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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黑教主,他不配















歷史有很多種讀法,不同的人會讀出不一樣的「驚悚」。




梁啟超讀完了,擱下一句話:一部二十四史,就是帝王將相的家譜。




魯迅讀完了,說每頁寫著「仁義道德」,仔細看了半夜,才發現字縫裡都是「吃人」兩個字。




李宗吾讀完了,某天豁然開朗:

一部二十四史,就是「厚黑」二字而已。




什麼是「厚黑」?面厚心黑。臉皮厚,心腸黑。




李宗吾用三國英雄人物舉例說明:




曹操的特長全在心腸黑。他殺呂伯奢,殺孔融,殺楊修、董承、伏完,又殺皇后皇子,悍然不顧,並且明目張胆地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心腸之黑,真是達於極點。




劉備的特長全在臉皮厚。他依曹操,又依呂布,依劉表、孫權、袁紹,東奔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知恥,而且生平善哭,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勝。臉皮之厚也算達於極點。




曹操和劉備煮酒論英雄的時候,一個心腸最黑,一個臉皮最厚。一堂晤對,你奈何不了我,我奈何不了你,堪稱並世雙絕。難怪曹操對劉備直言,天下英雄,唯你和我了。




孫權也有厚黑的本領。他本和劉備同盟,忽然襲取荊州,此之謂黑;無奈,他黑不到底,隨即向蜀請和。他本與曹操爭相稱雄,忽然在曹丕駕下稱臣,謂之厚;無奈他厚不到底,隨即與魏絕交。他雖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備,卻是二者兼具,也不能不算一個英雄。



李宗吾說,這三個人,各出所學,爭為雄長,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征服你,天下於是乎三分。




用「厚黑」二字解讀歷史,暢通無滯。李宗吾由三國推至漢唐明清人物,又比照二十四史中人物,發現

有多大的厚黑本事,便成多大的人物

,無不吻合。




這就是李宗吾講厚黑學的起點。










李宗吾(1879-1943)是四川自流井人,這個地方原來屬於富順縣,現在是自貢市管轄。



自貢在互聯網時代,出了不少「奇葩」。比如郭敬明、周帶魚,以及侮辱慰安婦的Ayawawa,都是自貢人,而且都以出格的言行獲得某種意義上的成功。




我不知道他們的成功,是否拜家鄉先賢李宗吾的厚黑學所賜,但總覺得或多或少有些聯繫。




李宗吾的研究成果《厚黑學》,早在民國初年就公開發表在成都的報紙上。當時他給自己起的筆名叫「獨尊」。




《厚黑學》發表後,讀者嘩然,影響很大。




大家習慣叫他「李厚黑」。李宗吾不反駁,反倒自稱「厚黑教主」,怡然自得。




他一步步完善他的厚黑理論:




——厚黑三階段論。

既然厚黑是古今成功人士的不傳之秘,那麼厚黑的功夫分哪幾步進行修鍊呢?




李宗吾說,只需要三步,第一步是「厚如城牆,黑如煤炭」,第二步是「厚而硬,黑而亮」,第三步是「厚而無形,黑而無色」。




具體而言,臉皮最初如白紙般厚薄,最初的心也是白色的,經過反覆的厚黑練習,由分及寸,由尺而丈,心的顏色也由白而青,由青而黑,但這還只屬初步功夫;到了第二步,能夠到達炮轟不破的境界,但仍露於形跡;直至第三階段達到無形無色的境界,至厚至黑則不以為厚,不以為黑。




——求官六字真言。

分別為「空、貢、沖、捧、恐、送」。




在李宗吾所說的求官經中,「空」是指求官者要放下一切,專心求官;「貢」即鑽營,有孔必鑽,無孔不入;「沖」即牛氣衝天,吹牛;「捧」就是捧場拍馬;「恐」即恐嚇手段;「送」即賄賂。




——做官六字真言。

分別為「空、恭、綳、凶、聾、弄」。




做官經中的「空」即空洞,批空文,說空話,不著邊際,不受掛礙;「恭」是對長官卑躬媚笑;「綳」是對下屬綳著臉,作神聖不可侵犯狀;「凶」即兇狠,為達個人目的,不管他人死活;「聾」就是裝聾作啞,故作糊塗;「弄」是耍弄權術,以權謀利。




——辦事二妙法。

包括兩個具體的方法論,鋸箭法和補鍋法。




「鋸箭法」說的是,一個將軍的手臂被箭刺到,去找大夫,大夫幫他把在露在外面的箭鋸掉,刺入肉中的部分交給其他大夫處理。此法要點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不要感情用事。




「補鍋法」是指補鍋匠趁老闆不注意,將鍋進一步弄得更破,以便彰顯自己補鍋的價值。此法是先「放火」再「救火」,把他人利益放在明處,將自己的實惠落在暗處。 




寫著寫著,李宗吾背的鍋越來越大。

很多人追著看,邊看邊罵,說世道變壞,是從李宗吾宣揚厚黑學開始的。











但是,「厚黑教主」李宗吾真的是教人厚黑嗎?




按照厚黑學的成功標準,可以說,李宗吾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1900年,21歲的李宗吾以縣試第一名的成績考取秀才。傳統學問的根基,他打得很穩,這奠定了他一生的底色。有學者甚至稱他是「中國最後一代士大夫」。




兩年後,李宗吾考入四川高等學堂(四川大學前身),在這所新式學堂學了四年,得到數學、邏輯等西學訓練。他一生不僅研究厚黑學,還懟達爾文,懟得有理有據,正是得益於這個時期的學習和積累。




李宗吾很早就加入同盟會,是老會員,但辛亥革命後,他卻因為自己沒有為革命出力而深感慚愧,黯然回鄉。




後來,應昔日同窗邀請,他才出來做官。在四川審計院一類機構當過一個小科長,機構被裁撤後,又到官產清理處任職。到1913年冬,這個機構也被裁掉了,他只好再次打起背包走人。




這期間,他不僅沒有踐行厚黑理論,而且相當鄙薄名利,謙謙君子。




江湖上傳說他主動要求減薪才肯去官產清理處任職的事迹。搞到後來丟了飯碗,他卻連歸家的路費都沒有,只好找同鄉借。




回鄉後,他先是去一所中學當校長,後來做到省督學。




在做督學的時候,他憨勁十足,力主嚴格考試,讓混日子的學生相當不爽。一次,幾個膽大的學生趁著夜色將他拖到室外,用木棍狠狠打了他一頓,臨走時還罵道:「你這狗東西,還主不主張嚴格考試?」




他大聲說:「只要沒打死,還要考!」




1938年,年近六旬的李宗吾在四川政文編審委員會任職。就是這樣一個聽起來就很冷衙門的機構,遇到省政府改組,又被裁撤掉了。他只好轉移到新成立的編譯室。




不久,編譯室精簡人員。不厚不黑的李宗吾,成為第一個出局的人。




1939年初,李宗吾帶著家人徹底離開成都,一路輾轉,回到故鄉。




一個人得有多倒霉,才能像李宗吾一樣,一生兩次「混」官場,兩次被裁撤。




但李宗吾看得開,不以為意。




他晚年極度嗜酒,到了杯不離手的地步,頗有魏晉風度。曾寫過一篇文章叫《鍤隨漫話》。「鍤隨」二字, 是說酒仙劉伶常乘鹿車,攜酒一壺,使人荷鍤隨之,說「喝死便埋掉」。他寫這文章,有追慕劉伶的意思。




抗戰期間,南懷瑾曾到自流井拜會過李宗吾,走時跟他借10元路費。李宗吾給了他20元。南懷瑾說多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李宗吾說,先用了再說。




南懷瑾後來深有感慨地說:

「從我借錢這件小事來看,厚黑教主的為人道德,一點兒也不厚黑,甚至是很誠懇、很厚道的。」











不是李宗吾教世人厚黑,是世人自取所需,只從他的理論中看到了「厚黑」二字,不明所以,拿來就用。




有人曾問他:李宗吾,你的厚黑學教人做事離不了麵皮厚、心子黑,我照著這樣去實行,為什麼處處失敗?




李宗吾回答:你的膽子真大,聽見厚黑學三個字,就拿去實行,僅僅失敗,尚能保性命而還,還是你的造化。




那麼,李宗吾為什麼寫厚黑學?




據說抗戰期間,蔣介石在重慶讀到《厚黑學》,指出這是敗壞人心、危害社會的壞書,下令禁止出版,並要通緝李宗吾。經過蔣的幕僚吳稚暉說項,此事才在無形中擱淺了。




實際上,蔣介石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當局不喜歡《厚黑學》,有其他原因,絕不是因為它敗壞世道人心。




就跟梁啟超、魯迅,以及後來的柏楊等人揭露的國民劣根性一樣,厚黑之術在李宗吾看來,是「國粹中的國粹,根本上的根本」,在我們的民族心理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循著厚黑學研究下去,就可以窺見人性的真相。




李宗吾說:

「自古迄今,社會上有一種公共的黑幕,這種黑幕,只許彼此心相喻,不許揭穿了,揭穿了,就要受社會的制裁。」




李宗吾把社會上尤其是官場上的厚黑術,剖析得太深刻逼真了,許多當權者可能會從他這些揭黑的戲謔文字中,隱約發現自己的影子,不自覺地對號入座,以致惱羞成怒。




這才是李宗吾被罵、被禁言的根本原因。他是那個講真話的孩子,說出了皇帝沒穿衣服的真相。




他洞穿了傳統政治宣傳下的仁義道德,不過是假仁義,假道德。在仁義道德的外衣包裹下,大家堪稱默契地進行著良心泯滅(面厚)、手段狠辣(心黑)的行為。




他寫《厚黑學》,是以一種批判、嘲諷甚至哀傷的語調,卸下了英雄、聖人的光環,撕開了歷史的殘酷真相。




就像魯迅所說的,歷史上人的言行,在明處和暗處「常常顯得兩樣」,古來帝王們炫示德治的種種政治宣傳,其實往往是「黑暗的裝飾」,「是人肉醬缸上的金蓋,是鬼臉上的雪花膏」。




李宗吾的工作,是把金蓋取下來,把雪花膏抹掉。所以得罪了人,得罪了社會。




有個朋友曾苦口婆心規勸李宗吾放棄宣傳厚黑學。這個朋友對他說,

厚黑是社會病狀,你的各種作品是醫病之葯,這些我都懂,但社會人不懂。如今僅以「厚黑學」三字流傳於世,你將得罪於社會。




李宗吾回信說:「勸我不談厚黑,等於勸孔孟不談仁義,勸韓非不談法術,勸程朱不談誠敬,勸王陽明不談致良知,試問能乎不能?」




這位朋友後來形容李宗吾是叫聲凄厲、形象可惡的益鳥貓頭鷹。











李宗吾雖然沒有放棄宣傳厚黑學,但終究還是聽從朋友的意見,對厚黑學做了更多的闡釋。




早在1912年成都的報紙連載「厚黑學」的時候,社會上就發生了此說究竟是「導

人為善」還是「導人為惡」的爭論。




李宗吾的同學謝綬青站出來替他辯解道:

「《厚黑學》無所謂善,無所謂惡。如利刃然,用以誅盜賊者則善,用以屠良民則惡。善與惡,何關乎刃?用《厚黑學》以為善則為善人,用《厚黑學》以為惡則為惡人。」




李宗吾自己也說過:





我發明厚黑學,等於瓦特發明蒸汽,無施不可。利用蒸汽,造成火車,駕駛得法,可以日行千里,駕駛不得法,就會跌下岩去。我提出「厚黑救國」的口號,就是希望司機駕駛火車,向列強衝去,不要向前朝岩下開,也不要在街上橫衝直撞,碾死行人。




他還特別指出,他的厚黑學被人用反了。怎麼用反法?




「對列強用厚字,搖尾乞憐,無所不用其極;對國人用黑字,排擠傾軋,無所不用其極,以致把中國鬧得這樣糟。」他接著說,「我主張翻過來用,對國人用厚字,事事讓步,任何氣都受,任何舊賬都不算;對列強用黑字,凡可以破壞帝國主義者,無所不用其極,一點不讓步,一點氣都不受,一切舊賬,非算清不可。」




這才是他講厚黑學的初衷所在。




李宗吾經歷過晚清列強割據中國,也經歷了日本侵華戰爭,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他用強烈的愛國情懷,研究厚黑學,本質上是他以學術救國、救時、救世的手段。




而當時的社會,包括現在的社會,通通誤會了他的本意,以為他講的是一種個人的成功學。這真是莫名的悲哀。




他給自己的「厚黑學」制定了兩條基本原則:





1、用厚黑以圖謀一己私利,越厚黑,人格越卑污;用厚黑以圖謀眾人之公利,越厚黑,人格越高尚。




2、用厚黑以圖謀一己私利,越厚黑,越失敗;用厚黑以圖謀眾人之公利,越厚黑,越成功。




只是,這些掏心掏肺之言,從來就沒幾個人看到,或者看到了也假裝看不到。




他們只需要為自己的醜陋表演和世俗成功,找個擋箭牌,一旦遇到指責,便搬出李宗吾:反正都是「厚黑教主」教我的,錯也是他的錯,我只是他的忠實粉絲。




問題是,李宗吾他壓根沒教過你們厚黑呀!




我不管,我看他的書長大的。




1943年,李宗吾病逝,享年64歲。他死後,有人寫了一副輓聯:





教主歸冥府,繼續闡揚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升官發財門徑;


先生辭凡塵,不再諷刺社會,讓那些污吏劣紳,做出狼心狗肺事情。




嗚呼!自李宗吾發明「厚黑學」迄今,100多年過去了,精通厚黑學的人越來越多,懂得李宗吾的人越來越少。




每次想到這裡,就為李宗吾老先生心疼三秒鐘。






全文完。感謝閱讀,如果喜歡,記得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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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李宗吾:《厚黑學》,群言出版社,2006年版


陳遠:《被忽略的大師:李宗吾新傳》,中國檔案出版社,2006年版


趙紹成、周立:《厚黑學解讀——兼談儒家思想之現代意義》,《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8年第9期


王子今:《「厚黑」的歷史文化解說》,《博覽群書》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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