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詩選｜吳 徑《慾望的骨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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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 徑，本名吳斌，1996年7月生於浙江杭州。現為復旦大學計算機學院 2014級本科生。獲第六屆光華詩歌獎，第四屆野草文學獎，第三十三屆、第三十四屆櫻花詩賽詩歌獎。

慾望的骨礁

小心翼翼走出，定在馬路的肚臍

我們渴了就買水，你遞過

瓶子，兩三年的時間是狹窄的。

這個小小的城鎮帶著紅，人們都

願意拿板凳，手裡是蒲扇。

我們其實在聚會上就碰面，接著

漫無目的地走，在巷弄里拐彎，

談各自境況，避開往事是心照不宣。

後來你上到山丘，沿台階時

觸摸桔梗孔裂的蒴果。坐在青的石，

日子便落水，我們步子邁得很大，

淺而稍短的木檐沒能遮蔽我們。

我說我從未在你身上，設想過

直升飛機的影子，也並非

一切夫婦的鎖中，那把假配的鑰匙。*

你跑開，陷入霧氣和泥濘，我想起

那天慣常翻弄箱子，看到刻片上

你模糊的瞳孔，安然又明事理。

我突然就想要回去了。

*里爾克《馬爾特·勞利茲·布里格隨筆》

姐 姐

姐姐，昨天你重複了我的話

我想我們認識得還不久

姐姐，我想出去跑步

感到自己的腸胃四季如春

而整一條街的哺乳動物都畏懼我

姐姐，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想我做得已經不錯，你教給我的

心肝脾肺腎，總讓我在生人面前

感到驕傲，姐姐。我們不能斷裂一天

我想，姐姐，我看到你，

你怎能比我還小，比我還要開放

他們說好

要一起去看演唱會

他站在河南宿舍的門口

口袋裡藏著潮濕的枝條

他想，可以先去隨便走走

灰塵壓得木椅嘎吱作響

有人在打網球，他一直看著

旁邊騎過賣糖葫蘆的人

頂小的朋友用一隻手維持平衡

另一隻握著餅乾的碎屑

他想，他的朋友，孔矜持

不會再來了

他看到河的北面，

白果子一個個往下掉

山楂的甜漿都還沒能幹透

二十歲你會到上海讀書，你會遇上一個叫

華醬的姑娘，臉超小，超可愛的華醬會和你

交往，她在夜裡種花，臉上升起蒸騰的濕氣

她用牛肉醬替你拌飯，這是唯一的人，給你

帶來清早的氣息。你期待能有三次的相見，

避開人群和細緻的政治關懷，有一說二，兔子

吃草，她的手掌翻轉時，你彷彿看到多年

後的日子找到你，「完美的一天究竟是什麼」。

那時人們還沒學會飲酒，胸腔隔絕洶湧的雨

為幾隻小動物的長勢爭得大笑，在人民廣場

她每次都會遲到，你會帶她去街上胡亂地走，

胡亂地言語，褲腳拖到地上，你感到日光是

迷糊，清澈，白皙又暗淡，二十歲的你，

請不要再猶豫於向她求婚的事，兩年後，

在和華醬的最後一面上，完美的一天，

所有從古至今的抒情使萬物生長。

淺綠色的指針閃爍，路過大橋時你總不忘

說上一句，這讓我想起年幼時去到熱鬧的地方

人們絮絮私語，街道溫暖而水波不興

想起我美麗的妹妹，如你一樣說話新鮮

內心盛滿玄武湖下乾淨的秸稈，並且想像

在更深的地方，無脊椎生物樂於分享

每周三的十一點五十分，我出現在最後一排

靠右位置，精心等待早晚各一次的簡單交談，

把餘下的生命看作狙擊手的扳機時刻

或者我就直接到太陽宮去，在那坐上一個多月

並數清這裡究竟路過多少朱紅的列車。

拿上剋扣的存錢，把向日葵的芬芳帶給你，

帶給你那澄澈的母親，你要記得告訴她：

這個可憐的人兒正努力地扳倒過去。

匆忙的情侶伸出扭曲的手臂，在路牌底下

合影留念，這就像一三年，我無限傾心

校門旁扭曲的燈，而自己卻是纏繞的樹枝

與隔岸的半球狀物體共同呼吸，那時的

建築還要更窮苦一些，你的母親說話小聲，

使我的軀殼漸漸像膨脹的米粒一般脆弱。

之後我搬去了更遠的地方，在堅硬的夜裡，

每當那個熟透的男人唱起「歐米嘎」

南京的日日夜夜就重疊在了一起。

最後事情都明了起來，其實恰到好處的魚也不過這樣

當你滿口蒜香的時候，總是弄不懂擠檸檬

這件事究竟能帶來什麼差別，可能，它還不如

柳葉蒸餃的一碟蘸醬，就像我對著安於現狀的人

做徒勞的事。我還記得，在肚子開始空曠之後

一個人去挑選食材，是在那條街的拐角，

接給那些包著頭顱，彷彿也包進了語言的女人，

然後又走進另一家店，胡亂堆疊的鹹菜和筷子

讓人不適，而小小的白色碟子如此欣喜，我想，

是的，它果然無所不能。兩年過去，唯一不同的是

朝日生啤，我的小腦可能出了點事，竟認為

這是一種更深地咀嚼。隔著像玻璃瓶里的吸管

一樣長的路程，你說你在武林門北等一隻蝦烤好。

對，這總是不錯，比起整日研磨四個按鍵的

排列順序，看對桌的人吃西瓜還是要來得更為

有趣。正如那本指南上寫著的，「飲食適量泡沫

能使人睡得更香」，多麼清晰，彷彿寫科幻小說。

唯有一個邏輯讓人難堪，如果武林門北沒有烤蝦，

這個夜晚，最難將息的平海路又該如何請君入甕。

選自《我聽見了時間：崛起的中國90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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