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館藏中國石佛名品與雲岡石窟等大佛有何淵源？

日本大原美術館藏（大原美術館保存，大原家所有）北魏河南新鄉百官寺三尊立像（圖一），黑色石灰岩質，背光上半部殘失，殘高二百五十五厘米，推測原像應是高度超過四米的大型造像。

圖一 北魏 河南新鄉百官寺三尊立像

殘高二五五厘米 日本大原美術館藏

此尊造像為日本岡山縣倉敷的實業家大原孫三郎（一八八〇年?一九四三年）的藏品，一九七八年六月被日本指定為「重要文化財」（類似中國「珍貴文物」與「文物保護單位」的概念）。

日本大原美術館藏（大原美術館保存，大原家所有）北魏河南新鄉百官寺三尊立像背面最下層六尊像人頭人身的三尊像中，有兩尊手持劍或金剛杵（第二尊、第四尊）。與側面手持金剛杵的金剛神相比，雖然同為守護神，但身份可能略低一些。

圖二 鞏縣石窟第四窟象頭人身像

獸頭人身的三尊像中，象頭人身像（第三尊）的形象應該來源於印度教濕婆神的兒子象頭神，被佛像吸收為護法神。中國沒有將大象神格化的傳統，象一般是以動物的形象出現的。而在六世紀前半葉的龍門石窟賓陽中洞、鞏縣石窟第三、四窟中均出現了象頭人身像（圖二），出現的場所一般是在石窟壁面的最下層，手持花或寶珠而坐，與其他的動物神（如龍、獅子、鳥等）、自然神（山神、河神、火神、風神、樹神等）、鬼神（鬼子母、阿修羅）、力士等一起被賦予了守護佛教世界的任務。

圖三?鞏縣石窟第三窟牛頭人身坐像

其次，牛頭人身像（第五尊）雖然未見於龍門石窟，但鞏縣石窟第三窟有一尊持花的牛頭人身坐像（圖三），敦煌莫高窟第二四九窟也有與夜叉一起安坐的牛頭人身像。（圖四）這樣的牛頭神雖然不包括在之後出現的十神王中，但是自古以來牛就是農耕文明的象徵性動物，應該與本地的信仰有關。

圖四?敦煌莫高窟第二四九窟牛頭人身像

另外，羊頭人身像（第一尊）在龍門和鞏縣石窟都未發現，其造型應該來源於墓葬中作為犧牲動物的羊。而且，牛和羊是中國的十二干支動物，與象相比更加接近人們的日常生活。如果本像的獸頭神來源於中國的墓葬文化和民間信仰，我們可以想像：造像主們在接受了佛教信仰的同時，將之與本地信仰相融合。從考古發掘材料來看，中國古代墓葬中的獸頭人身十二生肖像（圖五、六）是隋代之後才流行的。本像的牛頭神、羊頭神作為較早出現的獸頭人身像，應該關注它們對十二生肖像產生影響的可能性。

圖五?唐 十二生肖俑之羊俑（羊頭人身像）

圖六?唐 十二生肖俑之牛俑（牛頭人身像）

地方造大佛

至北魏的後半期，佛教造像開始向地方和民間發展。如本像一樣穿著中國式佛衣的如來立像，應該是以雲岡石窟第十六窟的大佛為粉本的。雲岡石窟第十六至二十窟是為彰顯北魏皇帝而開鑿的大佛窟，其中第十六窟的大佛像高約十三點五米，是現存的中國式如來立像中最大的一尊。隨著「皇帝大佛」與皇帝崇拜的風氣開始在北魏傳播，遠離都市的山村地區也開始鑿刻大型如來立像。

圖七?北魏正始二年 尚齊等八十人造石三尊像

殘高一八八厘米 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藏

在甘肅省的慶陽北石窟寺和涇川南石窟寺（五〇九年?五一〇年），有七尊六至八米高的中國式如來像並列在一起，這應該是來自天子七廟制的七帝七佛像。另外，陝西安塞縣的真武洞石窟中，有高六米的如來立像；河南偃師市水泉石窟有高四點七米的中國式二佛立像。單尊佛像亦不在少數：河北的熙平元年（五一七年）彌勒佛像（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藏，高二點八米），波狀發，著中國式佛衣，發願文中有「仰為宣武皇帝 今照陛下」（宣武帝五一五年駕崩）的記載；山東臨淄的西天寺造像、康山寺造像，博興的興國寺大佛等，都是殘存高度達五至六米的北魏大型如來立像。

河南北部，殘存有為數不少的北魏至東魏時期如來立像。例如，景明四年（五〇三年）邑子七十二人造像（河南博物院藏，輝縣沿村出土，殘高一百八十四厘米）、正始二年（五〇五年）尚齊等八十人造像（圖七）（銘文中有「汲郡汲縣」記載）、熙平二年（五一七年）邑子七十人造像（河南博物院藏，輝縣山陽出土，高二百一十九厘米）、正光元年（五二〇年）楊文憘等合邑百三十人造像（圖八）等，銘文中多見為皇帝或國家造像的記載，而且是數十人甚至超過一百人規模的集團造像。

圖八?北魏正光元年

楊文憘等合邑百三十人造石三尊像

高二〇〇厘米 瑞特堡美術館藏

日本大原美術館藏（大原美術館保存，大原家所有）北魏河南新鄉百官寺三尊立像雖未留下銘文，但三尊像的風格與正始二年尚齊等八十人造像相比更為幹練。另外，側面和背面僅浮雕了千佛、力士像，並未見到河南北部造像中流行的交腳菩薩、宇宙樹、鳥銜蛇、日月等天上世界的圖像。可見，本像的製作年代應為五一〇年左右。可以想見，在遠離都市的魯堡村，一大群信徒聚集在一起捐資鑿刻了這樣一尊大型如來像，這是在皇帝崇拜、大型造像流行的風氣中誕生的典型的「地方皇帝大佛」之例。

原文作者：石松日奈子（作者石松日奈子系：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客座研究員，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客座研究員，雲岡石窟研究院客座教授）

原文來源：《紫禁城》2018年10月刊《日本收藏的中國石佛名品——大原美術館藏河南新鄉百官寺三尊立像》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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