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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京城編劇生存實錄:熬,入行十年,仍是新人

提到影視圈,一個再外行的人,也能夠說出幾位知名導演的名字。但也許很多人,連一個著名編劇的名字都說不上來。

很多在社交平台、媒體上擁有話語權的大編劇,隔三差五就要出來聲明一番,擁有原創能力的編劇,對中國影視行業是何等重要。

一部講述編劇生活的電影《改編劇本》,圖為劇照

北京或許擁有全國最多的編劇。有個段子,說在百子灣一帶,扔十顆石頭,就能有一顆砸到編劇。但和同樣聚居於此的小演員、小模特不同,你很難從人群里分辨編劇的氣質。從事影視工作的上游環節,他們的生活往往更純粹,與普通人無異,因此難以將這個群體的特徵標籤化。

和編劇聊天是很容易的,他們大多數人沒有鎂光燈給予的光環,同時與聲色犬馬的名利場保持著一定距離,言語更加直接樸實。

紅星新聞耗時多日走近多位編劇的生活,這三位入行10年左右的編劇,對自己的定位仍是「新人」,「年輕編劇」,「抱著學習心態」,哪怕名下已有編劇公司,始終謙遜。

這幾年,網劇崛起、IP改編從紅到黑、視頻平台從開放到收緊,三位入行十年,身在京城的編劇,裹挾其中,在行業的變幻莫測里,經歷著各自起伏的人生。

以下,是三位入行超過十年的「新人編劇」自述。

寫完這部偶像劇,我頭髮幾乎全白了

自述人:楊哲

北京人/科班出身/入行十年+代表作品網劇《法醫秦明》

看履歷的話,一眼掃過去,我像是一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圈內人。十幾歲出書,本科中戲,趕上了行業的好時候,參與編劇了熱門懸疑劇《法醫秦明》,自己工作室推出偶像劇《你和我的傾城時光》,播出後長期佔據網路熱搜。

但其實,順利是不存在的,我訴苦的話更多。

《法醫秦明》海報

我今年36歲。實際上我比韓寒出書都要早,但人家早就出名了,而像我這樣規規矩矩去專業院校念書的人,很多人一路越來越默默無聞。

記得大四的時候,每天都有一堆活找上來的。當時看李安的採訪,這位華語電影圈神一樣的人物,說自己在家做了七年菜。我當時覺得,李安運氣真是不好。你看,我大四的時候,就各種片約不斷了,肯定很快就能混出來。我當時充滿信心,「不出兩年,我一定能成為一個很牛的編劇。」

後來,單是這句話就想了十年。

我是寫懸疑小說出來的。但就在我大四那年,出了一個新規定——類似題材沒法進黃金檔。

題材類型缺乏的時代,最繁榮的是家庭倫理劇,比如《媳婦的美好時代》之類的。當時我沒活兒干,但求生欲很強。於是恬著臉跟甲方說,我特別擅長寫婆媳劇。顯然,沒有人相信一個剛畢業的小毛孩能寫婆媳劇。

實際上,我還真寫過一部。當時有個製片跟我說,你就寫吧,我們已經在跟韓國那邊談版權了。他的口氣,好像版權已經是煮熟的鴨子了。於是我就開始寫了。寫了快半年,製片告訴我,版權被另一家公司拿下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寫了幾十萬字了,製片方只給了我五千塊錢。

有很長一段時間,靠寫劇本的話一年只能賺兩三萬。最慘的一次,是在一個知名大編劇手下做小編劇。我一個月的時間寫了30集分集,一集一千五百字,一共寫了四萬五千字。最後大編劇給了我3000塊錢。本來是說一集給5000塊錢,但他說,你寫得不好。

那是一個很有名的編劇,開著豪車,他那間辦公室大到什麼地步呢?你需要拉開門,走兩分鐘才能走到他桌子前。然而,我寫了這麼一部戲的分集,就給了我3000塊錢。

最讓我憤怒的是,最後他竟然按我寫的劇本給拍了,當然,也沒有給我署名。

總之,大學畢業之後的十年,我一直在專業領域裡到處碰壁。同時,這十年里,也干過各種不靠譜的事兒。我曾經想過去當一名薩爾薩舞(拉丁舞的一個分支)教練。因為在一些規格挺高的比賽得了獎,我當時非常得意,一度想放棄編劇職業,去跳薩爾薩舞。當時想,去跳舞的話,每個月還能有七八千的固定工資,總比我當編劇賺得多一點。

一晃眼到了2013年左右,市場開始好轉,我也簽了一個大公司,編劇事業開始步入正軌。

總之,我之所以沒有轉行,主要還是生存問題不算迫切。我是北京本地人,省去了交房租,我爸媽也還可以養我。

實際上編劇本身就是需要「養」。很多專業編劇,剛畢業的時候22歲。那個時候確實寫不了什麼,經驗和閱歷都不行。所以這段時間,會有很多人轉行。我中戲的,也有很多同學完全不幹這行了,畢業後去開物流公司的都有。

我的編劇工作室,規模算大的,目前有40多個人。一家以編劇、劇本為核心的公司,要走得長遠,需要去嘗試各種題材。所以才有了現在熱播的這個勵志偶像劇,《你和我的傾城時光》。趙麗穎的這條愛情線,完全由我們團隊承包的。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海報

《傾城》也是個熬人的活。做的很急,很累。尤其是心累。等到完全寫完這部戲後,我頭髮幾乎全白了,後來吃了好長一段時間黑芝麻才養回來,還好它只是個愛情片。

只要你方向沒錯,沒浪費時間,最終你還是會超過其他人,變成那個領舞的。入行十幾年,但就作品而言,我依然是一個圈內的新人編劇,最大的嚮往和愉悅依然是「能夠出一個牛的劇本,震死你。」

圈子裡,我特佩服兩個前輩。一個是張黎導演。60歲了,面色紅潤,還不斷嘗試做一些別人沒做的事,冒各種風險,從來不畏懼失敗,滿腦子想的都是創新。另一個是趙寶剛導演,每次拍戲都衝鋒在前,事必躬親。沒事還自己熬夜剪片子,永不知疲倦。

執著和勤奮,希望能一直陪伴我走下去。

電影《改編劇本》劇照

在新加坡小有名氣,北漂後要父母接濟

口述人:辛佳(化名)

新加坡編劇/科班出身/入行10年/北漂兩年

如果不是被問到這個問題,我都沒有意識到,轉眼間自己已經入行這麼久了。或許是因為自己還是處於一個新人的狀態,每年都在探索和學習。就像我在北京上學的時候一樣。

我是新加坡人,大學來到了北京,在北京電影學院學了四年的編劇專業。10年前,大學畢業後我就回國了,在新加坡的電視台當編劇、做策劃,工作了七八年。不謙虛地說,在新加坡,我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編劇。但是兩年前我又到了北京。現在,我在中國的編劇圈裡只能算是個新人。

2016年,我又回到北京。那時候網劇正蓬勃發展,行業內的氛圍也是昂揚向上。我進了一個大公司,我們公司甚至可以接手幾個億的項目,還派我到好萊塢接洽相關合作。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還能記得當時興奮的心情。但短短一年,經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很快從那家公司脫身,準備單幹。

在中國做編劇,需要去交涉的事項比在新加坡電視台做一個編劇多得多。而作為一個沒有單位、沒有名氣、沒有資源的「三無編劇」,面臨的困難或許更多。

出來自己接項目後,我接到了一個40集的魔幻劇創作工作。我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因為既然來到了北京,不管我曾經在新加坡有多少作品,加起來也抵不過在中國有一部作品能給我帶來業界的聲譽和話語權。於是在一分錢不拿的狀況下,我埋頭寫了半年。

這半年的努力的確得到了製片方的認可,我成為了這部劇的主編劇。但因為各方面原因,這部劇最終沒能開拍。不幸中的萬幸是,合作的公司還算講信用,我拿到了酬勞,不至於半年的工作血本無歸。

經歷了這件事,我第一次對職業生涯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和彷徨。期間,我跟新加坡的男朋友結束了異國戀,正式分手。說不清是為了夢想,或者更多是為了自己的溫飽。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在北漂第一年的末尾,陷入了低谷。

但至少目前看來,我覺得來北京工作是一個非常正確的選擇和方向,不僅因為中國的市場之大,更因為這邊逼迫你去創作的氛圍。

我非常佩服中國編劇的創造力和紮實功底,反而中國國內會有很多聲音不滿國產的編劇作品,並且拿歐美日韓的優秀作品相比較。但我反而認為,中國的影視作品升級和更新得特別快,近年來我看到許多優秀的劇本,例如《我不是葯神》,故事架構非常嚴謹。提升總體水平是一個過程,不可否認的是中國整個影視工業體系在迅速成熟。

《我不是葯神》海報

當然最理想的狀態是寫自己想要的故事,但很奇怪,近來找我的網大、網劇都是魔幻、仙俠題材。為了生存,我得接下這些實際上我並不能完全去理解的題材。或許,觀眾愛看。

來北京後,我寫了一些電視劇劇本還有兩部電影。說實話作品不算少,但沒有我覺得滿意的作品。我還在等待,希望內心那麼多故事能夠在某一天呈現出來。除了自己覺得離夢想近一些,在北京,收入和支出是不成比例的。我時常需要父母的經濟援助。

我捨棄了家庭、愛情,義無反顧做這一行,或許是因為我心中的那個夢想還一直沒有實現。

劇本完成,戲還沒拍,公司老總入獄

口述人:黎柯呈

重慶人/非科班出身/入行十年代表作品:電視劇《勢不兩立》

我的工作狀態就是日復一日,連日曆都不看,每天寫劇本,發給投資方、製作方、導演,等待修改意見,修改劇本。

很多時候,修改劇本是最難的。因為每一方合作對象會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投資方和製片方的人,儘管你覺得他們什麼都不懂,但他們的說辭往往特別雷同:「我看了幾千部電影,難道沒有你有經驗嗎?」

我的天啊,難道我就沒看過嗎?

話說回來,其實我沒正經學過編劇。我大學的專業是市場營銷,第一份工作是一家金融公司的總經理助理。這份工作只做了一年半,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想這樣度過一生,於是決定轉行。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總體來講,我入行後運氣不算差。但也遇到過一些難以置信的倒霉事。

幾年前,我和一家上海知名大型製作公司合作一部魔幻劇。劇本完成了,合約談得差不多了,但戲還沒開拍,公司的老總因犯罪鋃鐺入獄,我的劇直接受影響夭折。這是一個需要大投資才能完成的魔幻劇,儘管劇本的版權後來又回到了我手上,但我很難再找到一家既能夠互相信賴,又有實力投資這個戲的公司。

我自己最滿意的作品,也沒有拍出來。我與香港編劇鄺文偉曾經一起寫了一個懸疑類電影《端腦》。劇本沒有完全寫完的時候,徐崢主演的《幕後玩家》上映了。我們驚訝地發現《端腦》和《幕後玩家》的劇情有80%左右重疊。雖然並沒有互相抄襲,但《幕後玩家》先出來了,我們只好停止創作。

最磨人心力的是寫作中遇到的其他事情。

《改編劇本》劇照

我做過一個網劇,當時甲方要求我兩個月寫出50集劇本,每集40分鐘。大綱、分集、人物小傳等加起來,相當於我每天要寫一萬多字。我和另一個編劇合作,辛辛苦苦把這個項目熬完了,播出平台的製片人又說,「我們要給自己家的演員加戲。」於是我們又開始給女二號和女三號加戲,甚至加到了比女一號還多,但這倆配角到現在也沒紅。

編劇的確很弱勢,若是不出名的小編劇,誰都能改你的劇本。但知名大編劇,也不是沒有煩惱,比如收不回來錢。很多投資、製片公司一到開機前,就會找各種借口,一是拿走劇本,二是拖欠編劇的費用。兩者相輔相成,例如,在正式開拍前就會有工作人員找編劇,用「需要捋場景」「要做統籌工作」等理由,無償拿走劇本。曾經有一個著名編劇直接在微博上「圈」了欠錢的製作公司,但據我所知,到現在錢也沒要回來。

2016年,媽媽到北京陪我,我依然幾乎每天都在熬夜,甚至通宵,到中午才起來吃飯。有時候去開會,連續一個月每天都在外面。或者是白天出去開會,夜裡回來還要整理工作。工作一緊張,我就大把大把掉頭髮。我媽一掃地看到我掉頭髮那麼嚴重,很擔心。

但是捫心自問,如果重來一次,我會不會仍然選擇當編劇?我想我會。

對這個行業心存熱愛,若再來一次,我會從高考階段開始努力,去考相關專業。這樣,或許能少走一些彎路。

紅星新聞記者丨 庄夢蕾 北京報道

編輯丨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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