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的吃食，《荒野大鏢客 救贖2》食品考據

《荒野大鏢客 救贖2》發售已經有一陣子了，開放世界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細節令人享受。狩獵、戰鬥、生態環境、小鎮里的泥土氣息、清晨推開旅館大門的陽光，每一處細節都值得細細把玩。而筆者最為中意的部分，則是「吃」。

大鏢客2在吃這方面的細緻刻畫令人拍案叫絕——狩獵、獵物分割後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烹飪方式、而烹烤又可以隨著菜單的變化配料的不同演變出多種菜式、平時在雜貨鋪里可以買到的種類多樣的食品——以及回到營地之後總可以看到的，那一鍋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的燉肉。那一鍋燉肉，看到亞瑟慢慢走過去，端起來盛一盤，先一勺勺吃，然後直接仰脖子吃干抹凈，總讓筆者好生羨慕。

因此，這裡就稍微說說大鏢客的時代里，一些食物吃起來怎麼樣。

麵包在遊戲里非常常見，人類烹飪麵包的年頭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各種沒有發酵過的麵餅，通過以烤為主的烹飪手段成型的食物，孕育了許許多多璀璨的文明。進入到工業化時代後，麵包的製作開始向標準化方向發展，19世紀後半葉，食品攪拌機開始大規模應用，麵包加工中最為消耗體力的和面過程被機械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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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RDR2的19世紀後期，市面上生產銷售的麵包通常摻雜有許許多多聽起來就很不對勁的玩意，包括而不限於白堊土、木鋸碎屑、石膏、粘土、明礬等顯然不應當入口的東西。在歐洲大陸，各國政府很快開始重視這一現象，並很快頒布了禁止食品摻假的法案——自然，儘管法案頒布的早，上述摻假現象在歐洲消失依然用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同樣的事情在北美更加嚴重，現象的消失也相對更晚一些。

隨著製冷技術的進步，麵包的出口和進口在RDR2的時代里也成為了可能。英國人就喜歡將麵包的製作生產放在海外的殖民地進行，英帝國經濟委員會將從殖民地進口麵包視為在殖民地鞏固英帝國地位的重要手段。而當時在北美洲，麵包的地位也比其他任何食物都重要，是主食中的主食。這個時候的麵包（在沒有摻假，也沒有在倉庫里儲藏太久的情況下）味道比較單純，我們去大型超市的麵包房購買當日烘焙的最簡單的白麵包的味道就比較接近了。

然而儘管時常摻假，能有真正意義上的烘焙類麵包吃在19世紀後半依然是幸福的。美國陸軍早在獨立戰爭時代就擁有了一套食品定量標準，其中有這樣一條：每人每天一磅麵包或麵粉，看起來很不錯。然而這一標準實際執行時通常折扣很大，因為野戰條件下向建制軍隊成批供應麵包，是二十世紀前半才真正搞定的技術。因此，發到大陸軍士兵手裡的通常來說是麵粉，甚至有些時候……士兵們會得到未脫殼的小麥。

那麼問題來了，何不食肉糜？哦或許我們應該問，何不食餅乾？恭喜你，餅乾還真的有！並且通常來說可以穩定供應前線士兵。

然而，話說的這麼輕鬆的情況下事情通常有蹊蹺，這裡的「餅乾」到底是怎樣的呢？

是的，肉眼可見的難吃。這種勉強可以被稱作是食物的東西來源於英國的船用餅乾，在長途旅行中，英國人需要一種可以果腹，有一定營養，同時耐存不容易腐壞的食品。大量的活禽活畜解決了肉食問題，各式酒品解決了乾淨飲水問題，而穀物的解決則有賴於這種硬餅乾的出現。

這種餅乾被刻意加工成含水量極端少，密度極端高，同時極端堅硬的類型。實際上不止是海軍，從北美到歐洲的陸地力量也經常食用硬餅乾。好的一方面是它們可以經受高溫、長時間儲存、長途運輸等種種不利條件而依然可以食用，壞的一方面，自然就是口味了。

由於大部分餅乾被烤過兩次，極端的甚至被反覆烤過四次以上，因此它堅硬到可以作為武器使用。如果冷不防咬上一口，確實有把牙齒崩壞的危險。因此明智的選擇是在食用前搭配一份濃湯，或者是熱咖啡熱茶之類的飲料，用這些東西把餅乾弄軟一點，然後去品嘗它基本無味的味道。

到了RDR2的時代，我們可以看到種類繁多的各種餅乾產品作為方便易食的零食出現，與傳統的硬餅乾截然不同，這一類工業化食品於19世紀後半葉開始大量湧現。時至1876年，密蘇里州聖約瑟夫的F·L·索莫爾開始嘗試使用小蘇打來為小薄餅乾發酵。因這一製作方法，新的薄片餅乾被稱為「Premium Soda Cracker」，這就是最早的工業化蘇打餅乾。

這種食品一經推出很快風靡開來，索莫爾的餅乾業務在短短四年內翻了兩番。到1890年，索莫爾的公司與其他公司合併為美國餅乾公司，之後在1898年又進一步合併為大名鼎鼎的納貝斯克公司的一部分。在RDR2的1899年，納貝斯克生產的什錦餅乾、蘇打餅乾、各類散裝餅乾佔據了相當的市場份額，同樣也在遊戲里佔據著玩家們的背包。

下一頁：鹹肉，牛仔最好的夥伴

在遊戲世界中暢遊時，玩家們偶爾會回到營地里就餐，盛出一大盤燉肉（雖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什麼肉）出來大快朵頤。實際上，我們可以從歷史上找到類似的痕迹。

照片中的幾個牛仔在就餐，他們的身邊就是這種名字叫「Chuck wagon」的田野廚房。這種廚房在南北戰爭以後迅速風靡開來，隨著德克薩斯州的牛肉產業迅速膨脹，而鐵軌並不能到達所有的地方，牛仔們經常需要牧牛趕路幾個月之久。這樣的田野廚房使得牛仔們可以把德克薩斯的牛一路趕到新墨西哥去賣個好價錢，車上擁有烹飪設備、儲物空間和隨行的水車，帆布既可以當成棚子也可以吊在下面存放木柴，一些Chuck wagon還有簡易的床鋪——比如亞瑟營地里他自己睡覺的那一輛。

然而還有很多時候，冒險者們的長途旅行並沒有這麼先進的玩意作為旅行的支持，此時，各類易於長期保存的食品自然就成為牛仔們的首選。我們在遊戲中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鹹肉經常會出現在亞瑟的戰利品名單里。確實，長期以來，牛仔們最好的夥伴之一就是鹹肉。

用鹽使肉類可以長期保存並不是北美獨有的習慣，不過真正意義上工業化成批生產鹹肉要到工業革命以後了，同樣是英國開風氣之先，並且同樣是為了方便於遠洋航行而準備的耐儲食物。因此，最早大規模食用這些鹹肉的同樣是航行的水手們與海軍官兵。

美國人在南北戰爭中發現，儘管北方肉類豐富，然而戰時無法保證總有新鮮肉類供應一線士兵。因此軍需部門大量配發鹹肉，這要比牛仔們趕著牛帶著Chuck wagon在路上耗時幾個月要可靠得多。

鹹肉通常由重達340磅的橡木桶裝填，不算鹽水，桶里會裝上200磅左右的鹹肉。很多肉類會被做成鹹肉，最常見的還是豬肉和牛肉。人們通常會更喜歡鹹豬肉，因為咸牛肉實在是太咸了，人們把咸牛肉拴住，在小溪的流水裡衝上一晚上依然鹹得要命。加上由於纖維的原因，咸牛肉又硬到令人髮指。需要食用時，鹹豬肉配上一塊麵包就可以直接一起吃，而咸牛肉不經過處理是很難咬得動的。

西進時代的牛仔們在長途跋涉時，身邊拌身的食物通常就是這幾樣：麵粉/麵包干/餅乾、各種鹹肉、咖啡或者茶，有些時候會有豆子（鷹嘴豆、利馬豆等）之類的食品。我們可以操縱亞瑟在野外紮營做飯、煮咖啡、休息，而歷史上的旅行者們也是這樣做的。

紮營生火之後，使用平底鍋煎鹹肉。鹹肉煎好煎熱可以吃以後，會有熬出來的油，此時利用這些油可以煎豆子。再之後可以把面和水倒進去做成粗製煎餅，並把豆子和腌肉裹起來吃。這種旅行料理對烹飪環境要求低，同時熱量不錯，因此非常常見。

不過關於鹹肉，我們這裡必須指出一個在某些地方流傳頗廣的段子並不屬實。一些人提到，有些咸牛肉保存如此持久，以至於到19世紀後期英國海軍士兵們還在吃拿破崙時代製作的咸牛肉。這是一種誇張而不實的說法，最早提及此事時是有人形容克里米亞戰爭時期英國後勤補給極度糟糕，以至於吃著拿破崙時代的鹹肉，並把這些鹹肉雕刻成煙斗。

實際上，英國海軍對於飲食標準的要求在當時的世界上可以說是最高的，而且當時英國地中海艦隊的後勤供應基本以就地採購為主。以1804年春天為例，地中海艦隊的食品補給包括：1627頭牛、219頭羊、70416加侖葡萄酒、30326加侖白蘭地、99箱檸檬、21300個橘子、11000個洋蔥頭、4320捆青蒜、2184個捲心菜和14個南瓜。也就是說，肉食供給中，鮮肉依然是很重要的部分。並且最為重要的是，海軍後勤委員會在18世紀剛開始時就早早規定鹹肉與硬餅乾的儲存期為2年，過期的都會被處理掉。

桶裝鹹肉還引申出了一個美國政治俚語：政治分肥（pork barrel），南北戰爭時期，桶裝鹹豬肉成桶運到前線，為了利用好每一部分空間，豬肉與桶之間的空隙會被脂肪填充滿。引申下來的意思就是政客為了回報支持者，從稅收之中提供政治撥款回饋給特定的支持人群與社區。

沒有新鮮食品的時候還是很多的，海軍士兵也好，西進時代的牛仔也罷。當然了說幾十年前的鹹肉還在食用純粹就是誇張了，牛仔們就這樣嚼著鹹肉伴隨著馬和左輪槍，一路走到了西進時代的最期，到後來，罐裝鹹肉出現了。

很快，大家發現罐裝食品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並迅速得到了人們的喜愛，與工業化一同推廣開來。

下一頁：罐頭食品：工業力量

時間追溯到拿破崙戰爭時期，法蘭西第一帝國在拿破崙·波拿巴的帶領下，與歐洲反法同盟交戰。19世紀的頭十個年頭裡，歐洲大陸硝煙瀰漫。同時與奧斯曼帝國、英國、葡萄牙、俄國、那不勒斯、教宗國和奧地利對抗的皇帝發現，大陸戰爭中最為艱難的事情不只是交戰，還有後勤。新鮮食品無法保證持久快速腐爛，而腌漬食品營養不足困擾著當時的軍隊。因此當時有很多科學家在潛心研究這一問題，致力於讓新鮮食品儘可能保存長久。

最早，錫罐罐裝工藝由法國人菲利普·德·吉拉德發明，他將這一發明共享給了英國商人彼得·杜蘭德，英國人在1810年為法國發明家的這一發明申請了專利。然而當時這兩個人並沒有及時注意到這一專利對於食品保存的巨大意義，這使得他沒能獨享罐頭髮明人的稱號。而法國廚師尼古拉·阿佩爾進行了長時間的實驗，確信了通過厚壁廣口玻璃瓶容器密封保存食物，可以讓食物長期保持不壞，這使得他成為了氣密式食品保存法的發明人。很快，阿佩爾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生產罐裝食品。

我們可以在遊戲中見到形形色色的罐裝食品。不論是營地里可以找到的魚類、蔬菜類罐頭，還是在敵人屍體上搜羅到的水果罐頭、豆子罐頭，乃至於雜貨鋪貨架上羅列的罐裝食品、飲品，都凸顯出罐頭食品在19世紀末期的西部地位何等重要。

不過追溯到RDR2時代的幾十年前，罐頭並不像後來出現的產品那樣輕便。一些早期罐頭非常粗苯，其重量從4磅到20磅不等。今天我們在位於倫敦的科學博物館裡可以找到的早期罐頭盒高大概14厘米，寬18厘米，而裝滿小牛肉後整個罐頭的重量達到了7磅。儘管很笨重，然而威廉帕里爵士（Sir William Parry）依然攜帶這種罐頭展開航海。

很多人提及這樣一個事實——罐頭髮明於19世紀初，然而開罐器卻到了1858年才被發明。不得不說，在馬口鐵罐頭於19世紀中葉終於宣告量產化之前，如上圖般粗苯的罐頭，就算是有開罐器恐怕也是徒勞的，所以還是大力出奇蹟吧。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深，罐頭本身在不斷進化。制罐機發明於1846年，使得通過敲敲打打製作罐頭的時代成為了歷史，以工業化標準統一量產罐頭罐成為了可能。而1858年，開罐器被發明，人們可以使用刺刀以外的專業工具打開罐頭。這兩個舉措使得罐頭告別了純粹的冒險家與軍人食品的行列，許許多多罐頭工廠開始被開設，罐頭食品開始真正走進了千家萬戶。

到19世紀末，形形色色的罐頭食品以工業化標準被源源不斷生產出來，不但有肉類，水果罐頭、海鮮罐頭、豆子罐頭、湯類罐頭、蔬菜罐頭、罐頭飲品，種類繁多，不一而足。這些罐頭極大的滿足了西進時代末期牛仔們的食譜，也使得大鏢客2中的雜貨鋪食品區被琳琅滿目的罐頭產品填滿。

遊戲中的飲食永遠是簡單樸實的，而罐頭正是簡單樸實這個辭彙的真實寫照。西進時代末期的牛仔們如果有罐頭吃，那會是相對不錯的伙食。打開一罐鹹肉，打開一罐豆子，好一點的話會有桃子罐頭。罐頭食物的味道都相對簡單。早期食品添加劑技術還沒有後世那樣發達，因此這些吃食的味道基本上都是很單純的鹹味或者甜味。

罐頭帶來的最大便利之一在於這些牛仔們不必再去尋找餐具，因為顯而易見——罐頭盒就是最為方便的餐具之一。生上營火，罐裝豆子（這也是遊戲中的常見罐頭）放到火上進行加熱，熱乎乎吃上一點後就可以準備休息了。豆類可以補充能量，同時也有補充維生素的作用，因此豆類罐頭經常被牛仔們攜帶使用。吃豆子因此有了一份特殊含義，美國人說「他可以吃豆子」即指代了這個人「可以吃苦」。

《荒野大鏢客 救贖2》是一款細節極為豐富的遊戲，表現在食物的方面，我們可以發現遊戲中食物的種類繁多、星羅萬象。隨處可見的食物既讓人垂涎欲滴，又使我們對西進時代末期美國冒險者們的飲食生活狀況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如此種類繁多的食品，不知道你最中意哪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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