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賡哲：傳統文化永遠是過去時

在我看來，傳統文化永遠是過去時，它不可能復甦成為我們未來的生活模式，甚至它的真實面目也早已在各種思潮的模塑下被扭曲了，就華佗問題而言，誰都知道中醫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誰都知道華佗是「外科鼻祖」，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2000年來華佗外科術真實的歷史地位？有多少人知道華佗是差點被「掃進歷史垃圾堆」（借用偉大領袖偉大舵手語錄）的人物？假如沒有西醫的入侵和示範作用，華佗外科術必然永遠被視為神怪傳說，永遠不可能成為傳統文化的「偉大代表」。

實際上，中醫的許多問題都是如此，沒有西學的刺激和對照，就根本沒有現代化的中醫概念，這麼說吧，中醫是一片樹林，熱心保護「傳統文化」者實際上在不自覺地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以「彼有我亦有」的心態，對照著西學這面鏡子，揮斧在「中醫」這片樹林里砍下了自己中意的樹榦，紮成了他們心目中的「傳統醫學」形象，放在西學面前，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全然不顧背後那片更真實、更茂密的樹林。

近年來呼聲甚高的「新儒家」也好，「保護傳統文化運動」也好，他們給我們端出來的傳統文化，實際上就是這樣的人工作品，君不見，西方有民主，則我必強調我國古代之民本思想，西方有博愛，則我必強調儒家思想之「仁」，西方有基督教，則我必強調「儒教」，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西方文明是一面鏡子，我們的許多傳統文化支持者實際上是不自覺地對鏡貼花黃，按照西方文明的樣式捏出了一個中國傳統文明。

因此，網路上甚囂塵上的「弘揚傳統文化，反對西方文化入侵」倡導者恐怕必須要回答這樣的問題：

1.你們嘴裡的傳統文化，是真實的傳統文化嗎？

2.你們在反對西方文化的同時，是不是在接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從而使自己模塑的「傳統文化」變成了另一種模式的西方文化？

所以我覺得，年輕人還是要多搞點考證才好，華佗就是傳統醫學乃至傳統文化的一個符號，像這樣的符號研究多了，集合起來就可以告訴我們真實的傳統文化是什麼樣子，不要受那些網路鼓吹者的影響，我們是史學工作者，只有我們自己有發言權。希望這樣的研究多起來之後我們再來探討什麼叫傳統文化。

在我看來，刻意強調保護什麼、抵制什麼都是偽命題，傳統只能活在過去，認為我們接受點西方文化就要「國不將國」的人，實際上是在貶低、侮辱我們的民族。恢復傳統文化這個口號是那麼的不著調，以至於他們都沒法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時間坐標，我們究竟該回到哪個時代的傳統文化裡面去？回到先秦？先秦的小麥、車輛、乘馬都是外來文明，搞不得搞不得。回到秦漢？漢代有了佛教，搞不得搞不得。回到隋唐？隋唐更是不得了啊，皇家的血統都是問題，搞不得搞不得。

實際上，我們的傳統文化總是處在於世界其它文化交流、互相促進的過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純粹的、完全漢化的傳統文化。那麼我們有什麼理由對現代如此憂慮呢？說到底，新左派、新儒家內心裡還是「自卑」在作怪，正如兩宋的士大夫比誰都熱心華夷之辨一般。

我們，正在創造我們的文化，它是未來的傳統文化。我們完全可以坦然接受這一切，正如明治維新之後的日本沒有喪失自己的文化根基一樣，我們完全可以相信，接受了西方文化熏陶的中國人眼睛不會變成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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