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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實錄:賀建奎首次公開露面討論基因編輯嬰兒

今天,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來到了第二日。按照議程,中午11點30分應是題為「人類胚胎編輯」的專題討論會。

作為原定議程中要參與共同討論的學者之一,這幾天的新聞焦點人物賀建奎得到了專場討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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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會原定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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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會最新議程

參與討論的科學家還包括斯坦福大學的Matthew Porteus教授和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的Robin Lovell-Badge教授。

前者的研究重點是用基因組編輯治療兒童遺傳病,後者的研究重點則是在胚胎髮育中,細胞如何決定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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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本次討論的Matthew Porteus教授和Robin Lovell-Badge教授(圖片來源:兩位學者的實驗室官網)

演講速記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我們應該給予賀教授一個機會,讓他從科學和其他角度進行一個解釋。我們應當允許他做發言,而不要中途進行打斷。作為討論會的主持,我事先並不知道這個爆炸性的新聞。事實上,最初遞交的PPT里也沒有涉及這項工作。我們感謝香港大學言論自由的傳統讓賀教授發聲。有請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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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建奎:首先我想向大家說一聲道歉。在沒有完成同行評議的時候,這項工作的結論就提前在會議前公布。目前這項工作已經遞交給了科學期刊評審。今天我的演講將集中在猴子和人類的數據中。

HIV感染是發展中國家的重要負擔。它不但是一種嚴重的未滿足醫療需求,更會讓患者遭受歧視。在中國,新發感染人數正不斷上升。暴露於HIV環境下,但尚未感染的嬰兒(HEU)是全球的一大挑戰。

在全球範圍內,天然的CCR5變異能產生HIV-1的抵抗。CCR5是我們研究最為透徹的基因之一。

我們在小鼠中做了多代的研究。3代小鼠研究表明,它們的組織看上去很正常,行為也沒有異常。因此我們決定推進到人類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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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找到了一種非常具有潛力的嚮導RNA,它能造成CCR5基因的delta32變異。之前,同一個嚮導RNA曾用於多類細胞的測試,沒有發現脫靶效應。其中,我們發現一個叫做sg4的嚮導RNA效率最高。它靶向的序列在猴子與人之間都是保守的。

我們發現注射基因編輯的時機,會影響到編輯的效率。早期的微注射,能夠減少嵌合(mosaicism)的發生。我們也發現Cas9蛋白在注射會後降解,因此設計了二次注射,對方法進行調整。

在確立了方法,調整了效率後,我們決定應用於人類胚胎。我們發現,這些胚胎的胚胎幹細胞標誌物都表達正常,表明了安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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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這項研究里,關鍵的安全性擔憂在於脫靶。因為胚胎里只有1-4個細胞,所以任何脫靶效應,都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全身性後果。因此我們對胚胎做了單細胞測序,並通過調整,減少測序的假陰性率;其次,我們還對父母的基因組進行測序作為比對,尋找由基因編輯帶來的特定變異;第三,我們還測試了現有工具預測的高風險脫靶位點。

總體來講,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斷裂位點,也沒有在高風險脫靶位點附近看到編輯活性。對於人類胚胎幹細胞系的測序則找到了一個潛在的脫靶效應,但我們不清楚這是由遺傳導致的,還是由基因編輯導致的。在19個人類胚囊(blastocyst)里,全基因組測序也都沒有觀察到脫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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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最關心的,就是人類試驗。我們對父母雙方都做了基因組測序,以用於檢測脫靶效應。這些父母都是父親為HIV病毒攜帶者,母親為HIV病毒陰性。我們對父親的精子進行了清洗,然後進行基因編輯。在懷孕過程中,我們一直緊密隨訪,直到孩子健康平常地出生。

試驗中,我們對胚囊進行了測序,結果表明一個胚囊出現了移碼變異,CCR5蛋白更短;另一個胚囊出現了CCR5的部分刪除,這個變異讓CCR5蛋白變得不穩定,能減弱HIV的感染。

父母了解到相應的風險後,這些胚囊被植入母體,開始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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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的第19周和第24周,我們分析了母親血液中的無細胞DNA(cfDNA),其中沒有見到有新產生的致癌性突變;後續的臍帶血分析也確認了基因組編輯的結果。

將來,我們將檢測這兩名孩子對HIV病毒的抗感染能力,也會一直進行隨訪,直到她們長到18歲。

討論環節

Robin Lovell-Badge教授:CCR5是否是一個可靠的靶點?我們是否已經足夠了解CCR5的功能?你提到有很多人具有這個基因變異,但大部分是北歐人,在中國並不常見。這有幾種可能,一是這個變異沒有傳過來,二是這個變異由於中國的選擇壓力而消失了。編輯CCR5是否會引起其他複雜的情況,比如西尼羅病毒感染?另外,出現CCR5變異的流感患者病情可能更嚴重,這或許不是好事?

賀建奎:我們選擇CCR5有多個原因。首先,HIV感染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常見的問題,HEU兒童也是一個全球問題。其次,我們已經研究這個基因幾十年了。第三,我們也獲得了知情同意的許可,會在將來18年對她們做長期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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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in Lovell-Badge教授:CCR5在免疫系統里,一定有其他和HIV感染無關的功能。我們知道免疫系統會影響身體,包括大腦。你的小鼠實驗表明編輯CCR5沒有影響小鼠的行為,但幾年前,一個工作表明,CCR5缺失的小鼠出現了某些行為能力的增強。所以你真的了解CCR5和它在免疫系統里的功能嗎?

賀建奎:我反對使用基因編輯做任何生理上的增強。我們研究CCR5是因為它是一個簡單且受人了解的基因。將來,我們可以研究更多複雜的基因。

Matthew Porteus教授:我想問一些關於數字的問題。有多少夫妻參與了這項研究?每名母親提供了多少卵子?一共編輯了多少胚胎?又植入了多少胚胎?多少胚胎成功懷孕並出生?

賀建奎:一共有8對夫婦參與了這項研究,其中1對中途退出,還剩7對……

Matthew Porteus教授:他們都是父親為HIV病毒攜帶者,母親為HIV病毒陰性嗎?

賀建奎:是的,這是研究的要求,所有夫妻也同意開展研究。我們就使用普通體外受精技術,收集卵子,然後注射Cas9……

Matthew Porteus教授:一共注射了多少個?

賀建奎:大概有31個胚囊左右……

Matthew Porteus教授:一共注射了31個胚囊嗎?

賀建奎:注射的有更多,有31個發育到了胚囊階段。

Matthew Porteus教授:不知道中國方面的審評是如何的。你如何與你的上級討論?患者的知情同意是怎麼做的?試驗設計又是怎麼做的?

賀建奎:首先,我和一些科學家們進行了討論,他們認為CCR5是一個很好的靶點。在2017年冷泉港,以及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一些研討會上,我也得到了一些反饋,其中有正面的,也有批評。我還和美國的一些倫理專家談論過,初步結果也給一些科學家們看過。

Matthew Porteus教授:有多少人讀過或審查過這份知情同意書?

賀建奎:4個人。

Robin Lovell-Badge教授:那在知情同意的過程中,是你直接與患者接觸,還是和項目無關的人和患者接觸?

賀建奎:一開始是我的團隊成員與患者接觸。1個月後,他有事離開了,所以是我和另一名教授與患者進行接觸。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所以你直接參与了和患者的溝通?

賀建奎:是的,我直接參与和患者溝通。

Matthew Porteus教授:那你是如何招募到這些患者父母的?是通過個人聯繫嗎?

賀建奎:我是通過網上的HIV/AIDS志願者小組招募的。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我把接下來的時間交給大家提問。

問答環節

David Baltimore教授(1975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得主):我插播一句。上一屆峰會中,我們提到如果缺乏「對於恰當性的廣泛社會共識」,任何對於生殖系的編輯都是不負責任的。我認為現在這個共識依舊成立,目前的臨床應用也還是不負責的。這個過程並不透明,我們在整個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甚至連孩子都已經出生了。在醫學上,基因編輯並不是必須的。今天早些時候,會議里提到的疾病,其應用都比保護一名HIV患者要更為廣泛。我們的峰會會在明天就這個事件做一個總結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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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如謙(David Liu)教授(2017年《自然》雜誌十大年度人物之一):我這邊有兩個問題。首先我不覺得這背後有未滿足的醫學需求。父親雖然是HIV攜帶者,但通過清洗精子,已經可以產生不受感染的胚胎。請你解釋一下對於這幾名特定的患者來說,存在什麼未滿足的需求?

另外,這些基因編輯的決定來自患者本身,而不是科學界。我在想,整件事件里,科學家和醫生群體的職責體現在哪裡?為什麼是患者自己,而不是我們做出應不應該做基因編輯的決定?

賀建奎:為什麼說CCR5的編輯是未滿足的需求?我覺得這不是給特定的患者,而是對於整個HIV感染群體的。目前我們還沒有HIV疫苗。我也和一些患者談過,有些患者的村莊里,30%的人都感染了艾滋病。事實上,我對我們的成果感到自豪。對於這個孩子,她能對HIV病毒產生免疫力。我會更加努力地工作,終身為她們負責。

Matthew Porteus教授:我打斷一下,目前還有其他在懷孕的母親嗎?

賀建奎:還有1名,但現在還在懷孕早期。

提問聽眾1:我問兩個關於倫理方面的問題:能否介紹一下,具體的倫理是怎麼通過的?然後能否詳細介紹下未來對於這兩名孩子的治療篩查計劃?

賀建奎:你身邊是否會孩子,有朋友會得嚴重的疾病?他們需要幫助。對於患者來說,我們擁有技術。技術得到越早的應用,就能造福更多人。

未來我會保持透明和公開,向全世界公開孩子的生理信息,大家一起決定下一步。

提問聽眾1:我的問題是更直接的。未來你將如何對這兩名孩子負責?

Robin Lovell-Badge教授:你會向世界公布孩子們的身份嗎?如果不公布,又怎麼能確認她們是否真的獲得了成效?全世界都很關注她們是否健康。

賀建奎:按照規定,我們不能公布患者的具體身份。我們會把數據遞交給監管部門和專家。

提問聽眾2:我們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父母參加這個實驗的?你有沒有告訴他們還存在其他的方法?在倫理審評上,幾個人參與了?

賀建奎:這些志願者都有很好的教育背景,他們了解HIV,了解HIV藥物,了解其他的方法。他們一般會在一個社交網路里分享信息,連最新的學術研究都知道。志願者們也做到了知情同意。他們了解基因編輯技術和其副作用,我們雙方都充分交換了信息。

Matthew Porteus教授:知情同意書會向大家公開嗎?

賀建奎:事實上,知情同意書已經在我的實驗室官方主頁上公開了。我們的研究論文也有10多位學者已經看過。我最初計劃在預印本上發布論文,但有人建議我先做同行評議。我接受了他的建議。

提問聽眾3:在英國,大概要接受一定教育的人才能懂得基因組是什麼。你怎麼確認患者們能聽懂知情同意書里的內容?

賀建奎:我們為每組患者安排了1個小時10分鐘的時間。知情同意書有20頁,我們一頁一頁,一段一段,一行一行地做了解釋。其中,他們有權提出任何問題。最後,我們也會給他們私下討論的時間。他們有權當天就做出決定,也有權回家討論後再告訴我們討論的結果。

提問聽眾3:你們其中有任何人接受過關於知情同意的培訓嗎?

賀建奎:我們的知情同意分為兩輪,第一輪是我的團隊成員進行的非正式諮詢,大概2個小時。第二輪是正式的。我讀過NIH的知情同意指南。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我這邊有一個之前收集到的問題,大家都很關心。你的研究經費是哪裡來的?

賀建奎:在臨床階段,錢都是我自己出的。測序則是學校的經費。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我們知道你還開了幾家公司,你的公司有為此付錢嗎?

賀建奎:我的公司沒有參與這個項目,資金、設備、場地都是我個人提供的。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患者們需要付給你們錢嗎?

賀建奎:不,我們會支付所有患者產生的費用。

提問聽眾4:科學家應該對患者負責。將來你決定如何對她們負責?比如你會如何安排她們接種疫苗的計劃,又如何評估她們的精神健康水平?

賀建奎:我們會做長期的隨訪。她們會定期來到我的實驗室。無論是HIV病毒,還是西尼羅病毒,我們都能做測試。

提問聽眾5:我的問題是關於脫靶效應的評估。你剛才提到對單細胞做了全基因組測序,但據我所知,目前並沒有所謂的單細胞全基因組測序的靠譜方法。另外我想問一下,包括諸多中國學者在內,都有一個共識,就是不能做生殖系細胞的編輯。為什麼你要跨過這條紅線?為什麼要偷偷做研究?

賀建奎:關於脫靶效應,我們會在植入前,找多個細胞,用目前最好的方法做測試。測序結果可能會有遺漏,所以我們測試了不少胚胎,綜合考慮脫靶效應。

Robin Lovell-Badge教授:你知道所有人都會反對你的做法,但為什麼你還要偷偷做實驗?如果你詢問科學群體,很多人都會說不行。但你沒有和科學群體討論。

賀建奎:事實上我和一些科學群體討論過,也得到了不少反饋。在臨床試驗階段,我也和一些美國專家做過探討。

提問聽眾6:我的問題是關於這兩名小女孩的命運。這兩名小女孩編輯結果不一樣,一名能對HIV病毒產生免疫。她們的父母會因此區別對待兩名女孩嗎?基因改造會影響她們結婚生子的命運嗎?會有人希望讓這個改造結果在家族裡延續下去嗎?基因改造是否會影響別人對她們的看法?

賀建奎:我的哲學是這樣的。我不會用工具去控制她們的未來,她們有選擇的自由,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時間原因,最後我再問兩個群眾很關心的問題。第一個問題,你預計到社會會有這個反應嗎?

賀建奎:這個新聞是提前泄露出去的,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預料之外。但我過去分析過一些調研結果,中國,美國,歐洲的調研都表明群眾支持胚胎編輯。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是你的孩子,你還會給他/她做基因編輯嗎?

賀建奎:如果我的孩子有類似的風險,我會首先做這樣的嘗試。

Robin Lovell-Badge教授:我們再次感謝賀教授願意來到會場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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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座無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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