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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的英雄本色

原標題:項羽的英雄本色



項羽和劉邦

如果說項羽是英雄的話,那麼劉邦根本就不是英雄了,因為項羽所具備的英雄條件,劉邦一個都沒有:沒有武功,身體也不強壯,甚至有點膽小。項羽向他挑戰,他也不敢出來。可是劉邦畢竟有「皇帝相」,後來變成漢朝的高祖,劉邦的後代漢武帝也成了太史公的「上司」,太史公不能把漢朝的老祖宗寫得那麼差,所以在《高祖本紀》中,他用了很多資料,包括神話,來營造劉邦的天子命運。比如說劉邦的媽媽在澤邊休息,夢中與神相遇,別人看見有一條龍趴在她身上,之後便有了身孕;以及劉邦年輕的時候斬白蛇等等。這些神話的材料都不見得是塑造英雄的基本材料,然後就講到劉邦這個人個性比較溫和,是王者之材。司馬遷的整個構思是,如果劉邦是王者之材的話,項羽最多只能做一個霸主。王和霸,變成太史公書里兩個對稱性的名稱。當然,從儒家的傳統來講,「霸道」是很壞的,而「王道」很好。可是春秋戰國時期,王和霸是對等的,各個英雄都要稱霸,所以項羽的政治理想還停留在春秋戰國時代,他的政治野心只不過想做一個「楚霸王」。因為最後亡楚、完成統一大業的卻是秦,項羽因此很恨秦始皇,也很不喜歡秦朝。然而他要恢復春秋戰國做霸主的那個時代,這當然是做不到的。劉邦卻是不知不覺地在各種參謀的影響之下,逐漸形成一種王者之氣,變成了皇帝,大將韓信、軍師張良等人都來幫助他,最後成就了大業。那麼,司馬遷心中真正讚揚的是像項羽這樣的英雄霸主,還是像劉邦這樣的帝王?


鴻門宴之後,我們發現「劇情」急轉直下,好像在不知不覺之間,局面就改了。在此之前,每一場戰爭都是項羽大贏,可是從此之後,項羽逐漸失去天命。彭城一戰,原來是項羽大破漢軍,殺漢卒十餘萬,然而突然「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髮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司馬遷花了不少筆墨描寫楚漢相爭,也把劉邦自私的個性表現了出來,逃亡時他連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都推下車!兩個領袖的個性和操守剛好相反,一個驕橫、一個膽怯,然而最後反而是沒有什麼才幹的劉邦贏了。天意何在?難道司馬遷行文之中沒有暗藏反諷嗎?也許這是我們現代人的看法。歷史的事實是:淮陰侯韓信率兵相助,這才真正大破楚軍,圍楚軍於垓下,逼得項羽走投無路,最後到了烏江終於自刎而死。


英雄末路:霸王別姬


「烏江自刎」這一段寫得最為精彩,後世人屢屢稱道,後來被改編成通俗戲曲中的《霸王別姬》,膾炙人口。然而,為什麼在這個緊要關頭,項羽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女人虞姬呢?我們且仔細看看司馬遷是怎麼寫的:

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這一段描寫絕對像是史詩,換言之,它已經超出歷史的敘述,而進入一種半神話的境界。英雄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美人,但司馬遷完全沒有交代她的身世,項羽唱了數首歌之後,「美人和之」,卻沒有把虞姬的歌詞寫出來,據《楚漢春秋》所記,歌云:「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這不太像歌詞,而像是評論,說大王氣數已盡,我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司馬遷也沒有交代她是如何自殺的,可能像當代電影《霸王別姬》所描寫的,拿了大王的劍自刎而死。反而那匹一日行千里的神馬,項羽不忍殺,把它送給欲為之渡河的烏江亭長。在中西神話里,馬也是英雄不可少的夥伴,甚至比美女更重要。馬的「神性」往往到最後才顯示出來。最終項羽在殺死數百敵人之後自刎而死。這些細節也超越了歷史敘述,突出了戲劇性。這根本就是小說筆法,然而當時還沒有「小說」或「歷史演義」這種文類。怪不得後世人把這個經典場面一再搬上舞台和銀幕。


對於項羽的評價問題


《項羽本紀》的最後一段「太史公曰」是司馬遷對項羽的整體評價。這一段我豈止看兩三遍,但每次看的結論都不一樣,到底太史公的態度是褒多於貶,還是貶多於褒?我們且一句一句地看:太史公聽說舜的眼睛是「重瞳子」,項羽也是這樣,莫非項羽就是舜的後代?不然他「何興之暴也」,「暴」的意思是「突然」,他在短短三年之內,從沒有尺寸之地,到率領五國諸侯攻秦,獨霸天下,「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項羽作為西楚霸王,發號施令,的確是近古以來所未有的。這些話都是讚賞之詞,甚至說項羽可能有舜的血統,幾句話把他納入儒家的傳統里。接著,太史公用了三個不同的字眼來總結他對於項羽的評價。這三個不同的字眼,仔細揣摩起來是仔細斟酌過的。「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這句話是說:背棄了「先入關者,王」的盟約(本來是劉邦先入關),心懷故鄉楚國,把義帝趕走,這個是不對的,難以自圓其說。這就有批評的意思了。然後說:「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意思是這樣就太過分了。其實司馬遷對項羽的看法在逐層推進,前面說你還不錯,接著就說你這樣說不過去吧,然後說你這樣是不行的。


到了最後,太史公引了項羽的話然後加以否定:「『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項羽講了至少三四次「天亡我」,到最後還是要說「天亡我」,太史公就說他「豈不謬哉」,就是荒謬之極。到底這個評價有沒有道理呢?大家可以想一想。表面上司馬遷說項羽完全沒有道理,他哪裡有資格說什麼「天亡我」?可是自古中西英雄的悲劇都是和「天命」有關。希臘有一個字眼「hubris」,意思是「驕傲」——一種要知天意的驕傲。我覺得項羽的驕傲也有點這個意味,項羽的霸氣太足了,覺得自己是不可征服的(invincible),不是因為勇氣不足、武力不夠或打得不好,而是時運不濟,得不到天命。奈何?而劉邦偏偏有天保佑,中國歷代的皇帝都要承天命、要祭天,托天保佑。那麼,司馬遷看重的是天命還是英雄氣概?

美國學者杜潤德說:司馬遷在《史記》里展現的文學視野,有時甚至顛覆了他自己的史觀,即使不完全顛覆,至少出現了矛盾。例如「通古今之變」原來是建立在「治」和「亂」的輪替,而「亂」必先於「治」,為新的「治」鋪路,那麼,如果新的「政治秩序」本身有問題,又如何處理在此之前的「亂世」呢?俗語謂:亂世出英雄,其實不止英雄,司馬遷敬仰的孔子也生於亂世。

我們可以想像,司馬遷在探討「天人之際」的個案的時候是否會考慮到:究竟是「天命」還是「人事」更重要?如果「天命」更重要,為什麼司馬遷要花如此巨大的篇幅寫「列傳」?他把項羽放在「本紀」里,又把他描寫得這麼悲壯,似乎在揭示一個新的觀點:歷史是人造的,雖然終究不能違背天命(項羽的悲嘆:「天亡我」),但人的個性有時候也可以推動歷史,至少這二者之間必定存在糾葛和矛盾。我們從其他史料知悉:司馬遷為漢朝幾位先帝所寫的傳記,包括《高祖本紀》,都不合漢武帝的胃口,所以他要把《史記》藏諸名山。既然如此,他願意故意降低對項羽的評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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