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嘲笑自己只是蔣介石的狗？

原標題：誰嘲笑自己只是蔣介石的狗？

宋子文說自己是在做蔣介石的狗，蔣介石罵宋子文拿自己當傀儡

1933年10月28日，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宋子文突然宣布辭職。此前，他剛剛結束為期數月之久的歐美之行，遍訪美、英、法、德、意等國領導人。其個人政治聲望正值巔峰。尤其讓輿論不解的是，政府對宋，未做任何挽留，於次日即迅速批准了該辭職。

宋子文為何在1933年10月辭去財政部長之職？按胡漢民的說法，是因為宋對蔣介石的政策不滿，不願再為其籌措軍費。宋在私下裡曾抱怨說：「當財政部長和做蔣介石的狗差不多。從今以後我要做人，不再做狗了。」①

但在蔣介石看來，並不是自己要宋子文做狗，反是宋子文要自己做傀儡。9月5日，剛剛出訪歸來的宋子文，赴廬山與蔣介石密談，發生激烈爭執。蔣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子文年少氣盛，四年來誤黨誤國之財政政策，尚不知覺悟，反自詡其能，不肯變更，余負其責，蒙受亡國失地之罪，彼仍一意徑行，以余為傀儡，強余從其政策，今日且以辭職相要挾，忍無可忍，故痛責之，而彼終不自悟也，可嘆。」②

「狗」與「傀儡」，究竟孰是孰非？綜合蔣介石日記，與宋子文出訪歐美時的作為，並不難窺見真相。就抗日立場而言，宋、蔣並無區別。宋出訪歐美，是為了在經濟領域「聯合歐美，抵禦日本」；蔣同期亦在「韜光養晦，密籌密謀」，推進抗日準備工作。④

但二人在抗日的具體方式上，卻存在著嚴重分歧。宋鋒芒畢露，出訪期間一再批判日本的亞洲政策，並明言中國之抗日立場決不變更；蔣則反對直接刺激日本，主張一切抗日準備工作均須秘密、低調進行，必須「以和日而掩護外交，以交通而掩護軍事，以實業而掩護經濟，以教育而掩護國防。」

與宋對「聯合歐美」充滿信心不同，在蔣看來，「禦侮抗日，絕非以武力可與之競勝，亦非以外力可以牽制」，唯一的希望，是秘密緻力於「國民軍事教育與團練保甲」，如能有五年準備時間，「或有萬一之效」。有鑒於此，宋出訪期間，蔣曾一再致電告誡，「必須慎密穩妥」，「不可十分刺激日方之嫉忌心」。並建議其回國時，順便赴日一行，以緩和關係。但宋對蔣的建議全部置若罔聞。及其歸國，宋已成為國府「反日派」的旗幟性人物。⑤

1933年10月，宋子文致蔣介石的辭職信

宋子文的抗日方式沒有走通，去做蔣介石的「狗」也沒什麼不對

遺憾的是，宋此番歐美之行，雖聲勢浩大，但其規劃，實際上已全部被日本政府所破壞。如美國歷史學家小科布爾所總結的那般，「關稅自主的努力失敗了，國際財團的計劃夭折了，棉麥貸款削減了，國聯的技術援助代表團被阻止了，經濟委員會的活動範圍縮減了——這全都是由於日本的壓力。」⑥

換言之，宋的「聯合歐美，抵禦日本」策略，沒有能夠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成果。宋8月29日歸國，9月5日上廬山與蔣密談。據蔣日記，很顯然，宋仍不願放棄其對日強硬立場，且以辭職要挾蔣。6日，國府中央政治會議聽取了宋的出訪報告，隨後對中日關係做出的評估，認為「現在國勢阽危，興亡之際，間不容髮，對內對外，皆應委曲求全」，應「極力避免一切刺激日方情感之行動及言論」。會議之所以如此決策，顯然也與宋此番歐美之行的挫敗有直接關係。⑦

可以想見，宋對該政策極為不滿。蔣介石9月24日在日記中罵宋「對國防軍費與軍費舊欠，皆置之不理」，實乃「禍國殃民害公誤私」；10月22日，蔣已開始「思解決宋子文把持財政事」。28日，即有宋子文辭職之事；次日，未作任何挽留，宋的辭職被批准。

值得一提的是：宋子文的辭職，固然與其抗日策略失去了蔣介石的信賴有關，但根本原因，仍在於日本對國府施加了相當大的政治壓力，其駐華公使有吉明等甚至明確要求蔣介石、汪精衛撤換宋子文。「反日派」宋子文辭職，「親日派」孔祥熙接任，顯然是對這種日方高壓的「積極回應」。雖然宋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閉口不談其辭職原因，國府也公開否認宋的辭職與對日外交有任何關係，但日本政界將宋的辭職看成其對華外交的重大勝利，則是無可迴避的事實。

不過，宋的辭職，並不意味著國府放棄了抗日立場。事實上，蔣並沒有拋棄宋。譬如，憑著蔣的支持，宋以在野身份，主持「全國經濟委員會」，積極與歐美合作，發展公路交通。再如，宋還憑著蔣的支持，驅逐了張嘉璈等親日派勢力，強勢入主中國銀行，以實施其金融整頓計劃。這兩項事業，對日後抗戰的勝利，均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日本政府很快也意識到了宋子文的辭職與孔祥熙的上台，不過是國府的「以退為進」之策，蔣的抗日立場仍然未變。故在1934年4月，針對宋子文的「在野活動」，竟悍然發表「天羽聲明」，宣稱：中國與其他國家的任何合作，「即使在名義上是財政的或技術的援助」，也「必然帶有政治意義」，「日本在東亞負有與其它各國不同的特殊使命」，所以對此類合作，一概表示反對。⑧其猖獗至此，國際社會亦並無實際的制約之力。

簡言之，宋子文1933年歐美之行的徹底失敗，在某種程度上，實際上證實了中國的抗戰準備工作，在日本的強勢破壞下，只有「韜光養晦」、「秘密準備」一條路可以走。至於這條路能走多遠，則取決於國際局勢將如何發展。宋愛惜羽毛，不願在財長一職上為蔣「做狗」，但為抗日大計，「狗」必須有人做。這或許也正是蔣晚年回顧往事，以孔祥熙為抗戰第一功臣，而隻字不提宋子文的緣故所在。⑨

1933年8月29日，宋子文結束歐美之行，返抵上海

注釋：

①艾萌：《兩朝國舅宋子文秘史》，香港環球內幕秘聞社，1965年，P19。②蔣介石日記，1933年9月5日。③宋子文出訪歐美前在上海金融界、實業界茶話會上的講話，1933年4月17日。④蔣介石日記，1933年7月14日。⑤左雙文：《〈塘沽協定〉後蔣介石的對日妥協外交》。⑥（美）小科布爾：《上海資本家與國民政府 1927-1937》，社會科學出版社 , 1988，P161。⑦左雙文：《〈塘沽協定〉後蔣介石的對日妥協外交》。⑧「天羽聲明」名義上以日本外務省情報局局長天羽英二個人身份發布，實際上反映的是日本政府的意志。之所以用私人名義，乃是為了迴避西方列強的質問與干涉。⑨蔣介石：《孔庸之先生事略》，轉引自：郭榮年：《民國孔庸之先生祥熙年譜》，(台) 商務印書館1981，P24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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