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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的義大利樂團常年在「舞台前的深坑」里演出,但它是個例外

柏林三大樂團——柏林音樂廳管弦樂團、柏林國家歌劇院管弦樂團和柏林愛樂樂團——在北京的初冬時節掀起的熱浪還未退去,義大利羅馬的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在音樂總監、指揮家安東尼奧·帕帕諾率領下到來,於11月27日和28日晚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演出了兩場音樂會。

陳薩與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合作貝多芬第三鋼琴協奏曲

節目單上的樂團介紹開篇第一行文字是:「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是義大利首支專攻交響樂曲目的樂團,曾經首演了大量19世紀的交響巨作,比如雷斯庇基《羅馬噴泉》和《羅馬之松》。」為什麼要如此特意地強調「專攻交響樂曲目的樂團」,還是「首支」?難道義大利的樂團更多的並不專攻交響樂曲目?

正是如此。義大利作為歌劇的發源地和無數人心目中的歌劇國度,樂團幾乎是清一色的歌劇院樂團,按照義大利指揮大師里卡多·穆蒂在他那本筆調風趣親切的自傳《音樂至上》中的說法,這些樂團年復一年地在「舞台前的深坑」里參加歌劇演出。而穆蒂的前輩同行維托里奧·古伊關於自己祖國的音樂生活曾寫下這樣的文字:「這個國家的音樂除了為戲劇服務,再無別的表現形式……」

似乎是為了彰顯「義大利首支專攻交響樂曲目的樂團」,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在兩場音樂會上「專攻」的是與義大利音樂無關的曲目,只在加演曲目中以義大利歌劇序曲向祖國致敬。27日晚的曲目「專攻」俄羅斯音樂,在格林卡的《魯斯蘭與柳德米拉》序曲後,是由俄羅斯鋼琴家丹尼爾·特里福諾夫擔任獨奏的拉赫瑪尼諾夫D小調第三鋼琴協奏曲,下半場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F小調第四交響曲。28日晚改為「專攻」德國作曲家貝多芬的作品:D大調第二交響曲、由我國鋼琴家陳薩擔任獨奏的C小調第三鋼琴協奏曲,以及C小調第五交響曲。當柏林國家歌劇院管弦樂團在丹尼爾·巴倫博伊姆指揮下演奏貝多芬第三《英雄》交響曲的雄渾樂音仍縈繞於耳畔時,陳薩與義大利音樂家的貝多芬將帶來什麼樣的體驗?

這一晚的三首貝多芬作品有著奇妙的聯繫:前兩首即第二交響曲和第三鋼琴協奏曲,是在1803年4月5日維也納河畔劇院舉行的同一場音樂會上首次面世的,這場音樂會上還演出了貝多芬的清唱劇《基督在橄欖山上》;而第三鋼琴協奏曲與第五交響曲有著同一調性——C小調,被認為是更側重表現悲劇內涵和精神衝突的、貝多芬的「狂飆突進」調性。

貝多芬的第二交響曲開始寫於1801年,作品的大部分完成於1802年夏天和初秋時節,到10月最後完成。正是在此前不久,貝多芬寫下他著名的「海利根施塔特遺囑」,傾訴了他因聽力逐漸惡化而產生的絕望感,同時也讚美了藝術的偉大和力量:「是藝術,只有藝術,才挽救了我的生命,因為在我沒有創造出我感到是天意要我創造的一切之前,我是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的。」第二交響曲有時被稱為「英雄的謊言」,就是指作曲家處於他人生的絕望低谷卻不可思議地創造出洋溢著歡樂的音樂。實際上,以後世的眼光來看,貝多芬正是通過藝術的雄渾和美超越了個人的不幸。

傳統觀點認為,貝多芬在交響樂創作上的第一個里程碑是《英雄》交響曲,《英雄》的問世標誌著真正的貝多芬交響音樂風格的確立。這種看法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人們對第二交響曲的藝術創新和魅力的充分認識。這首交響曲在很多方面已經明顯超越了古典交響曲的創作範式,一個典型表現是最後樂章的尾聲長達150小節,使得末樂章在長度和分量上更接近第一樂章。當這部交響曲首演時,其風頭被同一場音樂會上首演的《基督在橄欖山上》所搶,只有一位評論家敢於宣稱它是一部充滿創新精神的傑作。

從第一樂章的引子開始,帕帕諾指揮下的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音樂家們充分表現出蘊藏於音符中的不可遏制的動力,在整個樂章中,我們感到,義大利式激情與貝多芬早期交響曲的動力感水乳交融,相得益彰。第二樂章優美的歌唱性旋律,則讓來自歌唱之國的音樂家們有了遊刃有餘的用武之地。這首交響曲的第三樂章,是貝多芬首次將交響曲中的小步舞曲樂章改為諧謔曲的大膽嘗試,帕帕諾突出了音樂中的幽默感。

第四樂章更是如此。這個樂章開頭的音型曾被形象地比喻為「一個令人驚奇的筋斗」,這個筋鬥起初是作為這個樂章主要主題的頭兩個音,到樂章結尾時,它反覆出現,如同興高采烈的人在嬉戲狂歡。最早聽到這個樂章的保守且缺乏幽默感的評論家不能理解音樂的妙處,貝多芬時代萊比錫一位評論家雖然也感覺到了這個樂章的充沛活力,但他又寫道,音樂讓他聯想到「一頭粗野的怪物,一頭被刺傷了的龍……」帕帕諾與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的處理高度尊重貝多芬在總譜上寫下的速度和表情指示,他們的演奏中透出一種可敬的風範,如同老一輩指揮家菲利克斯·魏因加特納在論述這個樂章的演奏時所指出的,「懷著一種使樂章增加高貴的氣氛而不是非藝術化的做作感情的意圖。」

帕帕諾

陳薩近年來將很多精力用於研究和演奏德彪西的音樂,這可能讓習慣於標籤化思維的人認為陳薩「專攻」德彪西。演奏家確實需要在一定時間內集中精力研究某一首或某一位作曲家的作品,在這方面音樂家也有些像學者和科學家。但優秀的音樂家還有另一種能力,即同時面對氣質可能天壤之別的音樂。即以作曲家而言,貝多芬就在同一時期創作第五交響曲和第六《田園》交響曲這樣內涵大相徑庭的作品,而他在兩首交響曲中都能夠做到完美境地。

陳薩

在28日的演出中,陳薩在樂團演奏完「第一呈示部」後的首次進入,觸鍵異常飽滿有力;降E大調上寧靜而平緩的副部主題,則充滿了溫暖心靈的典型的貝多芬式慰藉感。第二樂章「柔板」的主題,貝多芬的學生卡爾·車爾尼描述為有著「神聖的、遙遠的、天堂般的和諧」,對於演奏者,最重要的是在富有表情的演奏中引領聽者升華至崇高之境。陳薩通過運用踏板精雕細琢的琴音,有抒情的溫暖和冥想的空靈,同時又不乏力量和光彩。當第三樂章進入急板速度時,陳薩與帕帕諾和樂團在默契的配合中表現了汪洋恣肆的歡樂。

貝多芬第五交響曲與「命運」的聯繫根深蒂固。這場音樂會的曲目頁中雖然並沒有為這首交響曲加上「命運」作為標題,但在之後一頁的樂曲簡介中,還是出現了「命運」,並且也沿襲了「命運在敲門」的解釋。歐美各國主要樂團、演出機構和唱片公司等在過去幾十年間逐漸摒棄將「命運」作為貝多芬第五交響曲「標題」的做法。因為,貝多芬在這首交響曲總譜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寫下「命運」以及相關文字;他在書信和晚年的談話錄中也從未提及這部交響曲與「命運」相關。很多人甚至認為貝多芬不會說出這樣幼稚的話來。

「命運」這一說法的始作俑者其實是曾為貝多芬擔任助理、料理各種事務,因而在數年間與貝多芬朝夕相處並且後來寫出一部貝多芬傳記的安東·申德勒。不管是否按照「命運在敲門」「與命運搏鬥」的思路理解,貝多芬這首交響曲名作確實是最難演奏得好的作品之一。速度的確定就是一個關鍵問題,尤其是從「命運敲門」開始的第一樂章。魏因加特納認為,如果演奏速度太快,「會使這首氣勢宏偉的作品從巨人的奮戰淪為狂亂的追逐」。

在21年前的1997年,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在人民大會堂的一場音樂會上演奏了一場以貝多芬「雙五」為曲目的音樂會:降E大調第五鋼琴協奏曲《皇帝》和C小調第五交響曲,擔任指揮的是鄭明勛。對於我,那次熱烈激昂的貝多芬第五交響曲這些年始終印象深刻。而帕帕諾指揮下的聖切契利亞交響樂團再次讓這首交響曲煥發光彩,雖然樂團在音色的厚重尤其是銅管的氣勢上無法與之前的德國樂團尤其是柏林國家歌劇院管弦樂團和柏林愛樂樂團相比,但義大利音樂家以火熱激情強化了這首交響曲四個樂章一氣呵成的連貫感,第三和第四樂章之間的漸強鋪墊得充分而不誇張,燦爛的第四樂章主題儘管不可能具有柏林愛樂樂團的飽滿和氣度,但在音樂的澎湃洶湧中,有一種超越聲音的壯麗升華感。

杜達梅爾指揮柏林愛樂樂團在國家大劇院演出

攝影|王小京

文| 王紀宴

攝影除署名外| 牛小北

本文刊載於2018年12月04日 星期二 《北京青年報》B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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