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真相：抗戰末期南方八省反蔣風波
原標題：揭秘真相：抗戰末期南方八省反蔣風波
據美方檔案，1944年夏秋之際，李濟深曾密謀南方八省反蔣
據宋慶齡向蘇聯人披露：抗戰末期，桂系元老李濟深（琛）曾秘密聯絡地方實力派，欲推翻重慶政府，另組新政權，並謀求獲得美國軍事支持——宋說，關於「華南的分離運動」，「當初美國人直接支持同李濟深派的接觸。各方願意協同行動。美國人已經承諾供給李濟深所需的武器輜重。萬事俱備之際，李濟深突然赴梧州，從而打破了美國人的計劃。……一說起李濟深的行為，美國人總是極其憤懣。」①
宋的情報，語焉不詳。但所謂「極其憤懣」的美國人，當是指駐華美軍司令史迪威及其部屬；抗戰期間，宋、史關係相當親密。②查美方檔案，可知史於1944年7月間，已得到其下屬軍官Lindsey的報告，對李濟深的活動有所了解。Lindsey電報稱：
「為回應薛岳將軍提出的由我們協助其重新裝備並訓練位於長沙的第四軍的援助要求，派往第九戰區的Z部隊(Zebra Force)觀察員已於7月20日抵達其總部。該援助包括使用我們存放在桂林支援中國的既定裝備，以及來自您的額外裝備。
「薛岳將軍不會將該要求提交給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他認為這樣做將被否決。我和白崇禧將軍也討論過此事，他表示不會向重慶傳達該要求，若有可用軍用物資，此時不應被送往該區域。我的看法是：第九戰區不適合接受提供給中國的裝備。據可靠消息來源，一個由李濟深元帥(Marshal Li Chi-sheng)、張發奎將軍、余漢謀將軍、薛岳將軍、龍雲省長(雲南)，以及一群四川的持不同政見者組成的政治集團，一直在密談脫離重慶，於中國東南地區成立自治政府。我認為目前裝備分配問題的困難，是因為中央政府在擔憂這個集團。」③
及至8月8日，衡陽陷落；次日，李濟深即前往美國駐桂林領事館，要求將其意見轉達給美國最高當局。據美國領事Ringwalt報告，李的意見是：
「為應對中國的嚴峻局勢，一個名叫『西南聯防政府』的新政權，將在不久後成立。該政權的參與和支持者，包括廣東、廣西、湖南、福建、安徽、四川、雲南和西康等省的諸多軍、政要人。該政權之目的如下：1、取代目前重慶的一黨一人獨裁政府；2、實現國家統一，全民動員擊敗日本；3、與盟國更緊密的合作。各軍政要人會以公開發出聯名電報的方式，要求蔣介石辭職，預期不會發生武裝衝突。臨時政府將由李濟深領導。李是重慶軍事參議院院長，在1926年蔣介石領導的北伐戰爭中，擔任過總參謀長。」④
史迪威首次獲悉李濟深的密謀，即致電馬歇爾，聲稱：蔣若得到該消息，為自我拯救，當會同意由我統帥全部中國軍隊。稍後，並命其助手Thomas S. Trinberman與白崇禧秘密接洽——在另一份給馬歇爾的報告里，史迪威聲稱：自己反對由李濟深來取代大元帥（蔣）的陰謀，但萬一此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希望美國密切關注白崇禧，他可以解決亂局，並與我們合作。⑤
1948年，李濟深在香港。美國Life雜誌記者拍攝
史迪威興奮呼喊「犯罪萬歲」，瞞著美國政府，積極推動此事
對照其他材料，不難發現：史迪威實際上是在蒙蔽馬歇爾。史雖然並不看好李濟深，但推動、鼓勵李將其密謀付諸實施，卻是史的強烈願望。史曾在日記針對李的密謀，興奮地寫道：「Hooray for crime!」（犯罪萬歲）⑥；更早一些時候，他還曾在一份筆記中寫道：「中國問題的藥方是除掉蔣介石」；而據史的助手Frank Dorn及戰略情報局上校Carl F.Eifler證實，自1943-1944年，史數次下達指示，計劃暗殺蔣。簡言之，史對馬歇爾隱瞞了其李濟深密謀的積極推動者的角色——美國政府曾訓令其駐華大使高斯，嚴格約束駐華官員，不許介入此事。
李濟深的回憶，也證實了這一點。據李說：「我派李卓賢到重慶去見史迪威，……要史迪威給予裝備，史迪威答應可以。……同一時期，我又派人去與薛岳聯絡，薛岳那時也與美國接上了頭。我又派人與余漢謀聯絡。」⑦另據美方檔案，李濟深曾於8月15日再度前往桂林美領館會見史迪威專使Thomas S. Trinberman；史並派其助手John S.Service（謝偉思）在延安就李濟深之計劃，探尋中共的意見與立場。
實際上，1944年的這場反蔣風波，遠非如上述這般簡單。成都，而非桂林，才是該密謀的真正中心。負責西南諸省高層統戰工作的華崗，曾於1944年夏秋之際，「在成都主持龍雲、劉文輝、李濟深的代表以及中國民主同盟負責人的五方聯席會議，醞釀成立西南聯合抗日民主政權。」而在更早的6月份，林伯渠曾報告延安：龍雲、鄧錫侯、劉文輝等軍閥已經形成「從東南經滇川到西北對重慶的馬蹄形包圍」，將「在雙十節有一個大發動」。⑧
白崇禧曾對史迪威聲稱：延安是李濟深密謀的幕後主持者。白的這個判斷，並不準確。當日最積極推動此事之黨派，並非延安，而是民盟及國民黨內的李濟深派系。民盟致力於推動西康之劉文輝、雲南之龍雲以及賴在川中不上前線的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劉文輝、龍雲均曾被秘密發展為民盟黨員；李濟深則致力於利用其軍中關係，策動舊部薛岳、余漢謀、張發奎等軍事領袖。⑨
「雙十節的大發動」最終沒有發動。究其原因，大略有三：1、該計劃並未得到延安的贊同。林伯渠曾代表延安「勸說他們不要妄動」；John S.Service也從延安回饋給史迪威相似的信息。2、李濟深曾詢問史迪威專使Trinberman「美國是否能公開擁護自己」，Trinberman的回答是「此事須問華盛頓」，史可以瞞著馬歇爾支持李的密謀，但美國政府的政策是「不介入」，史無力改變。3、薛岳、張發奎等軍事領袖，與李濟深在利害關係上也並不完全一致。⑩及至史迪威於1944年10月份被趕出中國，此一風波亦告終結。
左：雲南軍閥龍雲；右：西康軍閥劉文輝(與子女合影)。龍、劉二人當日均曾秘密加入民盟
注釋：
①蘇聯駐中華民國大使館一等秘書H·T·費德林就中國國內政局同中國著名國務和社會活動家宋慶齡的談話記錄，1944年10月31日，李玉貞/譯。②冷戰期間，史之遺孀出版《史迪威文件》，仍按史遺願，在扉頁寫有「獻給孫中山夫人」字樣，由此可見宋、史二人關係之密切。③Rad CCA 71, Lindsey to Hearn, 21 Jul 44. Item 2703, Bk 7, JWS Personal File。轉引自Charles F. Romanus, Riley Sunderland:《China-Burma-India Theater:Stilwell"s Command Problems》，P402。筆者自譯。④Rad CCA 205, Arthur R. Ringwalt, U.S. Consul, to Hearn, info American Embassy, sgd Lindsey, 9 Aug 44. Item 2718, Bk 7, JWS Personal File.轉引自《China-Burma-India Theater:Stilwell"s Command Problems》，P408。筆者自譯。⑤《China-Burma-India Theater:Stilwell"s Command Problems》，P409-411。下文亦有引自本文者，恕不另注。⑥Stilwell Diary, 10 Aug 44.有必要指出的是，各版本的《史迪威日記》中譯本，均難找到史與李濟深密謀間的關係，這是因為：各中譯本所依據的原始英文稿本，均被人為刻意刪減過，且刪減體量非常之大。至於其刪減原因，則異常複雜，不但涉及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恐亦與史迪威家人意志有極大關係，歷史真相亦因此被大量遮蔽。⑦李濟深/口述，張克明/整理：《李濟深先生略歷》，收錄於《文史資料選輯·第67輯》。⑧趙淮青：《華崗的卓越貢獻與悲慘遭遇》。1944年6月5日林伯渠、董必武、王若飛給毛澤東的報告：關於十天來的活動及各方面的態度。轉引自《華崗傳》，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P183。⑨如李濟深之子李沛金所言：「三戰區的顧祝同、四戰區的張發奎、七戰區的余漢謀和九戰區的薛岳，……他們之中，除了顧，都是父親在第一師時期的部下。」見李沛金《我的父親李濟深》。⑩張發奎解釋稱：自己參與李濟琛的謀劃，並不是要推翻蔣介石，而是「倘若敵人切斷我們同重慶的聯絡，為了軍事利益的便利，在東南設立一個黨政軍聯合機構——不是政府。……這一機構隸屬於重慶政府，可是我們期望在缺乏聯絡的基礎上重慶不要插手控制。」見《張發奎口述自傳》，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P243。因缺乏李濟深與薛岳、張發奎等人商議的原始檔案（如電報），尚不能對張的這種辯解予以完全否認，但張迴避了一個問題：東南各戰區固然存在被日軍切斷與重慶聯繫的可能性，但對西康之劉文輝、雲南之龍雲而言，這種危險決不存在，但這些人，也參與到了該計劃之中。張的自我辯護，解釋力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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