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師乎!吾師乎!莊子大聲疾呼的老師究竟是誰?
如果說莊子一書是一部武俠小說,那裡面的武林高手可謂是數不勝數、不可勝道。
比如《德充符》中的全德忘形的兀者王駘、申徒嘉、伯昏無人等。
《應帝王》中三次戲弄「神巫」季鹹的壺子,《在宥》中的廣成子、《田子方》中的田子方、臧地丈人、《徐無鬼》中的徐無鬼、《天地》篇中的伯成子高等。
這都是能行不言之教、德行豐厚者,而且非常稱職而有作為帝王師、王侯友、隱逸的高士。
還有如《養生主》中目視神運而解全牛的庖丁,《達生》篇中凝神守一用志不分的佝僂丈人、善畫圖而「指與物化」的工倕,善蹈水的呂梁丈人.
《知北游》中的捶鉤者等等,這些多為能工巧匠,能夠虛心合道、淡泊無為、以事悟道者。
莊子想像力豐富,語言靈活多變,他的作品被稱為「文學的哲學,哲學的文學」(資料圖)
但莊子好像從沒有提到他自己的老師,莊子的境界被後世所敬仰,莊子的老師應該也是一位「大宗師」吧?
1
以道為師——反對人師的「異化」
這從《天道》和《大宗師》的兩處文本中可得到證實。《天道》篇云:「吾師乎!吾師乎!齏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壽,覆載天地、刻雕眾形而不為巧。」
從這裡,我們可以感受到莊子渴望對這位老師學習的大聲疾呼,那這究竟是誰呢?
我們在看《大宗師》的另外一處與這裡十分相似的描述:「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
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
這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位莊子所謂「吾師乎,吾師乎」所指的對象正是先於天地,自古自今就存在的「大道」。這樣就將使得「師」這一職業身份首次突破人的限定。
萬事萬物均效法「道」的「自然而然」的規律。(資料圖)
不僅「師」之內涵外延得以擴張和超越,「道」本身也被相對地具象化和擬人化,從而獲得生動、活潑的現實感。
這是莊子繼承老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傳統,進一步消除「人」與「道」的過渡媒介,直接建立起「人」師法於「道」的關係。可以說「以道為師」之理念是道家所首創。
在人類的教育中,我們知道「師」作為人類種群之特定知識掌握者,在世俗教育中首先是以「人」的身份而存在,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且以「智者」「哲人」為師之傳統是世界各文明所共有。
但莊子「以道為師」突破了這種狹隘的觀念,認為「道」和「人」畢竟有一種割裂和斷層,況且「人」總是有一種自身的價值判斷,對知識各執一端,而不能「得其環中」。
正如《莊子·達生》所說「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
「聞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所以莊子在《天下》篇中感慨道:「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顯然,莊子對於「人師」對「道術」的肢解和破壞有一種深刻的領悟。
難怪後世韓愈會說:「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避免了「尊師重道」的世俗師道傳統對於教育的異化。
巧合的是,幾乎與莊子同時代的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也發出:
《雅典學院》,亞里士多德正與他的老師柏拉圖爭辯(資料圖)
「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振聾發聵的聲音。
「以道為師」強調對於真理的堅守而非對「人師」的盲從,這在當時有著超前且超越的時代意義。
2
以人為師——溝通天道
當然,莊子不會去否認人世教育「以人為師」的事實,形上世界的「以道為師」恐怕終究要落實在「人」身上。
所以《莊子》的師道觀是從「道」下貫到「人」,又從「人」上通達「道」,真正的「人師」可以是溝通天人的媒介。
能為人師者,本身必須是能與天合德的得道之士,儘管有的身體殘疾但卻有「德全於內」在的心性。莊子以兀者王駘為例說:
魯有兀者王駘,從之游者與仲尼相若。
常季問於仲尼曰:「王駘,兀者也,從之游者與夫子中分魯。立不教,坐不議,虛而往,實而歸。固有不言之教,無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仲尼曰:「夫子,聖人也,丘也直後而未往耳。丘將以為師,而況不若丘者乎?奚假魯國?丘將引天下而與從之。」
魯人王胎雖然身殘,卻能了悟至道,通曉教育的規律,他自己「立不教,坐不議」,使學生「虛而往,實而歸」,是莊子認可的人師。
他不僅可以和名重天下的孔子「中分魯」,甚至能使孔子都願意「引天下而從之」,由此可見王駘身體殘缺,卻能通達大道,與大道玄同,行不言之教,為無為之事,遵循大道的行為法則,亦不失為真正的師者。
莊子文字中最高境界的人師者莫過於至人、神人、聖人。所謂至人如《人間世》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至人達到了超凡脫俗的無我兩忘之境。
至人、神人、聖人指道家超凡脫俗,達到無我境界的人(資料圖)
所謂聖人,其境界「若夫不刻意而高,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不導引而壽,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德也。」
所謂神人如《逍遙遊》描繪的藐姑射之山上的神人「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他們都恬淡虛靜,寂寞無為,順任自然,遨遊於無始無終的道境,因而使萬物無病無災,自我化育。
然而他們不居功自傲,完全與天地大化融為一體,使得外物不能傷害他。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這些冥合大道的至人、神人、聖人忘懷功利,不求聞達,持守恬淡寂寞虛無無為之道,讓萬物順任自然,自我化育,而使生命世界生生不息,因而是至高無上的傳道授業者。
莊子在《則陽》篇中說:「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
復命搖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恆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
聖人自然而然地周盡一體,卻不自知,這是他的本性,也是他以天(道)為師的結果。所以人要順從自然而遵循道的遺迹,則自然不會和道相割裂。
正是如此,《莊子》筆下的至人、神人、聖人才能達到道的化境,《莊子》對他們的尊崇體現了其「以道為師」的思想。
這也許就是莊子向「道」要吶喊「吾師乎!吾師乎!」的原因。
(編輯:見石)
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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