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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惠帝:何不買軟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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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 春運老照片

作者 晚汐

清華大學醫學院生物學博士在讀

授權自hihu.com/question/27975101/answer/125074115

01

此時此刻我坐在北京開往長沙的Z53次列車的硬座車廂,看了三分之一李志著名的自傳《十升精液》,終於找到寫下這些年裡另一個李逼和硬座的操蛋故事的感覺。

如果有的選,大概不會有人會選擇坐超過10個小時的中國硬座第二次。

恰如此時此刻,我正枕著試劑公司送的充氣靠枕困得死去活來還是依然輾轉難眠,因為不遠處就有幾個傻逼還在高聲進行著國內外形勢分析以及各種政要內幕解讀,因為空氣里還飄散著劣質速食麵、劣質香煙和劣質麻辣袋狀食品的令人迷幻的刺鼻氣味,因為對面D罩杯的中年女人穿了一雙斑駁肉色絲襪的肥壯臭腳正懟在我的座位右側不到15公分的地方,縱情搖擺。

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要強調D罩杯這件事?

因為胸這件事情非常有趣,當它和一張美好的臉出現在一起的時候會成為錦上添花搞暈一檔子三俗青年,但是當它和一張不忍卒讀的臉或者令人犯怵的身材出現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像是把一桶餿水打翻開來,讓人更容易一陣噁心。

02

此時此刻我想起去年春節坐完硬座後回到家倒頭就睡的時候那句硬氣的誓言:老子再也不要坐硬座了。

現在想想看,這種話就好像剛射完精的十八歲少年帶著負罪和空虛感地認為自己再也不會打飛機。

是的,坐硬座這事兒和如上的事兒一樣在我的青春里停不下來地重複著重複著重複。

唯一控制了它的次數沒有超標的理由是家在的小破縣城連火車也沒有,而讀了四年的大學離家只有三百多公里,七個小時的大巴替代了過夜的硬座。

於是,「第一次」直到二十歲的時候才發生。

那一年暑假和一群土豪小夥伴打著暑期實踐的旗號去山東浪蕩,還因過於年輕沒有提前訂票,返程的時候發現從青島回武漢的車只剩下了硬座,或者高鐵。

故事背景是因為額外的浪蕩行為把一學期本也不多的錢花到超支,找家裡借了一千五百塊,並即將再次透支。

於是毫不猶豫地定了兩張硬座——還把時任的身邊人也給拉了上。

懷念那個還會對窮遮遮掩掩給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青澀年紀啊!

記得當時勸同學就坐硬座得了的時候滿嘴編織的都是可以靠著睡覺和把剛買的靠枕派上用場的浪漫借口,並絮絮叨叨了相當長的時間,一直搞得訂票的時候在旁邊的小土豪戴隊禁不住說了一句:B哥是不是對靠著睡有什麼執念?

我相信這是戴隊真實的疑惑而不是故作寬慰,因為我從小到大的確是遇到了很多的晉惠帝,他們對這世界上竟然會有發自窮的行為相當的不解。

不就是窮么?不就是落魄么?不就是長得不帥么?現在早就心安理得乃至理直氣壯,腦子裡打轉的正是此刻塞住聲道的耳機循環著的句子:

我說老闆 一斤尊嚴要多少錢

我說老闆 一斤理想要多少錢

我說老闆 一斤堅持要多少錢

我說老闆 一斤純粹要多少錢

毫無疑問,當生存都還在向人性發出著強烈挑戰的時候,尊嚴這東西,不但貴,還屁用沒有。

於是在還相當小的年紀,我就早決定這玩意兒我一斤也不買了。

03

第二次想表的是大學畢業那一年,二十二歲,和兩個狐朋狗友鍇騰和志陽臨時起意去了一趟西安,到要回的時候安排出了點問題,志陽這小子先溜了一步,剩下我和鍇騰又面對了一次十五小時加的硬座。

為什麼這次也值得一表呢?

因為郭KT這廝給我深深上了一課。

這種年紀的男青年,大體上都還會有一些對於遇到美女之類事情的憧憬,並以此互相玩笑一番。

正當我們在骯髒破敗不堪的西安站百無聊賴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類似玩笑的時候,鍇騰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教育我:「我以前一個同學和我說,坐硬座你就不要指望能碰到美女了。你想想看,的確就是這樣啊。」

——看來他也被教育過一遍,隨後還做了結論成立的驗證試驗。

這話比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要來得振奮人心,因為它不止是無情揭示社會現實,不止是擲地有聲,還至今仍深深激勵著我。

04

再有就到了2017年的春節,就是有個大媽吹牛逼到半夜四點讓我徹底崩潰發誓再不坐硬座了的那一次。

這一年的故事,想表一表當時才認識沒幾天的「網友」張梓帆同學。

我坐在煙霧繚繞臭氣熏天難以入眠的車廂里,回答張梓帆同學天真的「你怎麼回家?」

這個問題。

我說:買了一張硬卧。

是的,說好了不再為尊嚴付費了的,但是在這個小孩兒面前我竟然還是甩不脫最後的一絲羞恥心,大概也是這些細節,讓我認識到我可能是喜歡她。

沒成想的是梓帆不假思索天真爛漫地回了我一句:為什麼不買軟卧?

我除了想起晉惠帝那一句被恥笑了幾千年的「何不食肉糜?」

還能想起什麼?

於是我也無意繼續掩飾什麼,回了一句:因為窮啊,加上一個呵呵的表情。

要不是我後來主動告知,大概這個小姑娘一輩子也想像不到當時她的未來男朋友坐在那個狹窄的硬座上一夜未眠。

當然了,她不是唯一一個,因為我當晚還就著那個大媽發了個朋友圈,底下有個貨評論說:為什麼不坐飛機。

「我坐你媽。」

——其實我很想這麼回答。

吟詩作畫,品茗焚香,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

這是我為什麼寫下這一篇的時候沒有和以往一樣搞得文藝兮兮的而要用這樣一種文風的原因——吃豬頭肉就不該用白手套餐叉。

如果你在這個時候問我夢想是什麼?

我會告訴你,我的夢想是明年回家的時候能找個靠譜點的搶票軟體搶張硬卧,不再消受這沒人願意多呆一分鐘的「回家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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