀歷史中的標誌性年份。在冷戰格局、戰後嬰兒潮、越戰、性解放的多重語境中,全世界的青年人似乎都驟然身處風暴中。他們以狂熱的理想主義,高舉著反叛與自由的旗號,想像著世界的可能性。如漢娜·阿倫特所說:「下一個世紀的人們會像我們認識1848那樣認識1968。」

那一年,27歲的貝納多·貝托魯奇拍攝了他的第四部電影《搭檔》。這部電影刻畫了戲劇理論教授雅各布迷失於現實與幻覺的雙重人格。而影片中對於越戰、學生群體的描畫直接呼應了20世紀60年代的風起雲湧。作為廣義上的「68」一代,貝托魯奇的電影似乎始終離不開那個政治與性緊密結合的歷史坐標。

《搭檔》

1941年3月16日,貝托魯奇生於義大利北部的帕爾瑪地區,其父阿蒂利奧·貝托魯奇是義大利著名詩人。家庭人文教育的熏陶之下,貝托魯奇在青少年時期便以詩集《對神秘的探求》摘得享有盛譽的「維阿雷齊獎」,在詩壇嶄露頭角。

貝托魯奇的電影生涯始自1961年。是年,他作為副手跟隨著名導演帕索里尼拍攝電影《乞丐》,後來還在後者的共產主義思想影響下加入了義大利共產黨。以《索多瑪120天》等電影「臭名昭著」的帕索里尼擅於以詩化電影表現道德禁忌與人性之惡,他曾在《詩的電影》這篇20世紀電影美學的重要文獻里指出自己的藝術見解:電影應當是詩的,其本質是夢幻性的,它靠隱喻而存在。當時,義大利電影正逐漸從以往表現戰後物質困境的新現實主義向表現精神困境的現代主義轉向。貝托魯奇對於畸戀、隱喻與心理的著迷,可以說都受到帕氏之影響。

皮埃爾·保羅·帕索里尼

不過,貝托魯奇更廣為人知的電影精神教父則是法國新浪潮電影的旗手戈達爾。貝托魯奇是名副其實的新浪潮之子,一次次不厭其煩地在其電影里向新浪潮致敬。於他而言,充滿著自由反叛精神的法國新浪潮與左翼運動構成了其光影世界的重要底色。可以說,義大利是他的肉身故土,法國才是他的精神原鄉。

讓-呂克·戈達爾

政治與性,或者革命與情愛,構成了貝托魯奇電影頻繁出現的主題詞,他也頻頻以大尺度的場面挑戰著社會倫理底線。在1964年創作的第二部電影《革命前夕》里,主人公作為懷有社會主義理想的青年試圖對抗資產階級價值觀,卻又依依不捨地沉溺在中上階層的安逸生活中,並亂倫式地垂涎於自己的阿姨。這部電影具備了貝氏電影常常出現的要素:禁忌之愛,以及充滿激情又游移不定的革命衝動。而在1970年同期出現的《蜘蛛的策略》、《同流者》則進一步奠定了貝托魯奇的影像風格。兩部影片均以義大利法西斯時代為背景,探討了法西斯主義的資產階級根源。尤其是電影《同流者》將革命青年馬爾切諾在戰爭前後的政治投機主義與禁忌情愛描畫得細緻入微,影片複雜的敘事結構及充滿象徵的鏡頭語言讓科波拉、斯科塞斯、斯皮爾伯格等一眾名導也膜拜不已。此後問世的《巴黎最後的探戈》與《1900》兩部電影可以說是貝托魯奇在革命與情愛表述上的兩個極端。前者以私密的個人視角描畫兩位陌生男女沉溺於情愛幻覺的精神困境,後者則在宏闊的歷史眼光中藉助農夫/地主的人物設置建構了一出恢宏不已的義大利階級鬥爭史。

《1900》

有趣的是,在書寫革命與情愛時,貝托魯奇總是善於將社會階級分析與精神心理分析的方法相結合,去發掘個體成長的軌跡以及個體與歷史的關係。可以說貝氏的電影血液里,一半是馬克思,一半是弗洛伊德。電影《1900》便借用馬克思式的階級鬥爭模式來闡述阿弗雷德與奧爾茂兩位主人公所代表的地主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衝突,來觀察義大利半個世紀的社會歷史進程。與此同時,貝托魯奇對於兩位主人公童年經歷的細緻描繪,又展現出精神分析學在分析人之成長時對於童年經驗的倚重。電影《末代皇帝》反覆描畫少年溥儀對於乳母、婉容等年長女人的依戀,正是從俄狄浦斯情結的角度去體察溥儀的成長軌跡。

《末代皇帝》

貝托魯奇對於弗洛伊德的著迷,還表現在其電影中頻繁表露出的弒父衝動。電影《蜘蛛的策略》里,貝托魯奇將原著中的祖父變成了電影里的父親;電影《同流者》里學生要刺殺政見不同的老師,電影之外則是貝氏向其精神之父戈達爾發起挑戰;電影《巴黎最後的探戈》里,女主人公讓娜最後槍殺父親般的情人保羅;電影《末代皇帝》里,溥儀一定程度上便是沒落封建父權的象徵。貝托魯奇自己便曾笑稱,精神分析學讓他意識到,拍電影是一種殺死父親的方式。

《巴黎最後的探戈》

實際上,透過政治與情色的外衣,透過那些充滿著慾望與夢幻色彩的詩意鏡頭,我們會發現貝托魯奇電影中對於人性的冷峻書寫。個體作為歷史的人質,或者個體無法追尋到的自我,或許才是貝氏電影永恆的蒼涼底色。電影《戲夢巴黎》與其說是貝托魯奇寫給1968年的一封情書,不如說是對那個革命年代個體被無情裹挾的一種反思。電影《巴黎最後的探戈》中男女主人公寄身的破敗不堪的閣樓,是浪漫之都的冰冷孤島,也是現代人的精神廢墟。電影《末代皇帝》的結尾,當溥儀重返皇宮在龍椅之下找出當年藏匿的蟋蟀盒子時,一隻活著的蟋蟀以一種超現實的方式爬出盒子。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雲跌宕之後,這位末代皇帝才被歷史裹挾著走出了歷史的牢籠。

2011年,第64屆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將終身成就獎頒給了貝托魯奇。彼時,已經半身不遂的貝托魯奇坐著輪椅前來領獎,在致辭中他說,感謝所有用電影抗爭的人們。用電影抗爭藝術傳統,抗爭世俗目光,抗爭無法更改的歷史和命運,或許正是貝托魯奇電影的價值所在。

文|李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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