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套商鋪,姐弟倆陰陽兩隔
1
在血液科值夜班,早上交班的時候,聽見五號病房傳來一陣凄凌的哭聲,我心裡一沉。
導師從五號病房裡出來,一臉嚴肅,交代我寫死亡記錄,整理患者生前的病例。我點點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間,是凌晨四點三十五分。
哭聲一聲接著一聲,我的心也揪成一團,這本該是一個可以救治成功的病人。
死亡的患者叫陳淑紅,今年七月份確診再生障礙性貧血,病情發展很快,八月份的時候,她胃內大出血,轉院到導師所在的血液病專科醫院。
第一次見到陳淑紅的時候,她面色慘白,但是整個人精神卻很好,我負責她日常查體,幾次攀談下來,大概了解了她的基本情況。
她今年剛好58歲,生在中國三年饑荒的六十年代初,經歷貧窮的童年和少年,1978年剛好趕上改革開放,借了一陣東風,下海做服裝生意發家。
雖然近二十年里,面臨種種經濟危機和改革,生意縮水不少,在外人看來也算是小有家底的人。
陳淑紅是個典型的女強人,早年間生意做得大,冷落了家庭,和丈夫感情也不順遂,早早地離婚了,留下一個女兒,判給了前夫。
2
剛剛入院那會兒,除了她女兒陪床之外,還有個男人也常來,是他弟弟,叫陳萬金。
姐弟倆年幼喪父,年少喪母,一路相互扶持長大,可惜陳萬金沒什麼出息,年過半百的人了,衣食住行還全靠著姐姐。
她下海那幾年賺的錢多,筆筆都先用在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身上了,給他在市裡買了房子,娶了老婆,花錢買了店面讓他開店,這幾年生意不景氣,她還處處貼錢。
她住院後,陳萬金幾乎每隔兩天就上醫院來哭窮,絮絮叨叨自己的店又虧錢了,家裡的婆娘鬧得凶,兒子還沒有合適的對象,生活艱難得很。
陳淑紅心軟,經不起他的哀求,又顧念著姐弟的情誼,基本上都會給錢。
作為旁觀人,我幾次敲打她,後續的治療和骨髓配對移植的錢不是小數目,好歹為自己做好打算。
3
她總是笑笑,反問我:「小趙醫生,你有弟弟嗎?」
我是典型的獨生子女家庭,只能搖搖頭。
「你還年輕,你不懂。」
我不懂什麼呢?是不懂所謂的親情,還是不懂這種骨血相連的金錢「綁架」?
護士長勸我不要過分干涉病人的選擇,以免惹上麻煩,我只能訕訕閉嘴。
十月份的時候,陳淑紅情況很差,好幾次消化道出血,手術之後感染髮燒,進了兩次ICU,陳萬金來得越發勤快了,幾乎每次來都能撈到好處。
十月中旬,陳淑紅的前夫突然來看她,兩人在病房裡沒說上兩句話就吵開了,前夫還算克制,壓著聲音不讓周圍的人看笑話。
吵了兩句,他的臉就漲得通紅,不願意多說,氣鼓鼓地出來了。
陳淑紅的女兒尷尬地解釋:「我媽前兩天想吃老家的鹹菜,我就叫爸帶一些過來,沒想到兩人一見面還是吵成這樣。」
看得出來他是個老實的男人,就算離了婚依舊念著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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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氣鼓鼓地站在一旁,拉過女兒道:「我是勸不好你媽了,妮兒,你多看著點她,別讓人騙了她。」
許珊珊點點頭,她太了解母親了,重情又愚昧。
當年陳淑紅和前夫離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陳萬金,她對這個弟弟無條件的給予和幫助引來丈夫的不滿,夫妻頻頻吵架,後來因為感情不和離婚。
這些年兩人都沒有再婚,也共同撫養著女兒。
「我爸和我媽兩個人就是犟,我舅舅又是這樣不著調的人,遲早要分開。」
許珊珊倒是豁達,陳淑紅生病後,她積極配合骨髓配對,東奔西走為母親找醫生治病。
好在沒過幾天骨髓配對成功的消息傳來,陳淑紅的弟弟陳萬金符合骨髓捐獻的條件,如果不出意外,半個月內就可以安排手術。
再生性貧血障礙並非絕症,經過骨髓移植並且成功手術的病人存活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五,而且生存質量和正常人幾乎無異。
得到消息,我們馬上聯繫了陳萬金,但是電話那頭,他支支吾吾地表示目前人不在杭州,要等到下個禮拜才回來。
導師有些擔心,陳萬金這個人秉性狡猾懶惰,而且重錢,要想他捐獻骨髓怕是要費上一番功夫。
5
十月末,他出現在醫院,開口同意捐獻骨髓,但是有條件。
他要錢,要六十萬。
陳淑紅答應了,錢不算多,但是以這種方式開口,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那段時間,難得排到了移植倉,手術時間和導師約的助手人員也到齊了,只需要等到陳淑紅藥理調節身體完備。
可就在這個檔口,陳萬金忽然獅子大開口,他不僅要錢,還想要陳淑紅在蕭山的商鋪。
這些年,陳淑紅對他不設防,身邊有多少資產,他一清二楚。這些商鋪,隨著杭州地鐵五號線的工程馬上面臨拆遷,光拆遷款就是一筆不菲的賠償。
手術簽字前,陳萬金嚷嚷著,說骨髓捐獻會打針,會打破全部的免疫系統,有風險,他得多要點錢。
我冷笑:「算是有風險,你還有命享受這些錢嗎?」
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最容易露出原始的嘴臉,這一鬧騰,手術的時間耽擱下來,我反覆強調移植倉是很難排到的,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又不知道出什麼變數。
6
許珊珊崩潰大哭,她不敢告訴母親,她照顧了五十多年的親弟弟竟然在臨手術前獅子大開口,只能推脫手術安排出了狀況。
「我舅舅……他怎麼能這樣……這麼能,那可是他親姐姐啊。」
我只能一再兩邊做思想工作,可是無論說什麼,陳萬金還是不鬆口。
蕭山的商鋪過戶在許珊珊的名字下,本來說好是母親給她的嫁妝,也是家裡最後一筆值錢的不動產,她原先還打算賣掉一間,湊出母親後期康復的治療費用,現在看來也保不住了。
她和陳萬金在醫院的休息室里大吵了一架。
「你和你媽不親,也是姓許,是外姓。」
許珊珊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和陳淑紅不親是事實,但是親舅舅說出這樣的話,實在叫她心寒。
「就算我姓許,我媽的財產,第一順位繼承人也是我,不會是你。」
這句話算是把他唬住了,陳萬金大罵她沒良心,她冷笑一聲,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鬧劇最後是以許珊珊妥協收場的,她實在看不下去母親受苦,雖然從小沒能在她身邊長大,但好歹是生恩一場。
7
因為前期鬧得厲害,錯過手術的最佳時間,需要另外預約時間和安排移植倉,就這樣被耽擱了下來。
陳淑紅的情況反反覆復,出血和體位性低血壓迫使她長時間卧床,前夫和女兒暫時放下了工作趕來陪她,陳萬金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了。
她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或許她一直知道,只是不願意說破。
她的情況越來越差,幾次胃內出血,血常規指標低得可怕,我們緊鑼密鼓安排移植倉,但是命運就像和我們開玩笑一樣,一直排不上。
十一月初,陳淑紅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她甚至出現了心衰了癥狀,這種情況下死亡可能是瞬間的事情。
陳萬金眼看著到手的錢要打水漂了,眼巴巴地到醫院來。
「到底什麼時候安排手術?要是我姐出了什麼事情,你們醫院第一個跑不了。」
導師也沉不住氣了,面色陰沉道:「早通知你手術,現在移植倉排不上,大羅神仙也沒辦法。」
我看著陳萬金的臉,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愧疚感,可惜沒有,親情在他眼裡早就換算成真金白銀了,如今陳淑紅住院,親情就更加不值錢了。
陳淑紅最終也沒有等到移植倉,她的身體已經錯過了最佳骨髓配對的時期,終究沒有挨過去。
7
凌晨四點三十五,空蕩蕩的走廊回蕩著許珊珊的哭聲,母親走的太急,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我坐在辦公室里整理病例,一張張紙茫然地在眼前翻過,這是一個人的生死,歸塵歸土,都和活人無關了。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再過三個小時太陽就會升起,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後續的事宜是陳淑紅的前夫和女兒操持的,儘管離婚多年,這個男人對前妻至始至終都難忘舊情,他紅著眼睛見了她最後一面,收拾了病房裡的東西,床頭還放著那罐從老家帶過來的鹹菜,已經發霉了。
人走後,身邊的東西也失去了生氣。
處理完後事後,陳萬金再也沒有出現,其實並不奇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利益,人性所趨而已。
9
但是我至始至終都忘不了,那個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眼裡無助的光芒。
陳淑紅曾經說起過,那段和弟弟相依為命的日子,她用一隻小破竹簍背著他,去地里幹活的時候,把他放在田埂邊,三伏天太陽熱,她年紀又小,一個撲棱栽倒在泥地里。
那一年她十歲,弟弟四歲,他哭著跑著跌跌撞撞地從田埂上跑向她,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可以依靠和關心,是人生的幸事。
她發誓,這輩子要出人頭地,要讓弟弟過上好日子。
不難看出,對弟弟的索取無條件的答應,是對童年的回憶的無法釋懷,無法忘記苦難,也無法割斷親情。
「我媽這輩子,對我都沒有這麼上心過。」
許珊珊苦笑了一下,古人說「斗米養恩,擔米養仇」,對於索取一味滿足,到頭來這份「上心」反倒害了自己。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陳淑紅窮其一生都在童年的執念中。
卻沒有發現,那年在田埂上哭著跑向她的弟弟,早就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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