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人陸遊的《岳池農家》，農家農家樂復樂，不比市朝爭奪惡

讀詩人陸遊的《岳池農家》，農家農家樂復樂，不比市朝爭奪惡

在這首詩里，詩人以生動樸質的語言，勾畫出岳池農家富有生氣的勞動生活場景：「春深農家耕未足，原頭叱叱兩黃錢。」大地充滿了春耕搶種的愉悅，農家子高聲地吆喝著兩頭強壯的黃牛鎂，努力、快速地在水田中耕耘著。雨水下透了，泥塊也溶解了，稻田中的秧苗正綠油油地苗壯成長，到處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迷人景象。

詩人似乎引導我們在岳池農家做了一次賞心悅目的旅行：那西舍的人家，正歡天喜地地買花扎彩、喜慶新婚；那東鄰的人家，正歡欣鼓舞地籌辦酒席，祝賀胖兒子的誕生。更何況，恰又碰上一個時勢承平、差科未起的大好時光，誰人不為之興高采烈、誰人不為之心花怒放呢？

詩人在創造出這個歡樂氣氛的基調的同時，又進一步突出、集中地刻畫出一位農村姑娘的可愛形象：「誰言農家不入時？小姑畫得城中眉。」一個聰穎、向上、淳樸、美麗的村姑立即展現在我們面前，她趨時、敏感、熱愛美好的生活。她是在追慕城市貴族姑娘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情趣嗎？

不，不是這樣。她依然把思想感情紮根在農村，她依然熱愛著農家傳統的勞動生活；不僅如此，她還要運用自己的一雙未被人識的素手，施展出絕妙的技藝，在全村人們的傳呼圍觀面前展示她那純熟精巧的「燥絲」本領。在這裡，詩人情深意濃地把過去文人不屑一顧的村姑及其勞動生活、精神狀態都典型化了、詩化了。

因之，岳池農家的一切，都是這樣的質樸、這樣的平凡，但又都是這樣的美、這樣的令人神往。詩人正是通過對岳池農家的風情習俗、稻秧泥土的芬香氣息、猜拳賀喜的愉悅歡快、聰穎村姑的純真優美的描寫，透露出他埋藏在心底的對勞動人民的深情讚美和對農村田園幸福生活的無比嚮往。

於是，詩歌便在「農家農家樂復樂」這句高度凝聚蘊藉的詩句之後，突然進發了潛在意趣的逆轉：「不比市朝爭奪惡。宦遊所得真幾何？我已三年廢東作。」—詩人頓時從「農家樂」的陶醉中驚醒了。坎坷的仕途道路，醜惡的「市朝爭奪」，令人無比厭倦。

「半世羈游厭路歧，憑鞍日日數歸期。」他已遭受了20餘年的仕宦生活的挫折，甚至曾為抗金報國、力主北伐蒙受過「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誣陷而被免職還鄉。「宦遊所得真幾何」呢？除了骯髒和苦痛之外，幾乎一無所獲，早些返回到躬耕農田的樂趣中去多好啊！

末四句融景入情，抒發了詩人由衷的感慨，可謂情之所至，順理成章。故而詩歌的突然逆轉，不僅不使人感到突兀，反覺詞通意暢、不著痕迹。陸遊從來主張：「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一首好詩所表現出的意趣，與其說在語言本身，不如說在語言構成的言外之意中。

這首《岳池農家》的大半篇幅對農田歡樂情景的描寫，全為表現「市朝爭奪惡」等末四句的旨意做鋪墊，詩人把農家田園的質樸純真和互敬互助關係寫得愈加親密無間，則把人眾會集、勾心鬥角的官場社會映襯得愈加黑暗醜惡。

詩歌終於在「農家」、「市朝」壁壘分明的對比中，使題旨得到了升華。詩中所含蘊著的這種崇高的詩境，令人生髮出豐富的想像，陸遊對農村田園的讚美情趣固已典型地表達出來，但此詩更為動人的地方，則在於詩人所祖露的開闊胸襟和坦蕩情懷。

「少小遭喪亂，妄意憂黎元。」陸遊關心農民疾苦和愛好農村生活的意趣，有其歷史根源和社會根源。更何況，陸遊的愛國思想總是建立在他的愛民思想基礎上的。陸遊的農村田園詩，不似歷史上某些山水田園詩人（如謝靈運等)那樣純客觀地描摹山水田園景色，也不似某些盛士隱士（如王維、孟浩然等）那樣泰然自如、不涉時世。

在陸遊的筆下，農村田園的每一個景物都是躍動著的畫面，它們都富有著內在的勃勃生機，不論是「叱叱兩黃犢」的農夫，「雨細有痕」的綠秧，張燈結綵的婚家，喝酒猜拳的宴戶，乃至農姑的轟動全村的「巢絲」技藝表演，無不充溢著旺盛的生命活力。

因此，陸遊的農村田園詩，與現實生活更加逼近，聯繫更加緊密，他甚至要把人們執著在這火熱的生活之中，讀後令人情緒激昂，催人奮發向上。陸遊還善於從紛繁複雜、千狀百態的普通生活事物中，捕捉富有特徵性的藝術描寫對象，並從而發揮其高度的藝術概括力，利用淡淡幾筆，塑造出富有風趣的生動形象。

在這首《岳池農家》中，詩人沒有涉事用典，完全運用白描手法進行簡潔的鋪敘，但讀後使人感到「鮮新俊妙，闊大閑曠，無美不備」（陳衍《石遺室詩話》），可謂在平淡中見淳真，在凡語中見精鍊，在清新中見圓潤，在平易中見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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