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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是一個怎樣的「域」——評《月光下的微笑》

本文作者何平,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這個冬天斷斷續續一直在讀唐榮堯的《月光下的微笑》,不只是因為少年時代的文學友情,我讀它,反覆讀,是因為於我這是一本在我看來及時且現實的書,一本救補我陋見之書。

唐榮堯寫的地理疆域是我至今未曾踏入卻一直心嚮往之的秘境。中國歷史上,自長安出發,無數次的往西再往西的遠行,無論是將士,使官,僧人,其意義不僅僅是疆域的拓展,而是文明播撒的旅行記,這種旅行記從一開始也不僅僅是向西再向西。時至今日那種把中國假想為世界中心文明輸出國的意淫早已證明只是幻覺。伊斯蘭文明從瓦罕走廊向東再向東的旅行是另一個方向的跋涉和征伐。不同的文明在廣闊的「西域」相遇,糾纏,融合,也碰撞,衝突和拒絕,而且迄今未有停止,這正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文明得以豐富的理由。

必須承認我們的文明或者文化是雜色的,也必須承認不同文明之間的交往和交流,既有溫情脈脈的包容,也有刀光劍影的征服,而這正是唐榮堯充分尊重的寫作前提,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說,唐榮堯的寫作是尊重常識的寫作。

是的,尊重常識。在一個多民族國家的疆域里,民族以及各民族的地理邊界是無法回答和解決許多問題的。從族源的角度,西域諸民族各有自己的系譜,而他們的地理邊界在時間的流逝中也不斷的漂移和改變,但伊斯蘭教從它傳入西域,進而播撒到包括西域在內的整個中國的疆域,並且紮根,它已經現實地成為想像和建構「中國」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文化脈系。

因此,很多的時候,當我們在談論中國文化「儒道釋」的構成時,我們竟然沒有意識到伊斯蘭教對中國文化傳統的參與,這不能不說是有違常識的。因此,唐榮堯《月光下的微笑》以及後續即將出版的伊斯蘭文明的中國之旅叢書的意義又是一種回到「常識」的寫作。在常識之上重新書寫伊斯蘭文明如何去捏合「西域」各民族各地理空間的數世紀遷延至今的吾土吾民的生活世界。

閱讀中,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在一個怎樣的參照系辨識和確認唐榮堯如此龐大寫作計劃的意義,包括他此前對西夏帝國持續10年的追尋?唐榮堯自己把自己的寫作命名為「為山河立傳」。在一個只問一己之身悲欣,不問山河蒼生的時代,唐榮堯將自己安放在廣袤無邊的山河大地行走、追問和書寫中,而且和一般的旅行家不同,他在行走中觀察、追問和書寫的不止於風景風俗風物,而且是對湮沒的歷史的打撈和擦拭——讓黯淡的重新恢復光芒,僅僅就此來看,其立場和態度不可謂不孤絕卓立。

但立場和態度的孤絕卓立並不必然就帶來一致的結果,而且如果僅僅是立場和態度,有時也可能淪為一種道德劫持或者裝腔作勢的虛偽表態。在讀《月光下的微笑》過程中,我曾經與唐榮堯確認他的「漢族」的族裔身份。因此,我理解,唐榮堯將張承志對他寫作之前的「舉意」的期許設定在「發自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並不是把自己的寫作行為看作為某一種狹隘的宗教教義的證明和代言,而是對更切實的「常識」的回答——伊斯蘭文明如何在異邦的土地上旅行、生根,在這樣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留下了什麼?改變了什麼?

阿帕克霍加麻札,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香妃墓

從喀什到西安,《月光下的微笑》的地理疆域差不多是我們常常說的「西域」。這是不同文明的邊界,也是前鋒。西域是一個怎樣的「域」?這些貌似一個常識的問題其實又是一個曖昧不明的問題。在「中國境內」,西域之「域」,從我們的文明之初開始就糾纏著神話、小說、國家編撰史、宗教傳播史、民間傳說、探險家遊記等等,相互之間並不重疊,甚至是抵牾的,夾雜真偽的想像和敘述。以至於當我們談論西域之「域」,這些想像和敘述給我們呈現的是一部唐榮堯所說的「發炎的檔案」。

我們依據一部「發炎的檔案」能想像和建構西域之域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因此,從寫作初心開始,唐榮堯首先是從療傷開始進入他的工作現場的——「我是唯一的確認者,給你們提供一次義診,將發炎的檔案焚燒乾凈,重新書寫一部非虛構」。其實,在我看,唐榮堯的療傷是為了穿透歷史層層覆蓋的淤積,這可以算作唐榮堯一切寫作的起點。「重新書寫」,可以是對浩瀚的典籍的整理,這只是唐榮堯工作現場的一部分。和對典籍的考辨同時進行著的,如他自己喜歡稱呼自己為「行者」,唐榮堯更是選擇做一個身體力行的,大地上的漫遊者、勘探者和思想者,重新面對大地上的人、風景、遺迹、傳說、儀禮、藝術和語言等等,而最直觀的就是那些和習俗相關,至今依然活著的底層日常生活。

在唐榮堯重新書寫之後,我們發現,西域如今存留下來的這一切幾乎都是伊斯蘭文明塑造和改造之後的結果。唐榮堯細緻辨識伊斯蘭文明對於不同「地方」的再造和紮根,這種再造和紮根,既有對先於伊斯蘭文明到達文明的改造,也有伊斯蘭文明紮根之後又被其他文明重新改造,伊斯蘭文明以隱匿的方式得以存續。在這個過程中,國家、宗教、民族和地方等諸種力量共同塑造西域之「域」,唐榮堯書寫的就是這「域中」的生活,這些生活有些已然是過去,許多則是從過去侵入到當下,以至於未來。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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