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了女人最羨慕的樣子後，孫儷自己怎麼說？

本刊記者 李莎 / 文

人生走到了第三個本命年，孫儷慢慢發現結婚、生子，每一次生活軌跡的改變，都或多或少改變了她的個性，她覺得自己不再那麼慢熱，「變得特別愛跟人閑聊了」。

媽媽提醒她，乾脆出本書紀念一下這一年。這個提議讓孫儷想起那本《帶我回家》，那是她在2008年出的書，講的是自己多年來經歷或看到的流浪動物的故事。十年過去了，書中寫到的四隻小狗，走了兩隻，又加入兩隻，她參與了更多的救助公益活動，做了媽媽，對生命與生命的關係有了更多思考，「出一本《帶我回家》的續集吧，繼續講流浪動物的故事。」

這部續集名叫《遇見你，陪伴你》，出版不久，她接受了本刊記者的採訪。採訪前，她的工作人員特彆強調，希望可以多談領養動物的意義——這是她新書的主題。孫儷很關心新書的銷量，隔三差五會問一遍，因為「一個人買了書，可能就會有好幾個人關注到流浪動物這個群體」。

那天下午，孫儷接受了三家媒體的採訪，出於藝人的專業，每見一位記者前，她都會換一套服裝。見到本刊時，她換上了當天最後一套行頭，綠色毛衣下擺扎進黃色的短裙里，加上她一貫的短髮和有神的大眼睛，好像還是一副剛出校門的樣子。

已過傍晚，天色暗了下去，工作人員提議先拍幾張照片，「就邊聊邊拍吧，這樣也自然。」她立刻回答，隨後轉頭面向記者，主動開始了採訪，「你是從北京過來的嗎？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跑一趟上海。」

很家常

有了孩子之後，孫儷和鄧超就長期定居在上海。不工作的時候，孫儷的一天是這樣安排的：6點半起床，陪孩子吃早飯；7點半出門，先送兒子去小學，再把女兒送進幼兒園；9點半到下午3點，做做運動，或者和朋友喝下午茶；3點之後，接孩子放學，陪他們上課外班、做功課；6點吃晚飯；7點左右和孩子玩一會兒；7點半陪孩子上床，8點一刻睡覺。

孫儷會把每天的計劃寫進筆記本里，出差要準備的行李；孩子的課程；去超市採購的東西；當天的心情……都是瑣碎的生活片段，每年寫滿一本，如今已經累積了十幾本。她喜歡紙張的質感，「會有一些地方破了，有一些地方可能會有水漬，會有一些臟，但這是一年的記憶，有你的味道和溫度，可以一直留下來。」

於是，出一本紙質書，成了她的本命年紀念物。

老朋友Chris聽到新書的策劃是在去年十月。

2010年，Chris創辦了一個流浪動物救助組織Think Adoption，他和孫儷因為幫助動物而熟識，孫儷希望救助經驗豐富的Chris可以一起參與到新書的策劃中來。Chris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初步構想，離實際操作還早得很，畢竟「不管是事業也好，家庭也好，她應該很忙」。Chris不敢多打擾，「這種東西我還是看她的方便。」他告訴本刊，「我沒有很主動。」怎麼也沒有想到，兩天後，他就接到了孫儷的電話：「開會了。」

「對，我平時就是想到就要去做。」孫儷對本刊說。太陽已經落了下去，在上海靜安區一家酒店套房裡，孫儷就坐在落地窗邊，她的身後是上海的夜景。

15歲時，她走出老舊的弄堂，進入上海警備區戰士文藝演出隊，成了一名文藝兵；18歲退伍，又走回了弄堂，大姨抱來了一條渾身長滿肉瘤的流浪狗，她沒有錢幫小狗做手術，只能讓醫生先挑大的瘤開；19歲到新加坡參加選秀比賽，同去的幾個人都留在了新加坡，只有獲得第二名的孫儷，堅持回到上海；她拍了《玉觀音》，拿了金鷹獎，走出了弄堂，很快成為國內最知名的女演員之一；29歲，《後宮·甄嬛傳》播出，事業達到頂峰時，她生了兒子等等，又長居上海。

「不要去想那麼多，就去做。」孫儷說這句話時，邊說邊點頭，語調懇切有力，好像還是那個沒錢也要救助流浪狗、放棄新加坡居留權回國演戲、事業頂峰時結婚生子的女孩。

孫儷和團隊討論後，決定把新書的視角對準領養動物的家庭，孫儷像個講述者那樣，走進這些普通人的家門，聊他們的故事。採訪從今年1月開始。被採訪者見到明星，多少有些緊張，「她可能也意識到她需要讓大家放鬆，」Chris在旁邊看著，「所以她一到那些家庭里，就好像特別熟悉，很熱情，特別會聊。」

如果不是經紀人、宣傳人員、攝影師在側，很難把孫儷和女明星三個字聯繫起來。她很少出現在所謂圈裡的聚會上；產出不高，一到兩年出一部作品；微博上的大部分內容都是養生、畫畫和帶孩子；在非工作場合被拍到，總是簡便的T恤、牛仔褲，很家常，實在沒什麼光環。

新技能

十年前接受《魯豫有約》採訪時，孫儷就說過「不要被工作左右，自己的生活是最重要的」。她從不以獨立女性自居，沒喊過「不依賴男人」「女人要取悅自己」之類的口號，站在先生身邊，總是不出風頭的那個。兩人共同出現時，負責熱場的通常都是鄧超，孫儷站在旁邊，不多言語或者看著活躍的先生，滿臉笑意。36歲的孫儷不需要刻意強調或者隱藏什麼，整個人都顯得鬆弛極了。

2018年9月27日，北京，孫儷和鄧超參加電影《影》發布會（@視覺中國）

今年6月，孫儷為新書拍攝了一套配圖。她穿著素色的服裝，牽著家裡的四隻小狗走在上海街頭。攝影、攝像加上幾位工作人員，用孫儷的話說，「動靜有點大」，陸續有很多路人圍了過來，這大概是公開活動之外，她最接近女明星的時刻了。

但孫儷覺得，這是個「有點失敗」的拍攝。第二次再來，她換了種方式，只帶著一位自己團隊里的攝影師，選了個人少的時段，在平時常走的路上，像遛彎似的逛一圈。果然奏效，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這是經常上街走路總結出的經驗，「其實沒有很多人會看你，因為大家都在看手機。」

如果獨立女性真的存在標準的話，應該有一條是：輕鬆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輕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孫儷在《魯豫有約》中，講過這樣一段故事：退伍回來，還沒有拍《玉觀音》時，她靠著零星拍一些廣告賺錢，第一桶金，是在杭州賺的一萬塊。坐在回程的火車上，每五分鐘要低頭看一眼包里的錢，雖然很累，但硬撐著不敢睡覺。下火車時已經是晚上了，18歲的小女孩害怕包里的錢被偷，咬咬牙，叫了輛平時不捨得叫的計程車。

終於到家了，已經過了夜裡11點，她把錢撒在床上，開心得不得了，想著第二天要先存上幾千塊錢，再去買很多東西。

採訪中，本刊記者試圖把她拉回到那個不怎麼輕鬆的年代，「如果對那時的自己說一句話，你會說什麼呢？」孫儷眨眨眼，「為什麼每個記者都要（我）說一句話？」她問坐在旁邊的經紀人，然後轉過頭來，還是保持著爽朗的笑容，「所以這是一個很Normal的問題，不要問了。」

表演當然改變了她的命運，這已經不用多說。她現在更喜歡談的，是每走進一個角色，就掌握的一項新技能。

拍《玉觀音》前，經歷了半年的魔鬼式訓練：表演、台詞、聲樂、跆拳道、游泳、開車；小時候學過書法，但沒有堅持下去，因為《甄嬛傳》和《羋月傳》，她重新拿起了毛筆；《影》里的小艾有大段演奏古箏、古琴的情節，拍攝前，孫儷自己安排課表學了起來。

在宣傳《影》時，張藝謀給了孫儷「很努力，不是一般努力」的評價。在進組前，所有台詞全部背熟，「做功課、彈樂器一點都不用你催。」

不衝突

孫儷說：「我一直是這樣，我喜歡給自己做計劃。就是工作的時候不能怠慢工作，生活的時候不能辜負生活。」

回到生活中，孫儷沒再接觸過古琴。相比於彈琴，她更喜歡畫畫。她不是把孩子送進繪畫班就轉身離開的家長，每次都會請老師給自己也留份作業，和孩子們一起畫。

最新的一幅作品，畫的是自己的愛犬之一葉子。在書里，孫儷這樣描述葉子的特點：大概天生就是公主命，除了愛哭、愛撒嬌、愛「裝可憐」，還體弱多玻她畫中的葉子，一副嬌弱的眼神，正45度角仰望著上空。孫儷說自己很容易就發現每隻小狗的不同個性，「你要尊重它的個性，有些寵物它跟人很熱情，願意讓你抱，有些動物它就很勉強，它不想讓你抱，你不要去抱它，我覺得就是要互相尊重吧。」這大概是一種天生的敏感，就像她很快看出兩個孩子之間的不同點，多到「可以說三天三夜」，「甚至他們犯錯的時候，我都能知道他們當時在想什麼。」

孩子們最近在想的一個問題，大概是什麼時候再過萬聖節。今年萬聖節前一天，兒子對她說，想在家裡辦派對，請朋友來玩。孫儷本來對外國人的節日沒什麼概念，連「萬聖節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但兒子提出請求後，她立刻組織起來，「我策劃，他們執行。」孫儷看向自己的工作人員，然後轉頭對經紀人說，「等等今天早上第一句話就問我，媽媽下一個萬聖節是什麼時候？我說要過365天以後。」

「你告訴他，下次（派對）是他過生日的時候。」經紀人提醒。

一個星期後，兒子生日那天，孫儷發了條微博，「等等7歲了，換了4顆牙，一直在長大。」七年前，懷等等時，很多朋友對她說：你可以轉行了。在大多數人的認知里，一個女演員，結婚生子就是斷送前程。孫儷沒有這種包袱，「既然已經選擇了，也沒有回頭路。」誰也沒有想到，懷孕前拍的《甄嬛傳》播出後爆紅，身邊的人又改了口風，說結婚生子不會影響事業。「所以我覺得一切都是隨自己的心境，你認為影響就影響了，你認為不影響就不影響。」

等等的正面照第一次曝光，是在去年的NBA上海公開賽上，孫儷和鄧超帶著他看完比賽，孩子開心得回家說了好幾天，「說得妹妹都覺得為什麼我沒有參與這個活動？」孫儷說，女兒和她鬧了三天，她不明白爸爸媽媽是在保護她，一直在問：「為什麼帶哥哥，不帶我去？」孫儷只好告訴女兒，這個籃球賽一年只有一次，保證明年一定帶她去。於是，女兒的正面照就在今年10月的比賽現場曝光了。

第二天，就有朋友跑來問她：「你把妹妹藏得那麼好，這次怎麼就帶她出鏡了？」孫儷回答：「小孩兒大了，很多時候已經不隨你了，如果這次再不帶她去，她心裡肯定更受不了，會更委屈。」

觀眾席上，兩個孩子分坐在她兩邊，伴隨著現場的音樂，興奮得手舞足蹈。孫儷抱著他們，笑得合不攏嘴。

她已經一年多沒有拍戲了，倒不是因為必須要照顧孩子，「其實我在沒生孩子前，拍戲的節奏也不是很快，跟現在也差不了太多。」

「如果現在真的有一個非常棒的劇本，我也可以暫時放下自己的事情，去完成自己的理想。」她不標榜自己是女強人，也不會沉浸在犧牲事業、成全家庭的自我感動中，她只是覺得「生活和理想是不衝突的」。

目前為止，她做到了。

對話孫儷：生活需要形式感

Vista：新書的創意最早是怎麼出來的呢？

孫儷：因為我十年前出過一本書叫《帶我回家》，講的也是流浪動物。今年正好是我的本命年，又是狗年，想再為動物出一本書。這十年流浪動物的生存環境有改變，大家對流浪動物的認識也有改變，所以想告訴大家它們現在的處境，還有最重要的是宣傳「選擇領養」這個概念。我們這個書里記錄了13個領養動物的家庭。

Vista：13個家庭的篩選標準是怎樣的？

孫儷：Chris認識很多領養家庭，很多動物都是從他手上救助領養出去的，他們會幫我們搜集資料。然後團隊的工作人員他們會先去初訪，跟這些家庭聊聊，看看他們說的點是不是讀者也能Get到，之後我們再去探訪。

這13個家庭還是會有選擇的，是有代表性的。比如說有做普通工作的、有學生、有老外家庭、有懷孕的、剛生了孩子的等等，都是非常有特點的一些家庭，其實還有很多非常有故事的家庭，但是已經寫不進這個書里了。如果大家真的對這些領養家庭特別感興趣的話，我覺得以後也可以再專門出一本關於領養家庭的書。

Vista：距離出上一本書已經十年了，關於領養動物，你自己的觀念有沒有發生變化？

孫儷：可能沒有領養過的人會覺得它們有病菌，很臟，會不會傳染給人疾病，會不會性格不好。因為我自己養的第一個動物就是流浪動物，所以我不會有這樣的擔憂。

Vista：養了那麼多年的動物，覺得自己的個性有因此發生改變嗎？

孫儷：我覺得如果從小孩兒的角度出發的話，一個小孩兒養動物，他不會以自我為中心，他會為別人去多想，他會分享。動物對我來講就像家人一樣，我可能回家，很累的時候，也只是跟它們打個招呼，也不會一定要去抱它們或者怎麼樣。但是它們就一定要在家裡待著的，是必須每天要見面的，是家人。

Vista：進入一個陌生人的家庭去採訪，聊他的生活，是一下子就親近起來，還是稍微需要點時間？

孫儷：還蠻親近的。我很多朋友是因為動物而交上的，因為發現對方也很愛動物聊聊就特別熟了。現在又加了一個孩子，如果家裡有同齡的孩子也會聊得特別開心，因為孩子和狗，你會結交很多新朋友，因為發現你們每天思考的東西，或者在意的東西很多都是相近的。

Vista：其實之前看報道，很多人說你是一個有點慢熱的人。

孫儷：對，我媽媽說我自從生了孩子以後，人就變了，變得特別愛跟人閑聊了。

Vista：為什麼有了孩子會改變性格呢？

孫儷：因為你也是第一次當媽媽，你不知道很多選擇或者是處理方式是不是對的，你會跟很多有經驗的媽媽一起聊天，她有很多很豐富寶貴的經驗可以和你分享，讓你少走很多彎路。

Vista：有沒有可能是生活進行到現在這個階段，自己更自信，更有安全感了？

孫儷：也有可能。原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覺得跟誰都不產生關係，也能活得很好。現在因為孩子長大了，而且他會帶著你受教，比如說他的同學過生日了，他要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他會帶著你一塊兒玩，然後你就會認識很多人，就會不自覺地跟很多人接觸，然後你的孩子過生日了，他會要求媽媽我想辦個生日派對，請同學們都來。那你也要請很多人，要去照顧很多人，所以孩子真的是在幫助你成長。

Vista：你以前是個喜歡辦派對的人嗎？

孫儷：其實我原來特別不喜歡這種活動，我自己個人也很少參加這種活動，但是因為小孩兒，他們真的太喜歡了，而且每一次有朋友來家裡，他們都太開心了，會一直期待那一天。

我會每次派對都想一個主題，所以他們也教會了我就是生活真的需要形式感，而且時時刻刻需要創造一些形式感。

出自2018年第32期《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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