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到底致死多少人？哈佛研究實錘波多黎各政府

2017年9月19日，颶風瑪利亞過境後的早晨。來源：flickr

撰文 | 孫夢逸

責編 | 陳曉雪

沒有什麼比天災更無常。亞馬遜叢林的一隻蝴蝶扇一扇翅膀，都可能影響德克薩斯颶風的走向。也沒有什麼比天災更無情：08年的汶川大地震，一共61150人喪生，04年的印度洋海嘯，死亡人數接近23萬人，而6500萬年前的小行星撞擊地球，據說導致了稱霸陸地1億6千萬年的恐龍從此從地球上消失。

然而，天災雖然無法預測，天災造成的損失，是不是也是全然無法人為干預的呢？答案是未必。對於小行星撞地球一類，毀天滅地的災害，也許怎麼做都是在劫難逃；但是對於一些常見的，破壞力不那麼可怕的災害，災後的損失則是可控的，如果這類災害造成的破壞超出預計很多，那麼就不僅僅只是天災了。

2017年9月20日，颶風瑪利亞登陸美屬波多黎各自由邦。瑪利亞颶風是有記錄以來第十大的大西洋颶風，也是17年全球最大的颶風之一。這樣的颶風當然非同小可，卻也算不上是前所未有。只要應對得當，完全可以在把損失控制在合理的範圍內。表面上來看，瑪利亞颶風似乎並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直到2018年5月，波多黎各官方公布的受災死亡數字一直是64人。不過，這樣的數據在民間一直存在爭議：幾個獨立調查小組搜集了2017年9月份到10月份間的死亡人口統計數據，和往年同期進行簡單比較，在考慮了死亡人數的正常波動範圍後，認為瑪利亞颶風導致的死亡人數至少是官方公布的死亡數字的十倍。然而，這樣的統計過於粗糙，也難以把死亡人數的增加清楚地歸因到颶風上去。由於缺少有力的實錘，此事就一直處於爭議階段，對於波多黎各當地政府來說，無異於隔靴搔癢。

有鑒於此，哈佛大學公共衛生學院Caroline Buckee 等人帶領的研究小組做了一項非常漂亮的工作：他們在波多黎各隨機抽取了具有代表性的3299戶人家，通過問卷調查的方式統計這些人家在瑪利亞風災後的死亡率以及死亡原因。這樣做的好處是，由於死因記錄更為詳盡，對死亡的歸因就更加準確，同時，他們調查的數據所囊括的時間範圍跨度更大，從災後一直到2018年初，因此能夠更為準確地估計颶風造成的長久傷害。

統計的結果是驚人的：他們估計出因瑪利亞颶風直接或間接造成的傷亡約為4645人，儘管置信區間範圍較大（793人-8498人）。並且，造成這麼多人死亡的原因也初現端倪：颶風過後，由於當地醫療系統癱瘓，大批人口因生病時無法就醫而去世。文章於2018年5月29號發表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

詳實嚴謹的調查無異於一記重鎚。文章發表後引發社會各界強烈反響，波多黎各政府迫於壓力，於三天后公布了颶風過後一年來波多黎各詳細的人口死亡統計數據，並將死亡人數更新為1427人。

有了更詳細的官方人口死亡統計，同樣參與了之前《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研究的Rafael Irizarry等人對瑪利亞颶風造成的死亡進行了更細緻的分析。他們首先對死亡人數做了更為準確的估量：死亡人數應當在3433人（置信區間：3189人-3676人），這一數字顯示官方的估計很有可能仍為低估。

接下來他們對死因做了更詳細的分類。他們發現，在颶風過後，當地人因為一些常見病，包括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統疾病等死亡的概率大幅上升，顯示波多黎各的醫療健康系統遭受嚴重破壞。最為漂亮的是，他們同時收集了美國歷史上其他颶風的同期死亡數據，包括著名的卡特里娜颶風。卡特里娜颶風作為載入史冊的颶風，在登陸當天就造成了834人死亡。這個數字可說遠遠超過瑪利亞颶風（圖1）。然而，最終死亡人數瑪利亞颶風卻遠在卡特里娜颶風之上：這說明瑪利亞颶風造成的死亡大多數是公共系統癱瘓造成的非直接傷亡。

圖一：不同颶風災後死亡人數隨時間走勢。黃棕色為瑪利亞颶風，粉色為卡特里娜颶風，藍色為喬治斯颶風。對於每一個颶風，災後死亡人數統計選取區間為從受災日起直到死亡率恢復無災年份歷史同期水平為止。橫軸為時間，超越歷史同期的累計死亡人數（來源：參考文獻[3]）

他們還挖出了1998年發生在波多黎各的喬治斯颶風的死亡數據。這是一個在量級上遠遠無法和卡特里娜颶風或瑪利亞颶風相比的颶風，同期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然而，從圖一可以看出，其災後死亡人數卻直追卡特里娜颶風。這說明至少在1998年，波多黎各的公共衛生系統就已極為脆弱。看起來，波多黎各政府失職的這口鍋，是甩不掉了。

大愛無疆，但我們也希望在每次災難過後看到詳盡的報告，告訴我們發生過什麼，如何盡量減少災難的損失。

作者簡介：

孫夢逸，密歇根大學演化生態系4年級博士生，主攻演化系統生物學。閑時喜歡閱讀，願為科普做些微小的貢獻。

參考文獻：

[1] Santos, Alexis, and Jeffrey T. Howard."Estimates of excess deaths in Puerto Rico following Hurricane Maria." (2017).

[2]Kishore, Nishant, et al. "Mortality in Puerto Rico after Hurricane Maria."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2018).

[3] Acosta, Rolando J., and Rafael A.Irizarry. "Post-Hurricane Vital Statistics Expose Fragility of Puerto Rico"s Health System." bioRxiv (2018): 4078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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