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C·克拉克的短篇科幻小說《鬧鬼的航天服》賞析

做為阿西莫夫的好朋友，克拉克同時也是一名科幻作家，幾乎可以這麼說，克拉克與阿西莫夫等人都是美國科幻小說的里程碑式的人物，他們的作品為後來的科幻小說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奠基作用。

在這篇《鬧鬼的航天服》中，克拉克虛構了一種類似於小型航天器的航天服，並且講述了在這個航天服內所發生的故事，當然，還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在航天服內出生的三隻小貓。

早期的科幻小說並不如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科幻小說一樣，喜歡拿一些故作玄虛的高大上科學理論來糊弄讀者，因此給人的感覺是一種非常貼近生活的真實，由於該篇小說是在上個世紀的七八十年代所寫的，因此某些內容己經不再適合現在的人們閱讀，因此在某些篇幅上會進行一些增刪加工，以便更適合現在的人們進行閱讀，現在我們來看阿瑟·C·克拉克的科幻小說《鬧鬼的航天服》：

地面上的衛星控制中心聯繫上我的時候，我正在觀察艙中寫著當天的工程進展報告。觀察艙位於空間站的軸上，是一個突出的由玻璃所覆蓋的圓頂辦公室，從外形上看就像是輪子的轂蓋。

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很理想的工作場所，因為視野太開闊了，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工作人員在距離十幾米處的地方建造空間站，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拼裝著積木玩具，工作人員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好笑，象是在跳慢動作的芭蕾舞，而在我們的下方二萬英里外，充滿生氣的藍綠色的地球在漂渺的星雲襯托下飄浮著。

「是的，是我，我是站長。」我回應著地面的衛星控制中心：「什麼情況？」

「我們的探測器上顯示，在距離空間站兩英里外有一個固定不動的物體，大約是位於天狼星西五度，我們希望你能夠為我們提供該物體的直觀報告。」

和我們空間站的軌道重吻的物體不可能會是隕石，應該是我們空間站的什麼東西掉了，也許是某個器材沒有固定好，從空間站里飄出去。這是我的想法，但當我拿出望遠鏡，在獵戶座周圍的星域搜尋時，我馬上意識到自己錯了：雖然那是一個人造的航天物體，但與我們空間站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看到了。」我立即向衛星控制中心彙報：「這是一顆試驗衛星，錐形，有四根天線，從外形設計上來看，極有可能是二十世界六十年代初期，美國空軍的試驗衛星。當初由於監控系統損壞了，好幾顆試驗衛星聯繫不上，但是這些試驗衛星進入了這個軌道。」

衛星控制中心在查閱了相關的資料後，證實了我的看法，他們同時留意到即使是目前，美國華盛頓對此類發現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一些試驗衛星。

「不能讓這些試驗衛星繼續留在軌道上」。衛星控制中心傳來訊息：「即使是沒有用的試驗衛星，它們的存在對於空間站而言，也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因此最好是有人過去把它清除掉，或者是使這些試驗衛星離開目前的軌道。」

我明白他們所說的「有人」指的是我，因為我不能夠從分工明確的組裝空間站的工作人員中抽調出任何一個人來，我們的工程進度已經遠遠地落後於原計劃，每多拖延一天，直接的經濟損失就高達上百萬美元，這對於承建可供人類定居的太空城的星際公司而言，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把這一些試驗衛星清理掉的。」儘管我回答得像是為了工作而沒得選擇，但是心裏面卻是非常地開心，畢竟我已經有兩個禮拜沒有到空間站外的太空中了。

在前往過渡密封艙的途中，我所遇到的唯一一名工作人員是湯姆，這是剛到我們空間站不久的一隻貓，在遠離地球成千上萬英里的地方，養殖動物對於人類而言有著重大的意義，只不過能夠適應失重環境的動物並不多，在我爬進航天服的時候，湯姆顯得很悲傷，喵喵地叫個不停，可是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去理會它。

或許，我應該和大家解釋一下我們空間站所使用的航天服是怎麼樣的，這和人們在月球上活動時所穿戴的柔韌的宇航服完全不同，空間站的航天服其實是一種微型的航天飛行器，只能夠容納一個人，是一個大的七英尺長，裝有小功率噴氣發動機的粗短圓柱形，裡面有一對手風琴般的袖子，可供工作人員置放手臂。

在進入航天服之後，我打開了電源，仔細地檢查各種小型的儀器儀錶，發現一切正常後，我朝著湯姆眨了眨眼，並祝它好運，然後我將透明的半球狀頭罩關閉好，進入密封的狀態，由於是一次短暫的艙外任務，因此我並沒有去認真仔細地檢查航天服內的各種小柜子，那些柜子通常都是在執行持久任務時用於置放食品以及特種設備的。

傳送帶將我送入過渡密封艙時，我覺得自己就象是一個北美印第安人的孩子，在他母親背在背上，接著抽氣機將壓力降至零，外門打開後我隨著最後一縷空氣進入群星閃爍的星空，慢慢地翻著跟斗。

太空站此刻距離我十幾英尺，但我是一個獨立的行星，擁有屬於我自己的世界，在一個密封的的微型機動圓柱體里，儘管對一整個宇宙一覽無餘，但是在裡面卻一點也不自由，手腳雖然可以夠得上所有的操縱裝置和柜子，但是加墊椅及安全帶卻使得我連轉身都不可能。

在太空中的太陽是人類眼睛的天敵，能夠在一瞬間將人類的眼睛燒瞎。為此我將航天服的黑色濾光器打開，然後才抬起頭來看星星，為了防止意外，我將頭盔上的外部遮罩設置為自動模塊，以便使我的航天服變換方位時，眼鏡能夠得到保護。

用不了多久，我就發現了我的目標，一個銀色的光斑，金屬的光芒使我將之同星空中的星光區別開來，踩了一腳射流操縱開關後，我感到小功率火箭在離開太空城時加速那一刻的輕微衝擊，十秒的穩態推力飛行之後，我切斷了動力源，在沒有空氣阻力的真空中，我還需要五分鐘的時間才可以到還目標物所在地，即使是算上將實驗衛星給回收的時間，也是用不著多長的時間。

但在我前往浩瀚的太空的那一剎，我敏銳地感覺到有點異常情況：在正常的情況下，航天服內是有許多種源於內部的聲音的，這一些聲音在航天服內迴響，無法被排送到外面的真空中，通常的聲音是氧氣的輕微噝噝聲、風扇與馬達的微弱颼颼聲、宇航員的沙沙的呼吸聲以及宇航員的心臟跳動聲…這些都是正常的聲音，而且也不會被人們所留意，但是一旦出現異常的聲音時，這一些聲音的存在也就顯得那麼的明顯。

我在此刻發覺了在正常的聲音之外，還存在著一種無法確認來源的聲音：時而是斷斷續續的低沉的乒乒乓乓響，時而是嘰嘰歪歪地響。

我一下子就被嚇壞了，屏住氣息，想要尋找出這種聲音的來源，但是控制台上的各類儀器都沒有發現異常現象，刻度盤上的各種指針也都正常，預示危機的紅燈也沒有響起…這貌似是一種安慰，但並不足以使人安心，因為對於我而言，我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

就在這個時候，報警的信號響起了，我必須要及時地趕回太空城。

即使是今天，當我回想起當天那幾分鐘的時候，那一刻的恐慌象是洶湧澎湃的潮水，一下子就充沛於我的大腦，在浩瀚的宇宙面前，每一個人的頭腦中所構築而成的理智和邏輯的堤岸，根本就無法抵禦這種恐懼，由此我也明白了一個人的精神崩潰是怎麼回事，因為這與我當時的處境是一模一樣的。

當時的我已經確認不可能是某種機械設備發生故障而出現的聲音，在我處於完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沒有人類和任何物體的無聲真空，卻使我的耳朵聽見了生命在活動的聲音。

在那麼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時刻里，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企圖進入我的航天服，這一些我看不見的東西，企圖擺脫冰冷的真空環境，尋找藏身之處。

我最終故作鎮定下來，一邊堅持工作，一邊急速地旋轉著，想要尋找到聲音的來源是否在真空，但是除了面對太陽的耀眼錐形盲區之外，太空中什麼也沒有，而且那種撓癢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儘管也有許多的人曾經對於我們宇航員的迷信頗有微詞，認為宇航員的迷信是不切合實際的，但是當我在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恐懼的時候，我就那麼突然地想起了伯尼·薩諾斯意外死亡的地點並不比我距離太空城遠，這麼說的話，似乎一切都是在於情理之中。

伯尼的死亡是因為他的航天服絕無僅有地同時出現了三個故障：氧氣調節器失去控制，壓力急劇升高；保險閥門不能噴氣；一個不良焊接點熔化。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裡面，伯尼的航天服徹底地失去了保護作用，向太空敞開了。

雖然我從來都不認識伯尼，但是因為我的處境，使我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宇航員出現意外之後，有一件事情也被人們給隱瞞了起來，那就是因素航天服太過於昂貴，因此即使是損壞了也不會被人們所拋棄，即使是有人身穿某一件航天服出了意外，人們也會將航天服重新維修好後進行編號，發放給另一名宇航員穿…

當一個人遠離自己的世界，在滿天的星光下死去，他的靈魂還能夠到那裡去呢？伯尼…是不是你還在這裡，捨不得這件航天服，依附在航天服上是嗎？

四面八方所傳來的抓撓的聲音不斷地挑撥著我脆弱的神經，為了在這一些聲音中保持冷靜和神志的正常，我的心裏面正在與恐懼交戰，在我的心裏面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必須要證明這件航天服不是伯尼使用過的，這一些將我緊緊地包裹著的金屬壁從來都不是，也沒有充當過另一個人的棺材。

我努力地嘗試了好幾次，終於撳對了按鈕，將信號調整到緊急狀態下才使用的波長上，「是我，航天站」。我氣喘吁吁地說：「現在的我己經身處危險境地，請幫我查找一下資料，以便確認我所使用的航天服…」

恐懼使我不停地嚷嚷著，就連空間站的工作人員都在抱怨著我把揚聲器給嚷壞了，可是如果他們知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太空中，突然有什麼東西正輕輕地在我的脖子後面拍打的時候，我能不拚命地叫嚷嗎？

雖然我仍然系著安全帶，但我感覺自己是往前撞上去了…狠狠地撞擊在控制板的上方。

幾分鐘後營救人員趕到時，我還沒能恢復知覺，他們在我的前額上發現了一條傷痕，但我知道這一定是一條憤怒的傷痕。

在一整個太空站的中繼系統中，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當我在一小時之後蘇醒過來時，在我的床邊聚集著所有的太空站醫務人員，但是除了那位漂亮的太空小護士抬起頭來看我一眼之外，其餘的幾位醫生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們正在忙著逗三隻小貓玩，據說，那三隻小貓其實是湯姆在我的航天服第三個貯藏櫃里生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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