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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前綜合征」真的存在嗎?

利維坦按:如果從性別身份上來看,本文作者為男性,自然不會有「經前綜合征」(PMS)的各種困擾——因此,勢必有女性會站出來說,我明明體驗到了那種生理性的疼痛(比如痙攣、腹脹、頭疼等),這又該如何解釋呢?針對本文觀點,Vox的一位女性作者專門對此做出了反駁和回應。在她看來,不論是「經前綜合征」還是「經前焦慮障礙」(PMDD)都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由於男性對於女性健康方面的研究往往不夠重視(比如文中援引的數據顯示,對於男性性功能勃起的研究文獻是女性經前綜合征的5倍),加之目前學界對於PMS和PMDD沒有統一的共識,從而導致了各種認識誤區。

(www.vox.com/science-and-health/2016/11/29/13765740/is-pms-real-slate-research-cure)

不過,結合歷史上對於女性身體診斷的各種附會和誤解(比如歇斯底里症),完全排除社會/文化層面的因素似乎也是某種矯枉過正的表現——是生理原因還是文化建構,這或許真是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問題了。

文/Frank Bures

譯/楊睿

校/石煒

原文/slate.com/technology/2016/11/pms-might-be-a-cultural-syndrome-not-a-biologic-one.html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楊睿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不代表利維坦立場

一天,我一邊和妻子聊著天,一邊翻看著自己的一本新書,這本書是關於世界各地文化綜合征的。我正好聽見她說:「我大姨媽來了,最近心情不怎麼樣我覺得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

我聳聳肩說了句:「真的是這樣嗎?」因為我覺得這其實是一種文化綜合征,並不是一種需要診斷的病。

但回答我的,是氣氛一下降到零點的沉默:經前期綜合征(Premenstrual syndrome,簡稱PMS)可能是一種文化綜合征,這樣的說法比診斷經前期綜合征還要糟糕。

我只能馬上轉變話鋒:「算了,別管我說的。『你說的是對的,確實如此』。」

我知道,她會這樣認為並不是她個人的錯。畢竟大多數人都覺得,如果你說某種癥狀是(全部或部分)由文化造成的,那就好像在說它是假的一樣。但這並不是我想要表達的意思。

圖源:Katherine Streeter

在過去的幾年裡,我一直在深入研究所謂的文化綜合征現象,它們有時也被稱為「與情緒低迷相關的文化習語」(cultural idioms of distress)。我曾去奈及利亞調查過一起「陰莖失竊」的病例,患者認為他(或她)的生殖器官被人用魔法偷走了。這種現象在醫學文獻中被稱為koro,即「縮陽症」(或縮陰症)。在中國、泰國和印度等地都有類似的病歷記載。這一經歷正是我研究文化綜合征的起點。

一開始,我只是想要理解縮陽症,但事實上它領我走進了其他綜合征的迷宮。對沒有經歷過這些綜合征的西方人來說,其中很多似乎都是假的。柬埔寨的人有「傷風」(wind attack)的說法,指他們體內的風方向逆轉或阻塞,進而出現頭暈氣短、四肢麻木和發燒等癥狀。在中國,有人患有「畏寒症」,即「病態怕冷......需要穿很多很多的衣服」。在印度的部分地區,人們還會碰到一種「gilhari蜥蜴綜合征」:到醫院就診的患者脖子後面腫脹,病患覺得有一隻gilhari蜥蜴在他們的皮膚底下爬;他們以為蜥蜴一旦爬到脖子自己就會死,為此嚇得不輕。

到最後,這一系列研究帶我回到了自己的文化中,來到了那些在其他文化中沒有出現過,但在我們的文化中所特有的綜合征。經前期綜合征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例子。我讀到的大部分文獻都說經前期綜合征並不是由影響女性心理的激素變化所導致的,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觀點。1987年,托馬斯·約翰遜(Thomas Johnson)在《文化、醫學與精神病學》雜誌(the journal Culture, Medicine, and Psychiatry)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他認為經前期綜合征是一種「特定的文化疾病」,他指出:

(www.ncbi.nlm.nih.gov/pubmed/3677777)

儘管有些人努力尋找其他文化中各種奇怪的症候群(即文化綜合征)和西方生物醫學疾病之間的一致性,但仍有不少人認為,這種綜合征「不是真的」。我們想當然地以為自己文化中存在的這些問題綜合征是「真的」,努力想要找到這些癥狀之間的生理相關性。

圖源:Scroll.in

一方面,我們假設經前期綜合征的起因完全是生理層面的,但事實上我們根本就還沒有弄清文化綜合征的作用機制;另一方面,我們假設「文化綜合征」的原因完全是精神層面的,但事實是,一個人對某種疾病的看法和期望又會造成許多相同的身體癥狀。

其他學者在論及經前期綜合征的本質時,認為它是一種已有證據證明的生物學疾病。莉薩·科斯格羅夫(Lisa Cosgrove)和貝薩妮·里德爾(Bethany Riddle)兩位研究人員發現,持傳統性別角色觀點的女性出現了更多的月經期情緒低迷。她們寫道:「最引人注目的事實是,經前期綜合征的說法已經在文化中廣泛傳播,女性通常認為自己可能有經前期綜合征。」另一項研究發現,部分女性「堅信經前期綜合征的基礎是生物學層面的,她們拒絕將這一時期的情緒低迷歸因於自己實際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在另一項實驗中,研究人員有意誤導一部分女性,讓她們以為自己的經期即將到來;與此同時,研究人員還會誤導另外一些實際上處於經前期的女性,讓她們以為自己不在經前期。實驗結果顯示,前者比後者出現了更多的經前期綜合征癥狀。

(www.ncbi.nlm.nih.gov/pubmed/14664304)

(www.ncbi.nlm.nih.gov/pubmed/12836734)

(www.ncbi.nlm.nih.gov/pubmed/561986)

這些文章的潛台詞其實就是:經前期綜合征是「社會造成的」,它其實是社會強加給女性的一些想像。也就是說:經前期綜合征並「不真實」。但要注意的是,即使某種癥狀是由社會造成的,人們也還是會真地出現這些癥狀——它只能說明,我們「真實的」生理癥狀其實是根源於我們的頭腦和身體。

哲學家伊恩·哈金(Ian Hacking)在他的著作《瘋狂的旅行者:對短期精神疾病現實性的思考》(Mad Travelers: Reflections on the Reality of Transient Mental Illnesses)中寫道:「我們需要的不是現實或社會解釋,而是更多的思考工具。」其中一種工具就是要認識到:我們對經前期綜合征的看法可以在一種反饋循環中反覆惡化、加劇,進而誘發生理上的某些癥狀,最終成為經前期綜合征的部分病因。這種反饋循環被哈金成為「生物循環」。

圖源:Forever Conscious

在其他文化中,月經具有更積極的意義,人們描述它的方式也更加積極。這些地方的人並不認為月經是一種需要接受治療的虛弱癥狀。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沃格沃島(Wogeo)上,從古到今,這裡的人們都認為月經擁有強大的力量,能夠凈化一切污濁,他們甚至期望男性也能行經。一個男人會渾身赤裸地走進海水中,等自己勃起後將包皮推回去,再用螃蟹的爪子劃開某一側的龜頭。等傷口不再出血,男人周圍的海水再度變得清澈之後,他才會回到岸上,用草藥葉子把陰莖包起來。當地人認為完成了這個過程的男人就是被凈化過的。男性和女性行經都是用到同一個詞——「凈化」。

瓊·克里斯勒(Joan Chrisler)和葆拉·卡普蘭(Paula Caplan)在回顧經前期綜合征的歷史時這樣寫道:

(www.ncbi.nlm.nih.gov/pubmed/12836734)

世界衛生組織的調查表明,生活在西歐、澳大利亞和北美洲的女性會有更多與經期有關的煩惱和抱怨(痙攣除外)。有數據表明,中國大陸和香港的女性最常見的經前期癥狀有:疲勞、水腫、疼痛和更加畏寒。美國女性則表示她們在經前期並沒有變得更加畏寒,中國女性則很少自述經前期對她們會產生負面的影響。

在西方文化中,經前期綜合征的基本概念可以追溯到2500年前的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他認為女性的某些情緒和身體紊亂是由「歇斯底里症」(hysteria)或「遊盪的子宮」引起的。從字面意思上來看,「遊盪的子宮」表示子宮受月球的引力牽引,在女性體內四處遊盪,落在了錯誤的地方,阻塞了體內的通道,形成了壓力。治療這些紊亂的方法包括婚姻和性交,當時的人認為這兩種方法都是行之有效的。這個概念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20世紀初,支撐「歇斯底里症」的相關醫學理論開始分崩離析。1908年,在巴黎神經學會的會議上,約瑟夫·巴賓斯基(Joseph Babinski)提出,歇斯底里症是由「心理暗示造成的,這些暗示有時直接來自於醫生,更常被文化所吸收」。今天,只有不明智的丈夫才會給自己的妻子診斷為「歇斯底里症」。

圖源:gynsurgery.org

然而到了1931年,美國一位名叫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的婦科醫生以一種新的提法重振了這一概念。他發表了一篇題為《經前期緊張的荷爾蒙成因》(The Hormonal Causes of Premenstrual Tension)的文章。弗蘭克在文中列舉了月經前一周會出現的各種癥狀:煩躁、腹脹、疲勞、抑鬱、疼痛、緊張、心神不定,還會出現由卵巢活動導致的各種想做「愚蠢和不合適」之事的衝動。他同樣也認為,子宮是這些癥狀的根源。

1953年,英國醫生凱塔琳娜·多爾頓(Katharina Dalton)詳細地闡述了這一點,她認為這些癥狀來源於雌激素黃體酮含量的波動。她將這些癥狀統稱為經前期綜合征。很快,這個詞所包含的癥狀越來越多,包括:焦慮、悲傷、情緒低落、便秘或腹瀉、失控、失眠、食慾旺盛、性慾旺盛、易怒、容易與家人或朋友發生爭吵、判斷力差、身體協調能力變差、效率降低、力氣變大、感覺自己與自然或其他女性連通、癲癇、抽搐、哮喘、過敏、鼻竇炎、焦慮症、腸易激綜合征、偏頭痛和多發性硬化症。如果在月經周期的後半段出現任何上述癥狀,也可以被診斷為經前期綜合征。受其影響的女性預計佔比在5%到95%之間。

(www.ncbi.nlm.nih.gov/pubmed/12836734)

(www.ncbi.nlm.nih.gov/pubmed/18331959)

經前期綜合征醫學化的轉折點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當時英國有三名女性分別因縱火、鬥毆和過失殺人接受審判。三人都以經前期綜合征為原因,申請從輕處罰,並在接受激素治療的情況下還獲得了減刑。有報告顯示,在此之後,美國女性紛紛湧向醫院診所,以經前期綜合征為由向醫生求助。

(www.ncbi.nlm.nih.gov/pubmed/18331959)

圖源:Cooper Pharma

為了促進和深化醫療專業人士對經前期綜合征的認識和治療,許多相關的團體紛紛成立,其中就包括「經前期綜合征行動組織」。專門治療經前期綜合征的私人診所也開始在美國出現,這些診所效仿英國的診所,積極採用黃體酮治療經前期綜合征。這一做法觸怒了很多婦科醫生,他們認為這樣濫用黃體酮是「不科學的」,是「商業化的」,甚至這類使用還是未經許可的。

基於這一切,1987年第三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III)增加了一個新的類別:晚黃體期疾病(黃體指黃體酮)。該書建議將這類疾病作為可深入研究的主題。但手冊出版後,相關的研究仍然乏善可陳。儘管如此,它仍被列入了1994年第四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被稱為經前焦慮症,簡稱PMDD。2000年,伊萊·莉莉(Eli Lilly)推出了治療經前焦慮症的藥物——Sarafem。這種葯其實就是氟西汀,只是顏色變成了粉紅色,包裝方式也有所不同而已。一些人批評指出,氟西汀的副作用(失眠、焦慮、緊張、嗜睡)正是經前焦慮症的部分癥狀。隨著時間流逝,研究人員依舊沒有找到生物標記來衡量它,也沒有在雌激素或黃體酮水平與這些疾病之間發現確鑿的相關性,但是,2013年的第五版《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最終還是將它認定為一種完整的精神疾病。

從上面這些方面來看,就算經前期綜合征和經前焦慮症真的也存在於其他很多文化中,那也不會像在我們文化中這樣。第五版《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自相矛盾地指出:「經前焦慮症並非一種文化綜合征,在美國、歐洲、印度和亞洲等地的個體中都曾觀察到經前焦慮症的存在。目前尚不清楚發病比率是否與種族有關。但是,出現相關癥狀及求診的頻率、強度和表現程度可能受文化因素的顯著影響。」

經前期綜合征只在這些地方出現,而不在其他地方出現;它受到文化因素的「顯著影響」。這樣的論述根本就不能否認它其實是一種文化綜合征。還有研究指出,「少數民族的女性在美國生活的時間越長,就越有可能會出現經前焦慮症。因此,如果我們真的認為經前焦慮症是一種具體的病,那麼我們也必須接受一點:接觸美國文化是出現經前焦慮症的風險因素之一。」

(www.ncbi.nlm.nih.gov/pubmed/25164305)

換句話說,如果經前期綜合征真的是一種綜合征,那它很大可能就是一種文化綜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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