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這輩子做對了啥？他締造的北洋水師「孕育」了中國近代化
『 血火考場：甲午原來如此 』 之 從北洋水師孕育出近代化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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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海衛 石碼頭
鐵碼頭傷痕纍纍，而這座看似古樸的石頭碼頭卻是北洋水師最後的傷心地。當年，被俘的水師官兵便是在這裡離開劉公島的。
▲ 被遣返離開劉公島的北洋水師殘軍
只有一艘軍艦依然懸掛著黃龍旗。
這是福州船政局製造的北洋水師練習艦康濟號。在平田盛馬記載的《威海衛海戰記》中記述道，伊東佑亨聽說丁汝昌等的靈柩將用小船運出劉公島，在14日的停戰談判中，突然改容面對中方，肅然道：
「丁提督之死誠乃令人悲傷之事，小官日夜思之，為之斷腸，深感情何以堪。故此，即將貴國被俘軍艦中選出康濟號一艦歸還，故提督本為遠東名將，請用該艦將其靈柩送回故鄉，以表小官悼念之微意。」
伊東並特許康濟號官兵保存佩槍，以為北洋諸將之儀仗。
這一舉動在日本民間得到了頗高評價，但在日本軍方而言，卻不無微詞。因為此時中日雙方的戰爭仍在進行，伊東此舉未免有感情衝動卻有資敵嫌疑，日軍更推崇敢於冒國際法至大不韙，擊沉高升號造成一千餘名中國陸軍官兵落水而死的冷血將軍東鄉平八郎。
康濟號，因此成為北洋水師覆滅後唯一留在中國海軍繼續服役的軍艦。此後，中國將其改名為「復濟」號，以示興復海軍之意。該艦一直服役到一九一零年，民國的海軍將領多是在它上面完成自己的海軍實習課程。
2月17日，康濟號載運著北洋諸將靈柩離開劉公島，這支曾經威震東亞一時的艦隊，就此灰飛煙滅，那些追隨老長官而去的老式軍人，從此成為絕唱。
駕駛這艘滿載悲痛的戰艦的，是劉步蟾、林泰曾等人的師弟薩鎮冰，留學英國的北洋水師軍官中最年輕的一位，他此時心中的所思所想，恐非言語而能形容。
▲ 北洋海軍公所門前 殘缺的大炮
很多人看到這兩組似乎不相干的零件，會感到茫然，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它們曾經是北洋水師在威海保衛戰中最後的一張王牌。
這是北洋水師使用的「地阱炮」殘骸，當時被裝置在日島炮台上。它曾和劉公島炮台打出交叉彈道，讓日軍試圖突入北洋水師錨地的艦艇屢屢鎩羽而歸。
地阱炮，又被日軍稱為顯隱炮，是清軍戰前從英國購買的秘密武器。由於能夠伸縮升降，所以在戰鬥中日軍很難將其摧毀，1895年2月，這門炮成為守護艦隊的最後武器。
▲ 地阱炮
日本大河劇《坂上之雲》曾經用很長的篇幅，描述了日本智將秋山真之的座艦怎樣被該炮命中起火，幾乎沉沒，其場面令人驚心動魄。
威海日島保衛戰爆發時，時值隆冬，大雪紛飛。日軍以18艘艦艇分四批輪番進攻，並從已被日軍佔領的威海衛南北炮台以猛烈的炮火狂轟日島。
當年那個格林威治軍官學校的學員已經成為北洋海軍的將領，他就是薩鎮冰，在日島炮台指揮作戰，他的任務是守護這個最後的堡壘。其間日島彈藥庫被擊中爆炸，中國水兵仍從容發炮，鬥志十分頑強。
▲ 薩鎮冰
困守孤島，危機四伏，薩鎮冰始終在敵軍炮火下沉著指揮反擊，一百二十年後仍能看到這種決絕背後的悲傷——明知大勢已去，但這支艦隊承載著自己和無數中國人的期待和夢想，怎能就此覆滅？
秋山真之的座艦筑紫便是此時被薩鎮冰擊中，桅杆折斷，帶著烈火逃走。
然而，一門炮挽不回敗局。日軍最後仍是靠兩艘軍艦配合，一艘在正面吸引地阱炮的火力，一艘從側面乘該炮升起射擊時發動攻擊，終於將其擊毀。
薩鎮冰在炮台的英勇抵抗持續了整整十天，炮還是被擊毀了，無力回天。他後來成了清末最後一任海軍總司令，在辛亥革命中安排艦隊起義後掛冠而去，可算對中國近代史頗有貢獻的人物。
▲ 海圻號巡洋艦
然而，令人印象更深刻的不是他的這些貢獻，而是在八國聯軍入侵的時刻，海軍無力抵抗，軍心動搖，薩鎮冰督率最大的海圻號巡洋艦留在煙台苦撐危局，此時，不時有其他艦隻南逃脫離戰場。
海圻號上也有人動搖欲逃。薩鎮冰平時溫和，此時卻忽然拿把軍刀，從艙里走出，喝道：「有再說要南下的，就殺卻!」他素來慈藹，忽發威怒，大家無不失色驚散，海圻卒以泊定。
那份威勇背後，又是何等的無奈與悲憤？
那是夢想破滅後苦苦支撐的艱難，那是不知如何告慰死去兄長們的心痛。我們要問一個問題——那一代優秀中國人的努力，是否隨著北洋水師的消逝而付之東流？
倖存的人們中，一些人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把一生過得轟轟烈烈。
軍魂未斷
1894年11月，甲午戰爭還在進行中，孫中山於檀香山成立興中會，矢志推翻清王朝，建立共和國。
1895年10月，孫中山領導的興中會發動第一次武裝暴動——廣東起義，不幸失敗。
有兩名海軍將領參加了這次起義，他們是親兄弟，也都是興中會最早的成員。哥哥程璧光逃亡海外，弟弟程奎光被殺。
▲ 程璧光
程璧光，是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廣丙艦艦長，在大東溝海戰中曾裹創喋血，連日軍都記住了這個小個子海軍軍官的驍勇。他本是這個王朝最忠誠的支持者。
由於人才匱乏，清政府對程璧光的「謀反」作了最寬容的處分，甚至重新讓他在海軍中服務，指揮當時全國最大的戰艦海圻號巡洋艦，出訪英美。
程璧光率海圻號官兵出訪美國，並成為第一個在美國舉行閱兵式的中國將領。
但程璧光仍在1911年聞知辛亥革命消息後，毅然率領海圻艦起義，投身革命。
仍然做著主子奴才迷夢的大清國已經讓人傷透了心。
▲ 鐵碼頭水下部分
北洋水師覆滅的時候，這座鐵碼頭上下一片血火，苦苦鏖戰了半個月，卻沒有一支援軍到來，那種絕望，只怕讓程璧光從此對這個朝廷心灰若死。他不再忠於那個君主，而只忠於這個國家。
打敗了甲午，又打敗了辛丑，清王朝失去的，不僅僅是兩場戰爭，更是人心。面對亡國滅種之危，中國人幾乎在一夜間明白，改良的努力已到盡頭，大清朝不再擔得起這個國家的命運，此時的中國，需要的是一場風暴式的革命。
事實上，甲午雖然戰敗，而中國人前進的腳步沒有中止。1911年辛亥革命，為中國打開了共和之門，隨後的護國、護法之戰，讓這扇門再也無法關上。
但是，中國的自強仍然沒有完全實現，積貧積弱的中國，仍不能自立於弱肉強食的虎狼世界，這不是一代人可以完成的任務。比如，甲午戰爭中我們的一大問題是沒有一支有堅定信念的軍隊，民國建立了，但我們仍然沒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 程璧光銅像
程璧光死於1918年，這位海軍名將至死都在追求著那個強國夢，但直到他在護法戰爭中遇刺身亡，他仍然沒有見到中國能擁有這樣一支軍隊。正如孫中山臨終前所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彷彿是歷史的巧合，就在這一年，攻打冬宮的炮聲，激勵又一代中國人接過了強國夢的接力棒……
有人的努力是默默的。
中國的一貫立場是，南海諸島素為我國固有領土。由於歷史原因二戰後若干島礁被他國侵佔，我方一方面提出擱置爭議，共同開發，一方面對於惡意挑釁進行了堅決的還擊，通過1974年西沙海戰，1988年南沙海戰收復若干國土。
南海，似乎與北洋水師相距遙遠。但中國近代海軍在南海諸島的第一次巡航，卻是由一名北洋水師軍官督導實施的。
在1905年，南海發生了一件在中國海洋權益史上應該被大書特書的事件。就在這一年，中國海軍出兵我國在南海的傳統中心島嶼之一東沙島，驅逐了在島上活動的日本非法入境人員，一名出身北洋水師的海軍宿將率領海軍艦艇不畏強敵與日軍艦隻拚死對峙，終於在國際正義力量的支持下將這一島嶼收復回祖國的懷抱。
這名海軍將領叫做林國祥，時任廣東水師的分統（即分艦隊司令）。
1907年，感於外人窺伺我南海諸島，廣東水師提督李准決定對南海進行我國近代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巡航，宣示主權，責任依然落在林國祥的身上。林國祥依靠豐富的航海經驗和出色的技術，用兩艘艦齡已經三十餘年的老式軍艦完成了任務。
林國祥是北洋水師一位默默無聞的將領，但如果瀏覽他的一生，便會發現這樣一位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中國海軍軍官，在幾乎每一次中國海軍的歷史事件中都曾經為這個國家拚死奮戰，他的生命彷彿那一代中國軍人的縮影。
新加坡的這個街區，便是用林國祥的父親林道解（字東海）命名的，他送林國與他的三弟林國裕進入福州船政學堂學習，報效祖國。
▲ 琛航級軍艦
1874年，林國祥擔任海軍琛航號軍艦的艦長，這也就是他在晚年率領前往西沙群島維權的軍艦。給他擔任大副的便是後來的海軍名將鄧世昌。
1875年，兩人率領琛航號軍艦前往台灣參與清朝海陸軍對抗日軍侵台部隊的反擊作戰，並救援因颱風沉沒的安瀾艦。
▲ 在馬尾備戰的濟安艦（左）
十年之後，1884年，在福建馬尾爆發了中法馬江海戰。海戰打響不久之後，中方的艦艇便紛紛中彈受損，曾經由林國祥指揮的琛航號軍艦便是在此時被擊沉的。林國祥的濟安艦重傷沉沒。林國祥在濟安號擊沉之際被迫跳水逃生，並繼續于海軍中服役。
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此時林國祥奉命率領廣乙號軍艦前往北洋水師，支援其對日作戰，以一艘小艦連續攻擊三艘日軍大艦，擊傷日艦浪速，在豐島海戰中打出了中國海軍的尊嚴，受到1895年出版的《詹氏海軍年鑒》的驚嘆。
廣乙艦焚毀後，林國祥率領水兵登陸，返回祖國，繼續參加對日作戰。而他的三弟林國裕，已經和鄧世昌一同戰死在致遠艦上了。
▲ 負傷後自行焚毀的廣乙艦
北洋水師覆滅後，清朝政府試圖從英國和德國定造新式軍艦重建海軍，林國祥便在此時再擔重任，前往英國監遭海天、海圻號兩艘大型巡洋艦。
▲ 林國祥等在英國參加海天號巡洋艦下水典禮
這樣一名在中國海軍中服役了三十餘年的老將，在1907年再一次接到任務，率艦巡航西沙，可說為他的海軍生涯划下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 清代海軍巡邏西沙後留下的碑記
林國祥在從西沙歸航後因勞累過度積勞成疾不幸病逝，後代還是海軍。
北洋水師雖然消失，但它的影子在中國進步的階梯上閃現。清末，是中國渴望變革，又不知道如何前進的時代——百年的差距令人無所適從。
北洋水師，正是在這一歷史和社會衝突的鋒面上。於是，在海軍的層面之外，它還有另外一個含義——讓我們看到中國人在這樣糾結的時代怎樣邁出沉重的腳步，去追趕光陰的步伐。
北洋水師為代表的改革，儘管為日本所打斷，仍然是中國走向近代化過程中的重要環節，它代表著一系列的進步。
中國的西醫事業，受益於北洋水師
中國的鐵路事業，受益於北洋水師
中國的煤礦事業，受益於北洋水師
中國的電報事業，受益於北洋水師
中國的軍銜制度，開始於北洋水師
在這一次建設近代化國家的浪潮中，培養了一大批中國此後發展歷程中起到關鍵作用的人才。而且，在北洋水師戰敗後，他們也沒有停止為國家服務，推動中國前進的腳步。如林國祥這樣的軍官還有很多，他們很多人在北洋水師覆滅後不僅在海軍繼續在其他崗位為國家的進步而默默努力。
▲ 清末重建中國海軍時期，中國水兵與設計師的小兒合影
前面提到的福龍號艇長蔡廷干，是辛亥革命中的北方談判代表，堅決支持共和，曾擔任北洋政府代國務總理，任中為中國爭得了關稅自主。晚年從事翻譯工作，將《道德經》等翻譯成英文。
前面提到的廣丙號艦長程璧光，曾率軍艦前往美洲，逼迫墨西哥、古巴等國放棄排華法案，為中國實現了第一次「炮艦外交」。
這個名單，還要算上黎元洪、馮國璋、張伯駒、葉祖圭、李和……
海軍重生，國家亦在重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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