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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獵前用噴嚏投票,吃飯時小朋友先請,這種動物真社會

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乾凍僵的豹子的屍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麼,沒有人作過解釋。

——海明威

這是海明威發表於1936年的短篇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的開頭。乞力馬扎羅山頂的豹子給小說定了調,一種不可理喻的死亡。小說歸小說,在現實世界裡,那裡沒有豹子,只有雜色狼

一隻成年雜色狼 | 作者供圖

雜色狼?先不要在意這個名字,稍後我會談起它的由來。你現在只要記住,犬科動物雜色狼。在1992年出版的《非洲哺乳動物行為手冊》(The Behavior Guide to African Mammals)中有在乞力馬扎羅峰5895米的峰頂附近一群雜色狼的目擊記錄。不同於《乞力馬扎羅的雪》,《非洲哺乳動物行為手冊》的作者是著名的動物行為學家、哈佛大學比較動物學博物館哺乳動物助理教授理查德·伊斯特斯(Richard D. Estes)。2012年,當這本書再版「二十周年特別版」的時候,動物行為學大神、社會生物學的祖師爺E.O威爾遜(E.O Wilson)還做了序。

有這些科學家背書,雜色狼很可能會戰勝藏狐,成為世界上最「高」的犬科動物。即便排除純目擊記錄,科學家們也曾於1995年在衣索比亞海拔4050米的薩內蒂高原(Sanetti Plateau)發現過雜色狼的屍體。雜色狼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麼,估計是食物。

誰是雜色狼

誰是雜色狼,即便是國內非常熟悉非洲哺乳動物的研究者,很多想必也會對這個名字感到一頭霧水。而當你把「雜色 狼」翻譯成希臘文或者拉丁文的時候,很多人就會恍然大悟了:Lycaon pictus。這是它的學名,Lycaon來自希臘語,意思是「像狼的」;Pictus來自拉丁語,意思是「塗畫的」。由這個拉丁學名引申而來的有一個英文俗名,叫Painted Wolf,這也是「雜色狼」的真正來歷。

體色斑斕,長得像狼 | 作者供圖

然而,Painted wolf雖然非常準確的描述了這種動物:它長得像狼,體色斑斕,一般是黑白黃橙錯雜,就像拍糊了的三花貓,卻只是這種動物眾多英文俗名中不太被廣泛接受和使用的那個。

在更多時候,不管是學界還是民間,它被人稱作「African wild dog」,也就是非洲野犬(狗。這個隨意的名字也不能算很離譜,因為當我在辛巴威的馬納普斯(Mana pools)國家公園,在贊比西河畔的晨光中第一次撞見它們的時候,第一反應也是:這些傢伙真像家犬啊。後來拍了照片發朋友圈,也有朋友評論說,為啥要跑那麼遠去看,我們那的土狗就長這樣。

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根據最新的分子生物學研究,雜色狼與家犬(也就是灰狼)的祖先早在300萬年前就分家了。相比之下,家犬跟豺、金背胡狼和郊狼的親緣關係要近得多。在雜色狼誕生的那個時間和那個地點,也就是三百萬年前的非洲,我們的祖先剛剛同黑猩猩的祖先分道揚鑣。那時候,我們的祖先和雜色狼應該彼此很熟悉。因為直到近代,雜色狼還是非洲最常見的動物,也是非洲分布範圍最廣的動物,除了極端乾旱的沙漠和赤道地區的低地雨林,雜色狼的足跡遍布整個非洲大陸。

歷史上雜色狼的分布範圍 | paintedwolfwines.com

雜色狼的成功秘訣並不是那麼顯而易見。就像「土狗」一樣,它看上去確實沒什麼出奇,體型跟拉布拉多相仿,只是顯得身材更修長,臉更短,耳朵更大。在猛獸輩出的非洲大陸,這實在算是其貌不揚。就是這其貌不揚的雜色狼,卻是非洲,甚至是地球上捕獵成功率最高的動物之一,每次出擊都有差不多六成的把握不會空「嘴」而歸,它們的獵物,主要是各種羚羊、疣豬,有時候也會有角馬這樣的大傢伙。要知道在同一個地盤上,獅子和鬣狗的捕獵成功率很少超過30%。

雜色狼的群居生活

雜色狼從不單打獨鬥,這也是在哺乳動物捕食者中極其罕見的。按照E.O 威爾遜的評價,雜色狼是社會行為最複雜的食肉目動物。它們總是群居生活,最小的群是一對成年雜色狼和它的未成年孩子們,而最大的群有四五十隻之多。在大群里,雌性和雄性各有一個領袖,它倆會領導整個狼群,並且享有幾乎唯一的生育權。領袖夫妻一年生育一胎,每胎平均有10個狼崽,多的時候甚至可達20隻,這是所有現有犬科動物里最多的,也能保證只要一對繁殖就可以維持整個狼群的發展。

一群雜色狼小崽子 | 作者供圖

幼崽出生後的頭幾周是在洞穴里度過的,母親會一直守護在近旁,她的吃飯問題就由群里的其他雜色狼帶外賣回家了。等一個月後狼崽們可以吃肉的時候,母親才會允許群里其他個體接近,因為現在狼崽也需要吃外賣了。在愛幼方面,雜色狼絕對是典範,大家打獵帶回來的外賣,小朋友先吃。小朋友吃飽了才是帶頭夫妻,然後是其他狼。跟大部分社會性哺乳動物不同,長大了的雜色狼,雄性會留在群里,而雌性多數選擇出走,加入別的狼群。

除了長幼有序,雜色狼還有「民主議事」制度。2017年,美國、英國、波札那和澳大利亞四國科學家共同發表了一篇論文,描述了波札那奧卡萬戈三角洲的雜色狼群體的一種特殊行為:用「噴嚏」投票。他們觀察到當雜色狼準備集體捕獵前,往往會有一種奇怪的儀式,那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打噴嚏」。如果是帶頭夫妻中的一個最先開始打噴嚏,那其餘個體只需要超過三個跟著打噴嚏,大家就會起身捕獵;而當帶頭夫妻沒發話,群里的其他個體先打了噴嚏,則需要接力到至少十個大家才會出發[1]。

雜色狼 | 作者供圖

這只是一個例子,來說明雜色狼的社會行為有多複雜。確實,如果你只是剛剛接觸雜色狼群,可能覺得它們並不是那麼「social」,因為相比起我們熟悉的狗或者灰狼,雜色狼的肢體語言,特別是面部表情要少得多。而且它們也不像狗(狼)群那麼聒噪,聲音信號也不豐富。

從打噴嚏投票這個研究來看,雜色狼並不是不善表達,只是我們還沒有完全破解它們的溝通方式。我在馬納普斯,看到當一群本來還懶洋洋鋪了一地的雜色狼突然整齊劃一的排隊出動、兵分幾路去伏擊高草叢中的疣豬的時候,完全被驚呆了。當然,說它們「相貌平平」,也不意味著雜色狼就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nerds,它們的奔跑速度可達每小時六十公里,有時候也會連續追擊一個小時不放棄。

雜色狼群和它們的主食黑斑羚,這個距離還不足以讓雜色狼成功追捕 | 作者供圖

不幸的是,雜色狼的這套行為模式,並不是它獨有的。在非洲大陸,另一種新興的動物採取了極其相似的生存策略,這就是人類。絕大多數時候,雜色狼並不是人類的直接敵人,罕有雜色狼攻擊人的記錄,但是,相似的生存策略和近似的食譜,讓它成了人類的競爭對手。先是農墾撕碎了雜色狼原本成片的棲息地,接著就是人類把武器對準了雜色狼,因為它們並不拒絕把人類飼養的牲畜作為野餐。

萬年路人甲

這個過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因為人類一直沒有怎麼重視這種「普通」的、「其貌不揚」的動物,即便是二十世紀末的現代文明。1994年,迪士尼動畫大電影《獅子王》上映,這部二十多年來持續收割新粉絲的電影從某種程度上是一部生態紀錄片,雖然故事的模板似乎脫胎於莎翁的《哈姆雷特》,但放在獅子身上則是之前幾十年動物行為學研究的結果,因為科學家們觀察並描述了獅子的「殺嬰」行為。

這部動畫長片也是很多小朋友的非洲啟蒙,「哈庫那瑪塔塔」成了世人皆知的非洲「土語」,疣豬和狐獴的名字也變成了「蓬蓬」和「丁滿」,拇姬老師的山魈形象也固定成了老法師。就連大反派們也被人牢記,比如那些斑鬣狗——雖然由於糟糕的中譯,它們被叫成了「土狼」,而真正的土狼則是斑鬣狗一種吃蟲子的近親。

一隊雜色狼像軍人一樣行進 | 作者供圖

你可能不知道,在最早版本的動畫里,迪士尼的畫師們在「刀疤」身邊安插的反派並不是斑鬣狗,而是雜色狼。更換演員的原因顯而易見,比起沉默的雜色狼,叫起來像是奸笑的斑鬣狗顯然更有「戲」。雜色狼躲過了一次背上污名的「橫禍」,但是錯過了一次出名的機會。

在BBC本年熱播自然紀錄片大戲《王朝》里,五個主人公中只有雜色狼是之前從未當過主角的路人甲,在虛構作品裡是如此,在生態紀錄片里也是如此。雜色狼絕對是實力派,但我們從來都沒仔細觀看過它們的表演。

改名,能否轉運

雜色狼被重視,只不過是最近二十幾年的事。因為科學家們突然發現,原本到處都是的雜色狼,現在居然瀕危了。目前世界上僅存約6000頭雜色狼,有繁育能力的更是少數。這些雜色狼被困在從阿爾及利亞到南非的近百個碎片化的棲息地里。雖然已經是IUCN的瀕危物種,雜色狼的現狀仍舊不樂觀,除了棲息地碎片化趨勢很難扭轉外,人獸衝突造成的報復性捕殺,也是雜色狼種群數量繼續下降的原因。

雜色狼目前的分布區域 | Wikimedia Commons

怎麼辦?拇姬老師曾經在小說中寫道:命名,是一切力量的根源。有些保育學者發起了給雜色狼改名的行動。改什麼?改原名。不要再叫「非洲野犬」了,這個名字不但讓很多當地人認為它們不過就是非洲田園犬,也讓那些原本可以貢獻一份力量的「外人」興趣索然。Painted Wolf,它們是狼,是野生動物,不是狗。這個名字在歐美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接受。不管是大衛艾登堡爵爺還是BBC自然史部的創意總監,也是《王朝》系列的掌舵人麥克?岡頓,都堅持在片中使用Painted Wolf而不是African Wild Dog。

《王朝》的引進,給了非洲野犬在中國改名一個契機,BBC的朋友給它的中文名字是「雜色狼」。雜色狼還不是這個物種在中國的正式名稱,你也可以給一個你更心儀的中文名字,反正最後叫得多了,也就約定俗成了。

改名能否讓雜色狼轉運 | 作者供圖

當你知道它,認識到它,了解了它,這種非洲最成功的捕食者的未來,就會更光明一點。

作者:瘦駝

參考文獻:

[1] Sneeze to leave: African wild dogs (Lycaon pictus) use variable quorum thresholds facilitated by sneezes in collective decisions. Reena H. Walker, Andrew J. King, J. Weldon McNutt, Neil R. Jordan. Published 6 September 2017.DOI: 10.1098/rspb.2017.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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