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哪一刻，把自己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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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於網路  由Devil提供

在網上看到過很多次討論：你是在哪一刻，覺得自己長大的？

有人說「被叫阿姨的時候」、「能用自己賺的錢買想要的東西的時候」、「自己能主宰去哪生活、做什麼工作的時候」。

有人說，「拿到母親病危通知書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能喊媽媽的人，才是孩子啊。」

有人說，「每隔一陣，我環視我的公寓，想到我一直以來的努力就只是為了頭頂一片瓦，真奇怪。」

還有人說，「被自己家人傷害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只有長大，才能保護我自己。」

林林總總的答案背後，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都開始學著承擔責任、變得堅強，哪怕你不願意，時間也會催著你長大，這是我們要面對的永不可逆的現實。

但並非所有的長大都是主動完成，充滿愛的長大才叫成長，我們看著身體和心裡的那個小孩一點點成熟，成為自己想要的大人模樣。

但那些被忽視被扭曲而改變的長大，其實是一個殺死自己的漫長過程，殺掉身體和心裡的那個純真懵懂的小孩，取代他的是我們曾經最厭惡的成人世界的傀儡。

長大是被愛滋養，我們愛上這個世界，它包容又多元，我們可以真正肆意地說「不」，但殺死自己是我們被愛忽略，我們看不懂這個世界，它複雜又狹隘，我們只能收斂情緒微笑著說「好」。

這是我看完電影《狗十三》媒體點映場最大的感受，像是回頭看了一部大多數女孩的成長傳記，而今的她們可能已經在社會和職場上獨當一面了，但

成為今天的自己，都是通過一點點殘酷的閹割掉過去才完成的。

電影的梗概看起來簡單，13歲的初中女生李玩，父母離異，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父親再婚，生了一個弟弟，雖然沒有對她不管不顧，但愛她的方式也不過是衝到學校強硬地把李玩的興趣小組從物理改成英語。

父親對她所有的愧疚都變成無聲的表達，他送了女兒一隻狗，取名「愛因斯坦」。

起初，李玩對狗愛答不理，但很快愛因斯坦就變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如果沒有彼此，在這個家裡，也就沒人真的在意他們了。

故事就此展開，一個少女和一隻狗，成了最親密的朋友，看似平淡無奇的劇情設置，但幾次讓我哽咽，

每一次欲說還休的難過，都是因為李玩在一點點殺掉那個純真的自己，慢慢「蛻變」為一個「懂事」的成人。

第一次殺死自己

，是李玩心愛的夥伴「愛因斯坦」走失，見她魂不守舍，父親和後媽買了一條新的狗給她。

李玩心裡還是放不下走失的狗，深夜在外喝酒，被憤怒至極的父親用酒瓶誤傷了手，鮮血直流，父親吼她：你想怎麼樣呢？全家人被你折騰成什麼樣了？不就是一條狗嗎？為什麼你就是過不去這個坎？

他推搡李玩，又打了她一記耳光，倉皇無措的李玩在恐懼之中連連道歉。那晚過去，李玩「長大」了，她不再糾纏去找狗了，她溫順的接受了新夥伴的存在。

但是她心底對理解的渴望，死了。

大人們不會明白，丟了一條狗而已，一條新的狗就能取代，又沒真正失去什麼，你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

這就是所謂成人世界的規則，利益大於情感，沒有什麼唯一和不可替代，

李玩心底對愛和陪伴的渴望，對唯一和忠誠的堅持，在這一次被大人們親手毀滅了。

第二次殺死自己

，是李玩同父異母的弟弟去打狗，狗咬傷了弟弟，父親一怒之下把狗送到「狗肉館」，李玩苦苦哀求，父親仍一意孤行，李玩又瘋狂的去賣狗肉的飯店到處尋找，一無所獲，她妥協了，只能默默接受這個結果，新的「愛因斯坦」也離開她了。

這一次，相信「平等」和「尊重」的李玩，死了。

之前的她還以為，每個人都應該得到平等的愛和對待，但是弟弟的出現讓她漸漸明白，偏心是存在的，哪怕是她心愛的寵物，只要弄傷了弟弟，也會被不分是非地送走吃掉。這個家裡，她是最不被尊重、最不被愛的那一個。

成人世界的規則沒有平等和尊重可言，愛從來不是均等的，

即便同樣是親生骨肉，愛的天平也會壓倒性地傾斜，但他們不會意識到偏愛一方，就是對另一方的傷害，

第三次殺死自己

，是李玩參加爸爸的商務酒席，當爸爸的朋友端上一盤狗肉讓她吃的時候，她愣了幾秒鐘，還是伸出了筷子大口吃了起來，她說「謝謝叔叔」。那時候，所有知道李玩經歷過痛失兩條寵物狗的家人都望著她，但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

又一次，她的善良和和對自我的堅持，也死了。

讓一個失去兩條寵物狗的小女孩去吃狗肉，這是成人世界裡塗抹著糖衣的殘酷，看似是熱情和關懷，卻是最大程度上的一種迫害——奪走你喜歡的東西，還要你自己也在上面踐踏一腳，他們要你同流合污，要你變得冷漠。

在大人的世界裡，不需要你張揚個性去表白自己，每個人最好都面目模糊，只需要維繫大家約定俗成的體面和偽善就好。

誰願意聽你悲傷的故事呢？把這塊肉吃掉，你就是成全別人的美意，你就是拿到了進入成人世界的鑰匙。

李玩可以不殺掉自己嗎？其實，她無處可逃。

想要順順利利的長大，她跟我們一樣都在付出著代價，這代價是妥協，是投降，是對我們看不起的規則「認了」，是對我們耿耿於懷的心事說「算了」，是告訴別人難以痊癒的傷疤已經「好了」，這就是大人心目中的「長大了」。

電影里有一段情節，李玩問朋友高放，你見過真正的大人嗎？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回應，但是我心裡有答案，我們都沒見過真正的大人，因為年長的人也只是年齡增長，他們不是真的有擔當真的成熟體面，他們只是服從於噁心的社會規則下的皮囊，腌臢油膩，他們學會用偽善來武裝和遮掩真實的自己。

你會反抗嗎？可能大多數人都不會。當孩子被成人的生活所同化，當我們一點點殺掉過去的自己，我們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的改變，沒有覺察到我們最後都成了自己當初最厭惡的樣子。

李玩拒絕喜歡她的男生後，轉身說了一句話，她說，

「這樣的事，以後還多著呢」。

輕描淡寫間道出了一種無奈和悲涼，我們一點點殺掉自己去適應長大和社會規則，以後還會遇到很多這樣的時刻，是保存過去的純真和堅持，還是殘忍地去閹割掉自己曾經最珍視的品質，這是每個人都要去面對的選擇題。

《狗十三》導演曹保平曾對媒體說，

「沒人注意到我們在什麼時候忽然就長大了，一切好像自然地發生了，但那一天的到來其實是很殘酷的，我想讓大家回頭看看這一天。」

這部電影像是一部時光機，帶我們再回頭看看那青春歲月，

如果當初能在家庭中得到更恰當的關注，體會更充分的愛，其實我們本可以不變成「長大」的祭品，我們可以更自由更有彈性的成長，那些生命中的拐點，也本可以不是失去和爭執，而是溫暖和愛。

如今，錯失的已錯失，死去的已死去，我們已經成為無可奈何的大人，但當你回憶起自己跟李玩一樣，一點點殺掉自己的過程。是不是想過，至少以後，我們還有機會書寫未來，讓我們的孩子還能保有一份天真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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