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特曼》不是黑白片還意味著什麼

作者：煌言

封面：奧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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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奧特曼》製作現場最初的演職人員陣容。

【本周的奧特系列通鑒?初代奧特曼篇】

第十三回 《奧特曼》最初的演員職員是這麼來的

1966年2月一到，《奧特曼》的製作許可由製作局東京放送電視台（TBS）正式決定並下達了。從這時起，TBS方面負責這片的製片人也發生了一下更換。以前說過原本是《奧特Q》的栫井巍為主，給圓谷一做過助監督的樋口祐三為輔，現在變成一個人就夠了，新接任的TBS製片人叫三輪俊道。

栫井也不是不管了，他坐鎮更後方，因為畢竟這時已經升任幹部了，是TBS編成局影視部副部長了。樋口則是還選擇回歸本職去當演出家，並不是不參加《奧特曼》這個片了，以後在本篇監督陣容中見。那這個三輪俊道是什麼人呢，TBS史上初的動畫節目的製片人。

我們知道現在日本這種電視動畫形式，一周一回每回算上廣告時長半小時的，是從1963年富士電視台的《鐵臂阿童木》開始的。往後東洋的迪士尼東映動畫大怒，藉助自己大家族裡的成員日本教育電視台（=今天的朝日電視台），被迫也開始搞這種廉價化量產式的電視動畫了。那當然會想到來分杯羹的不可能只一個，這塊蛋糕TBS也搶定了。

1963年11月TBS開始放送《八號超人》，前後有一年又一個月，接著放送《超級杰特》，又是一年加一個月。這兩個片就是三輪俊道來擔任製作局TBS方面的製片人，到都結束時便是1966年1月底，也就是《奧特曼》即將確定開始製作的這時候。再加上雖然是動畫，這兩個都是科幻題材兒童片，所以接下來把《奧特曼》派給三輪作為下一個任務正好。

製片人的事安排好了，栫井轉身去安排本篇監督的事，找上飯島敏宏。飯島也是熟人中的熟人了，TBS影視部的演出家，圓谷一的後輩。TBS這個製作局對作品發言力很強，是肯定要派自己的演出家，去製作現場參加本篇監督陣容的。原本派的也是一哥的後輩中川晴之助，但是《奧特Q》後半時他因為浪費膠捲，被革職調回來了。這個代表TBS立場的演出家身份就落到飯島身上，還套上個馬甲千束北男寫腳本，並且《奧特Q》製作現場最後一區塊的本篇監督就是他。

栫井決定新作《奧特曼》最初的本篇監督就是飯島，讓他先上。但是明明就是TBS影視部副部長和部員的關係，栫井卻偏偏繞個比怪獸的腰圍還大的圈子，這個事他不親自跟飯島說，而讓圓谷特技製片廠的企劃室長金城哲夫去說。飯島一聽當然懵逼，說小金你想逗我玩用臉就行了，別用嘴巴講這種話來跟我開玩笑啊。小金回懟說什麼鬼，我又不是小丑魔術師！

飯島就不懂了，第1話不該是小圓來拍么，這難道不是默認慣例？小圓，指的就是圓谷一，這個以前說過。小金說不是要你當第1話的監督，是製作現場第一區塊的監督，然後他就得解釋了，就跟我當初向讀者解釋製作順和放映順的區別那樣。這一聽你就懂為什麼栫井不好意思自己去說，非要拿小金去背鍋不可了，因為這次任務有兩點不同常規，就是要了飯島的小命。

第一，第一區塊有3話，3本一口氣要飯島拍完，而平時一般是2本。第二，這3本還採用單獨一班體制，而平時一般什麼樣我們已經解釋過很多了，圓谷英二系譜下動真格的特攝影視用的是兩班體制。劇組有本篇班和特殊技術班，由不同專業性質的不同人員，被本篇監督和特技監督分別率領和指揮著，在同時間分開平行作業。可是這回任務沒有，本篇監督和特技監督倒還是分的，但是現場製作職員只有一個班子，平行分業也就沒了。

小金說，昨晚喝酒的時候，栫井桑讓我轉達的。飯島急得跳腳，說這不是在酒席上能決定的事吧，這麼重大的事情！小金一言不發。飯島再問，再說了，腳本……有么？再看小金，飯島一輩子都記得那天小金的場景，只見他的頭像壞掉的玩具一樣，橫在那裡一動不動。飯島再試探一遍，沒有嗎？台本……。小金第三次一言不發。飯島就崩潰了，說快住手哇小金！我就算是魔術師，沒種子也不能憑空從帽子里摸出只鴿子吧，栫井桑真的說了這種話？

栫井的原話是，由於「諸事情」，然後就這個排兵布陣了。當時他對外媒體公開發言是這麼個說法：「為了迎來萬全的狀態，首先讓飯島敏宏監督拍攝3話，製作職員的熟練和團隊協作、主要角色的各演員、科特隊員的角色形象，這些都確立之後，第1話《奧特作戰第一號》由圓谷一監督開拍。」幾十年後飯島和栫井兩個退休在家的老頭，閑聊時飯島還問當時讓我壓力山大是幾個意思，栫井聽了回答：「哈哈哈，那個啊，當時有諸事情啦。」然後還是沒多說其他的了。

上圖左側是飯島敏宏，右側是栫井巍，當時在《奧特Q》的外景地現場照的相。

那就硬著頭皮幹了，腳本都還沒有，那總之3本中自己先寫一本。飯島擔任本篇監督的《奧特Q》製作順最後一區塊2本，最終的後期作業在1966年1月25日才徹底完成，2月10日他那第1本腳本的準備稿初稿就出來了。就是前兩回才剛說過的那個《巴爾坦星人》，同時也就成為製作順第1本，後來演變成放映順第2話《向侵略者開火》（《打擊侵略者》）。

製作現場的總起，面臨的破事兒難題比將來當然都要多，這個將來不但指這個片後面的劇集，也指這整個後來成形的系列。因為最初開荒的永遠是沒有基礎參考的，我光這麼說你都不見得有實感，容易只停留在教條的層面。比如從來沒人見過，奧特曼是怎麼變身的，胸前那燈是怎麼個亮法，光線是什麼樣怎麼發出來的，以及奧特曼是怎麼飛的。

任何意象都不存在於腦海內，不存在於潛意識中，這就是最初的人與後來的人最大且不可逆的區別，同時也是後人視角最容易意識不到忽略掉的區別。莫說沒人對這些心裡有數，就算飯島自己，正式開拍後半個月他也還心裡沒數。因為上面這些例子屬於特殊技術的部分，在這之前他得先忙本職工作把本篇部分搞定，畢竟現場劇組只有一個班子了不能分身去同時平行作業了。

本篇部分首先最基本的現實問題是，演員是誰？當時雖有候補，但並沒有決定，候補在以前講過，上頭的大人物無非也就兩條指示。第一要多用東寶的人，因為東寶是圓谷特技製片廠的母公司，之前《奧特Q》的主演3人我們就講過全是東寶的專屬演員。第二《奧特Q》的主演3人中，至少要留一個出演新作《奧特曼》的主要角色。只要大方向遵從這兩項前提，以及栫井不行使一票否決權的話，那飯島對這些一定程度上就有決定權。以前還講過他把主角改名，迫水隊員改叫早田隊員，也就是這個時期的事。

於是《奧特Q》的女主角櫻井浩子，出演科學特搜隊的女隊員富士明子。這個好辦，如果要從3人中選一人的話那用女孩子華美些，栫井說的。然後能變身成奧特曼的主角早田隊員，候補演員人選反正都是東寶的人了，從中選出黑部進，他在《奧特Q》有過客演經歷。好了男女主角都是東寶專屬演員，那其他的TBS總能隨意做主了吧，這回不想像《奧特Q》那樣全員都是東寶派了。

嵐隊員的演員就起用石井伊吉，這個其實栫井的意思強些。石井在60年代初期出演過不少TBS的電視劇，關係熟著呢。後來到《奧特賽文》時，也是這種政策把《奧特曼》主要角色的演員留一人續用，當選的就是石井。讓他接著演奧特警備隊的古橋隊員，這便是有原因的。石井後來這幾十年間，在奧特系列露臉也不少了，對讀者來說更熟悉的名義大概是藝名毒蝮三太夫。這是在出演過《奧特曼》和《奧特賽文》兩作之後才取的藝名，不僅是時間先後關係而且有因果關係，因為「毒蝮」聽起來像很厲害的怪獸。

井手隊員，候補有石川進和二瓶正也，兩人都是諧星路線，因為井手隊員的角色定位就有滑稽擔當。飯島監督選中那個叫石川進的，這是什麼人呢，他在飯島擔任本篇監督的《奧特Q》製作順最後一本《地底超特急西進》中就客演過，選人還是稍微熟點的用著順手。

最後是其實比早田隊員更重要的人選，科學特搜隊的村松隊長。候補都是東寶的人，不要。我們還講過當初企劃書中還有個星野隊員，後來這個角色取消了，只有名字留下來移植給那個熊孩子用，但演員的候補人選也是有過的。於是從那裡面選，選中小林昭二出演村松隊長。為什麼呢，因為小林在《奧特Q》放映順第19話《2020年的挑戰》中有過客演，這是飯島來到《奧特Q》的製作現場時第一次擔任本篇監督的那回。

這樣科學特搜隊的5人就齊了，上圖右側便是剛剛決定好的演員。但是看過《奧特曼》的都能發現有個不眼熟的，從右數第2個那就是石川進飾演的井手隊員，上圖左側是他在《奧特Q》的《地底超特急西進》中的鏡頭。開拍後演了2天石川就不演了，為啥呢，嫌片酬太低了。當然當時對外發表時不能講得這麼直白，要講因為日程表太緊張周轉安排不過來，所以還是決定退出來。

《奧特曼》的演員片酬確實算低的，雖然當時是個電影還佔思潮主流，因而電視劇比電影片酬低一時讓很多藝人無法適應的時代，但即使拋開這條《奧特曼》的片酬也不高。可以前我們還反反覆復強調過多少遍了，高預算和高預算還有高預算、赤字和赤字還有赤字，都多撥款且低片酬了怎麼還成天虧錢啊。這是因為動真格的電視特攝片《奧特曼》，它的錢終究主要是用來投給特殊技術的，沒有多餘的也沒有需求用來懸賞明星了。

石川中途罷演了這可腫么辦，於是只好起用另一個候補二瓶正也，這才是後來片中那個令人眼熟的井手隊員。光換人倒還不算特別麻煩，麻煩的時石川演過的戲份，還要換成二瓶再重拍一遍。二瓶也是東寶的專屬演員，於是科特隊就變成這樣了，5人里3個是東寶的人。將來還要再加個常駐角色岩本博士呢，演員平田昭彥也是東寶專屬演員。

演員搞定了接下來是製作職員。第一個原則是原樣起用《奧特Q》製作順最後一區塊，也就是最後2本的陣容，再說了飯島本來也是最後2本的本篇監督。那麼上面剛說過的所謂一班體制是怎麼搞呢，原來不是有分兩個班嗎，這要怎麼原樣移過來。這就是第二個原則，起用特殊技術班來兼任本篇班。所以從《奧特Q》到《奧特曼》，從最後2本到最初3本，製作現場主要職員陣容的續用平移，一目了然就成下圖這樣：

高野宏一擔任了《奧特Q》全28本的特殊技術班攝影技師，這回新作前3本將兼任特殊技術班加本篇班的攝影技師，也是創造他個人的歷史了。各種事情都大致定好後，高野首先去找將繼續出演女主角的櫻井浩子。櫻井跟其他演員不同，從《奧特Q》正式開機到現在過了快17個月，她與現場各製作職員早就是熟人了。櫻井當時的通用昵稱就是吿子，高野說吿子啊你這頭髮得染一下。

你看看，一個攝影技師，而且還不是本篇班原本是特殊技術班的，製作決定後居然第一件事是去撩女主角，對人家的頭髮指指點點。沒事要讓染頭髮幹什麼，對呀吿子也是這麼問他的，高野說你頭髮要是像現在這樣黑色的，在新作里上鏡絕對會丑哭。……丑哭是幾個意思啦，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所以這件事，櫻井過很多年還埋怨過高野不會講話，語死早傷了少女心。

她當然沒聽懂啦，問那照現在這樣，在鏡頭裡映出來會是什麼樣。高野說，會很嚴峻。……嚴峻是什麼鬼，越問搞得還越不懂了！高野說吿子你別誤會啊，不是說臉會很嚴峻，該怎麼說呢……。吱吱唔唔了半天，高野終於講清白一件事了：這次的《奧特曼》是彩色的啊，彩色！就是有顏色的！

到這兒，正常看過這個連載的讀者大概就能領會過來一星半點了，可櫻井顯然還是不懂，所以捏？高野說吿子我跟你講哈，這個彩色的啊，跟此前的黑白的完全不同。怎麼個不同捏，映出來的色調感完全不同。

……你再看看，這不聽起來就是廢話嗎，畢竟彩色有顏色而黑白只是黑和白嘛！所以櫻井還是滿臉懵逼的，她腦子裡聯想到的只是《奧特Q》里，自己的黑白影像映在銀幕上的那個形象，然後怔怔地等著語死早的高野繼續解釋。

這個道理，其實我們以前在附屬短篇中解釋過一點基本概念，《奧特曼》企劃階段前提是日本電視影視劇史上最初的彩色片，這意味著什麼。早期彩色膠捲的顯色質量還不行時，通俗說就是眼睛直接看到是什麼顏色，拍攝下來的影像上未必就是這個顏色，所以什麼東西都必須經過色彩試拍。

所以來找櫻井說染頭髮這事的，不會是平時本篇班的人，反而是高野這樣的特殊攝影技師。不是為了什麼藝術啊美女形象啊，而就是以技術者的視角出發才會有的思維，是理繫結論不是文繫結論。以前說百慕拉的設計圖時說過，圓谷英二老爹能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角度，因為本身他那個身為技術者的思維迴路就不同。高野將來成為了平成時代的英二老爹，而這時的他就如出一轍。

最後高野一副說到動情處的架勢，說我們也是很拚命的啊，如果失敗了就會是往老爹臉上抹黑的。技術上的道理櫻井反正就算聽了也不明白，都是模糊的聽完就忘了，再加上高野還語死早。但是這句話她聽得太懂了，作出反應了，因為在《奧特Q》攝影期間已經她熟知了以下知識。老爹就是那個圓谷英二監督，特殊技術班的人都是這麼尊稱英二監督的，說起來高野也是英二監督的得意弟子啊。

櫻井正想著呢高野還在說，所以啊吿子，稍微考慮一下好不好？染頭髮的事，吶，稍微染一點就行了。櫻井回憶說，最後她想到了很呀撒嘻的事。眼前高野桑的臉，跟那個溫和的「老爹」英二監督的表情重合在一起了，在這之上還加上他的長子圓谷一監督的溫厚。這點我們以前也講過，1964年櫻井剛來劇組時，對一哥的印象那可是大大滴好。於是櫻井開口了，染要染成什麼程度的顏色？

可是高野並沒馬上回答，就看著他臉上一下像開了燈似的，特別高興地問，是要染了嗎？要染嗎？太好了吿子！你要去染了對吧！……這回又把櫻井嚇得二次懵逼了，我有說這麼令人興奮的話嗎？最後高野招了，其實我是被大家推舉出來的，專門來說服吿子願意染頭髮，是個說客。

好吧。開始討論於是染成什麼顏色好了，高野開始講，其實我家那位啊，有時候會去美容院，然後……以下省略萬字嘴炮。高野他家那位，指的就是以前講過的那個糖。他在東寶圓谷組休閑參加棒球隊時投球脫臼，後來在醫院裡認識了護士，再後來就好上了領證了的那位，沒錯就是歷史上真實的肯和瑪麗。最後反正櫻井聽明白了，原來這高野在發狗糧。

這時佐川和夫從旁邊正好路過，佐川也是參加了《奧特Q》全28本的特殊技術班，是高野的攝影助手，並且新作前3本也將繼續。高野順口就徵求佐川的意見，什麼顏色合適哇，結果佐川意見跟高野一致。說來也是正常的，你倆都是技術者嘛，不懂的是櫻井。可是高野就突然一副得意顏，好像有人剛給我投了票似的，嘻嘻嘻接下來該少數服從多數了。

顏色的事說定了，然後開始談時間的事，高野和佐川說越早越好。因為還要做色彩試拍來確認的，其實我們倆跟彩色影視打交道，這也才是頭一回啊。這回聽了櫻井才明白，原來從黑白變成彩色，究竟會帶來多少形形色色的困難和不確定因素。接下來還要研究化妝品的顏色，粉底啊口紅啊，沒錯高野用的詞就是研究。這讓櫻井又一驚，居然還說研究……也就是說《奧特Q》時的顏色不行了嗎。

到了色彩測試的那天，櫻井裝扮好站在鏡頭前，高野操作著攝影機站後面窺視著取景器。只聽得他在那裡大喊，嗯，很好哦吿子！感覺特別好！然後移開身子換佐川來看，佐川更誇張，說哎呀媽！鏡頭裡簡直就是雷諾阿的作品！這便又輪到櫻井黑人問號臉了，這個……算是被表揚了不？

你要是沒聽說過雷諾阿也不要緊，總之翻譯過來意思就是，美！如！畫！

上圖是吿子與兩人的合影，右側是高野宏一，左側是佐川和夫。這兩人分別一個是特殊攝影技師，一個是特殊攝影助手，很快幾個月後在《奧特曼》，就正式升格為特技監督和特殊攝影技師了。再過兩年，便已經雙雙都是特技監督地位了。電視特攝最高技術者的雙璧，自《奧特Q》起38年，奧特系列沒有哪部作品沒有他們倆。直到二人最後一次的合作，是《高斯奧特曼》的最終回《真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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