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

上一世，我為雪，你為梅。

一個有著稀薄的月輝的冬夜，著一襲白色羅裙的我，披風花踏雪月飄然而至，輕落於你梅影輕顫的肩頭。

沉睡的你在夢中微笑，梅瓣漸展，新蕊吐香的絕世芳華在雪吻的嬌羞里漸次濃郁。

笛音幽咽，穿過夜的紗幔縈繞著梅韻含雪。

月色清弱柔婉，有文人墨客踏雪尋梅，輕吟低嘆。

假寐的你狡黠一笑攬我入懷，說：永遠，再多一天。在我點頭的時候，一顆瑩露在梅蕊閃爍著暖暖的馨甜。

梅花開了，又落；雪花開了，消融。

雪舞梅香，旖旎了一季季梅雪相擁的戀歌，暗香盈袖，柔軟了一個個冰寒如鐵的季節。

這一世，我為胭脂，你為紅顏。

庭院深深，高高的粉牆擋住世人欽慕的眼光，也擋住你冰肌雪膚的梨花笑靨。

你每日倚欄遠眺，等待一個不會到來的身影。

窗外的景色變了又變，鏡中的你，眉蹙素顏，手裡把玩著他留下的胭脂盒，打開，合上，再打開……時間的手已經斑駁了精緻的外殼，也乾涸了曾經的緋紅。

你的縴手冰冷，濕潤不了枯萎的舊日，那一盒胭脂伴隨你的青春，一天天褪色。

高牆深院內的你，孤燈伴寒衾。

你依舊每日對鏡，看霜染芳姿憔悴了紅顏，細碎的光影流年在鏡中變淺、變淡；

依舊在每一個不寐的月夜，呼吸著的往事，綉永遠也綉不完的梅雪圖，針扎入指尖，一滴嫣紅在雪絹上洇成一朵紅梅，嫵媚鮮艷；

依舊把玩著胭脂盒，打開，關上，再打開，輕挑起一抹，塗在日漸消瘦的臉頰：桃腮不再，梅靨已遠。

胭脂的褪色沉香里，一絲淺淺的痛，從眉心到眼角，無聲的沉入乾涸的心底。

當我很多年前離去時，你已經明了，我去了，再不會回來。

當我離去很多年以後，你仍舊不知道，伴你日夜的這盒胭脂，就是我和我幻化的思念，在你指尖，在枕畔。

只是，你不認得我了。

下一世，你為你，我為我。

當我們在驛外斷橋邊偶然相遇，心湖微漾起層層漣漪。

前塵往事在一波波的漣漪中層層展開，漸次清晰。

斷橋如虹，湖邊開出紅梅的盈盈淺笑，一塵不染，如胭脂雪，冰清玉潔暗香浮動。

你握我的手，再不鬆開，在我耳邊柔柔的訴說三世悠長濃郁的相思，樂聲又起，簫瑟和鳴。

窗下，鏡前，

你親梳我為你留了三世的黑髮，如瀑，如雲；

你為我淡描蛾眉，如月，如柳；

你為我輕點芙蓉唇，如櫻，如梅；

你打開古舊的胭脂盒，相思氤氳，鮮艷依舊，馥郁如新。

執手相看淚眼。你說：永遠。我說：多一天。

暗香襲來，胭脂雪輕舞繽紛，你的手心，我的眉心，你的凝眸，我的嫣然。

天上人間，歲歲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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