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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可以回家了

我們都可以回家了

Chapter1

2007年,我大學剛剛畢業,一個人留在上海四處找工作。

奔波許久也沒有結果,只能先在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做了夜班收銀員。

我和王欣就是在這裡相識的。她四十多歲了,家在江蘇鄉下,學歷只是小學畢業。像她這樣連QQ都不會的人,只能做理貨員。

最初,我對她有點怕。因為她總板著臉,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每天,王欣清點好東西,就悶在休息室里聽廣播,也不與我說話。一天,大概是凌晨3點的樣子,我睏倦的伏在櫃檯上睡著了。突然聽到有人猛拍桌子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以為是有客人來了。

沒想到,竟是王欣。她一臉慍怒地說:「你要睡覺和我說一聲啊。這要是丟了東西怎麼辦?現在的大學生怎麼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學那麼多都白學了。」

說著,她就把我揪出櫃檯,嘴裡還嚷嚷著:「去,去,去,一邊睡去。老闆怎麼想的,找你這樣中看不中用的來。」

我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可她還沒完,推推搡搡地把我帶到休息室。

其實,說是休息室,一多半都是庫房。只有放監視器的桌子前能坐人。她把三張椅子,拼在一起說:「來,睡這兒吧。」

我愣住了,分不出她是善意,還是惡言。

王欣推了我一把說:「嗨,叫你睡覺呢,這孩子木的。外面我幫你盯著吧。」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我這才慢慢在椅子搭成的床上,半倚著躺下來。可休息室的門又開了,她皺著眉頭說:「看,知道你就得這麼睡。」

接著她拿起自己的大衣蓋在我身上說:「年輕人什麼都不懂。以為身體好就胡來,著涼就麻煩了。現在這日子,有啥別有病,看不起啊。」

她念念叨叨地又走了。一直徘徊在我眼睛的淚水,在這一刻流了下來。

只是,它並不因為王欣嘴巴的刻薄,而是她碎碎念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母親。

Chapter2

我生在北方的小城,高考落榜後,到上海的一家民辦大學上學。

當初家裡送我來這麼遠的學校,主要是看中這座城市的發達和機遇。每次放假回去,看母親跟親戚朋友得意地說:「我女兒在上海呢」。我都會下定決心,畢業一定要留下。

可是,這座城市不但有機遇,還有競爭。找工作對於一個正規高校的畢業生來說,都是件不容易的事。而我一個拿著自考文憑的女孩,更是難上加難。

沒過多久,我和王欣就混熟了。

她這個人只有嘴巴厲害,心地卻極善良。她知道我之所以上夜班,是為了白天還可以找其它工作,於是每天晚上,都幫我盯四個小時的班,讓我睡覺。直到送貨車來之前,她才會叫醒我。

有時,睡不著的夜晚,我們會一起邊吃賣不出去的魚丸,一邊閑聊。王欣斷斷續續地講了自己的故事。

她的家,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小村子。她20歲就嫁了,可是不幸福。

王欣說:「我出來,是迫不得已。我男人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可是沒人罵。我受不了他,離婚了,卻人人戳我脊梁骨。」

我問她:「來上海很久了吧。」

她伸出手,比了比說:「5年。」

「你不想家嗎?」

「不想。」王欣飛快地答。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只想我兒子。」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王欣還有個兒子。她從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她說:「看,5年前,還上小學呢。」

「那你沒回去看過他嗎?」

王欣怔了怔,忽然伏在櫃檯上,放聲哭了。

那一晚,沒有顧客。只有我們兩個身在異鄉的女人相依為伴。

其實不難猜測王欣提起兒子為什麼會這樣悲傷。她一定是回去看過兒子的吧?可在那樣封閉的小村子裡,一個離婚遠走的女人,必定要遭受無數指責非議。她上小學的兒子又怎麼能分清誰是誰非。

我安慰她說:「別傷心了,等他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王欣嘆了口氣說:「知道我去年回去,他對我說什麼嗎?他要我滾啊,別再回去給他丟臉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抱住她,陪她默默地掉眼淚。

Chapter3

是第二年的三月,我終於在一家外貿公司上了班。

不過在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前,我沒有辭掉便利店的工作。王欣怕我白天撐不住,幾乎每天夜晚都替我站櫃檯。

我有些過意不去,可她卻滿不在乎地說:「一個月的事,還和我客氣什麼,等賺到錢,記得請我吃飯就行了。」

那時,家裡的堂哥出差寧波,繞道上海來看我。他帶來家鄉的一些特產,還有父母的消息。他說:「你媽知道你找到了工作,可高興了,逢人就說她閨女在高消費的大上海紮根了。」

我微笑地聽著,都能猜出她欣喜的樣子。

然而這種美好的期待,只延續了一個月就結束了。

公司以實習期工資一起結算為由,一直拖著拒發。我只好捱了3個月。結果公司給我的答覆卻是實習表現不佳,辭退了我,並且說我拉低了公司的業績,只發了一個月的工資。

拼死拼活的做了三個月,卻只拿到860塊。我幾乎要崩潰了。

從公司出來,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了許久。那一刻,我甚至想到了死。因為我不知道要怎樣面對父母殷切的期許,以及緊隨其後的失望。

臨到便利店上班前,王欣打來電話,問我怎麼還沒來。

我接聽了電話,卻沒有出聲。王欣有點急了,在另一邊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你別嚇我啊!」

而我緊緊咬著下唇,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我強壓了壓情緒說:「謝謝你,惦記著我。」

王欣聽到我的聲音,長舒了口氣說:「說什麼呢?我不管你誰管你啊。」

第二天,王欣就陪我重新回到公司。

她拉著我闖進總經理室里,拍著桌子,對他破口大罵。她憤怒地說:「你別以為外地孩子沒親人在就好欺負,我是她姨,你們今天要是不把工資交出來,我就一直鬧到電視台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王欣的彪悍,連趕來的保安都不敢上前。大概總經理從沒見過這般兇狠的架勢,連忙安排財務把扣發的工資補了回來。

從公司大門出來,我和王欣緊緊地抱在一起,開心地笑了。我說:「姨,我請你吃大餐。」

王欣愣了一下,眼裡瞬時閃起了淚花。她點著頭說:「好,啊不,出去吃多貴啊。咱倆去市場買點,姨給你做頓好的。」

我說:「行,錢可要我出啊。」

Chapter4

其實什麼是親情呢?我想,不一定是由血緣來界定的吧。

我和王欣在這座繁華而陌生的大都市裡,就像是一對真正的親人。在彼此力不從心之時,互相支持,互相撫慰。

那天我們買了排骨,五花肉,鯉魚,烤鴨……我們彷彿要把市場里所有貴的,平時不敢買的東西,統統搬回去。

王欣租住的房子,在一處簡陋低矮的棚戶區。她讓我在屋裡的床上坐著,自己在外面炒菜做飯。

她確實有一手好廚藝,不一會就燒出一桌豐富菜肴。我們還買了啤酒,只是兩個人酒量都不行,很快就醉了。

我們嘻嘻哈哈地說了會剛才的「英勇事迹」,後來,王欣問說:「後面準備打算怎麼辦啊?」

「先在便利店做著唄。」我有些迷茫地說:「邊干邊找吧。」

「上海這麼難混,你為什麼不回去呢?是怕丟人嗎?還是怕你媽……」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她揉了揉我的頭髮說:「傻丫頭,我是有家回不了,你有家卻不回。其實,你誤解你媽的意思了。她讓你來上海,也是希望你有更多的機會過得更好,並不是一定要你找個高級的工作。」

「這有區別嗎?」

「當然了,我是當媽的人,懂。你媽是要你過得開心幸福,不是要你痛苦著掙錢!」

說完,她就把電話塞在我手裡說:「既然你叫我一聲姨,就聽姨一句話,給你媽打個電話,告訴她你現在的情況。」

我想,如果那一天,我沒有喝酒,我大概也不會有勇氣打那個電話。但這個電話,真的改變了我的一生。

母親在聽完我近況之後,嘆氣說:「孩子啊,幹得這麼不順心就回來吧,媽不願意你過得這麼苦,媽想你了。」

而我直直地望著王欣,視線模糊成一片。

Chapter5

我在2008年,回了家鄉。2009年初,就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雖然月薪不比上海,但在家鄉這樣的小城,可以自給自足。那一年,我結識了我現在的老公。我們在2010年十月結了婚。

結婚典禮的那天,我忍不住回想從前,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一個人,拋棄家人朋友,在大城市裡艱難地死磕到底。其實,我只要轉個身,就有另一種選擇,另一種生活。

只是,回到家鄉之後,我與王欣的聯繫就少了。結婚的時候,曾想邀她來參加的。可她換了工作,電話也換號了,我們從此再也沒能聯繫上。

直到2012年2月,我的QQ突然加上一個叫「欣欣新」的人,她說:「是你不?我是王欣啊,猜猜誰教我用QQ的?」

我激動地回:「是我,是我。誰教你的?」

她回:「你說的沒錯啊。我兒子終於長大了,他來找我了。」

我反反覆復把那行字讀了幾遍,突然就哭了出來。我飛快地敲下一串字說:「姨,這下好了,咱們都可以回家了!」

文:桑寧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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