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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處轉熟熟轉生,業力消處道力生

最有格調的心學微刊

宋代禪宗出一巨匠,大慧宗杲禪師。宗杲禪師根器甚利、悟性極高,在參學階段對先德禪機、法語之微旨就一點就透,被廣教紹珵禪師驚嘆為「再來人」。根器好的人,知見豪辯的習氣往往也重,所以宗杲禪師最後是在圓悟克勤禪師座下,由苦參話頭而得大徹大悟。禪宗有名的話頭禪,就是由宗杲禪師發揚光大的。

宗杲禪師悟道後,曾到福州長樂洋嶼卓庵接眾,當時跟隨他參學的只有五十三人,而在宗杲禪師的親自指導下,五十天之內就有十三人開悟,這在整個禪宗史上也是一個奇觀,也可見有明眼人、過來人的大善知識指引是多麼重要。宗杲禪師還有一大批士大夫弟子,如右相湯思退、參政李炳、禮部侍郎張九成、內翰汪藻、給事中馮楫等,在宗杲禪師的點撥下,均得以悟明心性。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卷十九至卷三十收錄了宗杲禪師所寫書信八十四篇,主要就是為這些士大夫居士們而寫,篇篇皆針對做工夫過程中的常見毛病痛下針砭,見肝見膽、開人睡眼、醒人迷夢,是後人參禪不可多得的絕佳指南。有評價說:參禪入門講得最詳細者,莫如宗杲;修行途中對種種歧路審察最諦當者,莫如克勤。得此師徒二人之教法,禪修路上可放心前行矣。

我等初學,宗杲禪師之教絕不可錯過。

譬如在《示呂機宜(舜元)》這封書信中,作為過來人,宗杲禪師開篇就為我們辨明了一個關鍵問題。這個問題只關係認知,但這個認知的結解不開,我們便很難不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困擾,很難死心塌地地去做。宗杲禪師說:

蓋無始時來,熟處太熟,生處太生,雖暫識得破,終是道力不能勝他業力。且哪個是業力?熟處是。哪個是道力?生處是。然道力、業力,本無定度,但看日用現行處,只有一個昧與不昧耳。昧卻道力,則被業力勝卻,業力勝則觸途成滯,觸途成滯則處處染著,處處染著則以苦為樂。……然兩處皆歸虛妄。若舍業力而執著道力,則我說是人不會諸佛方便、隨宜說法。何以故?不見釋迦老子曰:「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前所云道力、業力本無定度是也。若是有智慧丈夫兒,借道力為器仗,攘除業力。業力既除,道亦虛妄……

所謂「熟處」,就是我們的思維意識。所謂「生處」,就是我們本具的般若智慧,即覺性之覺照能力。宗杲禪師在《答曾侍郎(天游)》中曾解釋道:「眾生界中事,不著學,無始時來習得熟,路頭亦熟,自然取之,左右逢其原,須著撥置。出世間學,般若心無始時來背違,乍聞知識說著,自然理會不得,須著立決定志,與之作頭抵,決不兩立。……生處放教熟,熟處放教生,正為此也。」這種無始習氣,放在人類歷史中也許更好理解——人類從一開始,為生存也罷,為自保也好,一直在運用的就是我們的思維意識,千百萬年下來,早已經用得很熟了,所以叫熟處。借用西方潛意識心理學的術語,這種熟已經記錄進了人的集體潛意識,所以人人下生就是如此。就像狗對人的親近與忠誠,以及看家護院的本能,那就是一種數萬年馴化與陪伴下的集體潛意識。而我們本具的般若智慧,因為一直不用和擱置,所以很生疏,到最後即使跟你說你也不認得了,所以叫生處。

如果跟隨這個熟處的慣性走,就是所謂的「業力」。如果要發顯我們本具的般若智慧,便要止息這個熟處的慣性,因為如此覺性才有呈現的機會和運作的空間;呈現出來、運作起來了,就叫增長「道力」。所以修行就是一個熟處轉生而生處轉熟、息業力而長道力的過程。修行過程中的覺與迷,就是看業力和道力誰佔上風,所謂修為程度就是道力和業力的比重。欲得道力作主,不被業力轉,須假以時日,做增長道力、淡化業力的工夫。修習任何法門,都少不了這個「生處轉熟、熟處轉生」的過程。譬如禪宗參禪講工夫「打成一片」,香林澄遠禪師雲「老僧四十年才打成一片」。凈土宗念佛也講功夫成片,由「散心」到「事一心」再到「理一心」。

明白了這個道理,明白了自己一直流轉在熟處的業力里,你還會繼續得過且過嗎?明白了自己不是沒有智慧,佛性一直在自己這裡,只是自己太生疏了,使它顯現不出來,你還會心裡沒底、左憂右患嗎?明白了這是個生處轉熟、熟處轉生的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習慣的養成和扭轉都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還會沒有耐性,還會求速求快、投機取巧嗎?這就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作用。只管向腳根下著力,踏實做去。

「熟處太熟,生處太生,雖暫識得破,終是道力不能勝他業力」,萬事開頭難,一開始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這種狀況,覺得吃力、使不上力、很辛苦,就像都知道要活在當下,但心老是跑。從前我們只能不情願地強制拉回來,最終往往都會放棄掉,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就可以告訴自己:這是熟處太熟、生處太生,業力太強、道力太弱,是必經的過程,不會一直是這樣的。然後再去做工夫,就能多些心甘情願、老實篤定,這就叫踏實。

所以宗杲禪師在《答榮侍郎(茂實)》中告誡我們:「既辦此心,第一不要急。……但向日用應緣處,時時覷捕:我這個能與人決斷是非曲直底,承誰恩力?畢竟從甚麼處流出?覷捕來,覷捕去,平昔生處路頭自熟;生處既熟,則熟處卻生矣。」原理辨明了,路子這裡也明白指給了我們。禪宗法門,歸結起來無非就是兩點:時時把心拉回當下,跑了就拉回來,息思維而住覺性,謂之「牧牛」,此為基礎;在當下覺性中,參悟背後的真宰究竟是誰,謂之「離心意識參,此為直透。兩相合之,則事半功倍。

可能有人會有疑惑,不思維,事情要如何應對和處理呢?宗杲禪師在《示廓然居士(謝機宜)》中的一段話,直接回應了這一問題:

學世間法,全仗口議心思。學出世間法,用口議心思則遠矣。佛不云乎,「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蓋心意識乃思量分別之窟宅也。決欲荷擔此段大事因緣,請猛著精彩,把這個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生死魔根一刀斫斷,便是徹頭時節。正當恁么時,方用得口議心思著。何以故?第八識既除,則生死魔無處棲泊。生死魔無棲泊處,則思量分別底渾是般若妙智,更無毫髮許為我作障。所以道,「觀法先後,以智分別。是非審定,不違法印。」得到這個田地了,盡作聰明,盡說道理,皆是大寂滅、大究竟、大解脫境界,更非他物。……未得如是,直須行住坐卧,勿令心意識得其便,久久純熟,自然不著用力排遣矣。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最終的大徹大悟境界,並不是沒有了思量分別,而是把意識升維為超意識,把理性升維為超理性,把計算升維為雲計算,把數據升維為大數據,把心這個宇宙信息的導體,升維為超導體。萬法的實相是層次維度,而不是對錯是非,人的修行是要進入更深層次、更高維度,而不是摒棄什麼保留什麼。層次維度,乃是統攝的概念,而不是取捨的概念,是能夠統攝更多,直至統攝所有。但在淺層次低維度的時候,覺性與思維是勢不兩立、非此即彼的,比如你在思維的時候心一定不在當下,你心在當下的時候一定無法思維。所以修行未至大徹大悟前,就是要全然地息思維,好讓覺性充分地發明,直至究竟。隨著心的層次越來越深、維度越來越高,覺與智會越來越趨一,至於終極便是一個東西,那是本源的太極體,佛家所謂的如來藏。大覺成就,隨之成就的就是無師智、自然智。所以不是不用智,而是不急著用。欲得大智,先須無智。這種情形,就如同宇宙虛空,方得承載無盡萬有與無盡運化。人心契入空性,也才見全體現前,才得全體起用。若還有「我」,還有執著,人心便是物,只能嵌入萬物運化中,身不由己,處處困縛。

悟道之前,人唯一和最大的敵人,就是思維意識。宗杲禪師言「心意識之障道,甚於毒蛇猛虎」,因為我們太熟,已經與其「打作一塊」了,想分也難以分開。這又是「家親作祟」,更是讓人防不勝防。只能靠熟處轉生、生處轉熟的「鈍工夫」慢慢化解。一旦求速效,一旦去取巧,不用看,一定是著了這家親的道了。

最後我們要小心宗杲禪師為我們指出的陷阱——不要以為業力、道力是實法,因而執著道力。若是執著道力,早已不自覺落在業力里了,因為已經是意識知見。「道力、業力,本無定度,但看日用現行處,只有一個昧與不昧耳」,你的念頭你不自知,跟著它跑了,就是無明之「昧」;你覺照到或以話頭攝住,就是「不昧」;念頭還是念頭,你還是你,這其中哪有一個業力、道力可以抓到?又有什麼可以分別的?所謂「煩惱即菩提」、「一切障礙即究竟覺」,一切只在有沒有這一反身的迴光返照,僅此而已。說業力、道力,只是名,只是方便。其中機關,就是:用而無意。

再就是要在日用中做工夫,不要把修行和生活對立起來。修行修的是心,是在心上做工夫,心何時何處不在起作用?若是分別取捨喧鬧處與安靜處、塵世里與山水間,便是在相上做工夫了,這些只是動靜、染凈之相。對此,宗杲禪師在《示徐提刑(敦濟)》中有段話,說得最好:

晝三夜三,孜孜矻矻(勤勉不懈),茶里飯里,喜時怒時,凈處穢處,妻兒聚頭處,與賓客相酬酢處,辦公家職事處,了私門婚嫁處,都是第一等做工夫、提撕舉覺底時節。昔李文和都尉(李遵勖居士),在富貴叢中參得禪,大徹大悟。楊文公(楊億居士)參得禪時,身居翰苑。張無盡(張商英居士)參得禪時,作江西轉運使。只這三大老,便是個不壞世間相而談實相底樣子也。又何曾須要去妻孥(妻兒),休官罷職,咬菜根,苦形劣志,避喧求靜,然後入枯禪鬼窟里作妄想,方得悟道來?

「不壞世間相而談實相」,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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