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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體的靈魂中佔上風的,並不是對自由的要求,而是當奴才的慾望

原標題:在群體的靈魂中佔上風的,並不是對自由的要求,而是當奴才的慾望



圖/米沙·格爾丁

—群體的領袖—


只要有一些生物聚集在一起,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會本能地讓自己處在一個頭領的統治之下。


就人類的群體而言,所謂頭領,有時不過是個小頭目或煽風點火的人,但即使如此,他的作用也相當重要。他的意志是群體形成意見並取得一致的核心。他是各色人等形成組織的第一要素,他為他們組成派別鋪平了道路。一群人就像溫順的羊群,沒了頭羊就會不知所措。


領袖最初往往不過是被領導者中的一員。他本人也是被一些觀念所迷惑,然後才變成了它的使徒。他對這些觀念十分著迷,以至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消失了。在他看來,一切相反的意見都是謬論或迷信。這方面的一個例子是羅伯斯庇爾,他對盧梭的哲學觀念如醉如痴,在傳播它們時竟然採用了宗教法庭的手段。

我們所說的領袖,更有可能是個實幹家而非思想家。他們並沒有頭腦敏銳深謀遠慮的天賦,他們也不可能如此,因為這種品質一般會讓人猶疑不決。在那些神經有毛病的、好興奮的、半癲狂的(即處在瘋子邊緣的)人中間,尤其容易產生這種人物。不管他們堅持的觀念或追求的目標多麼荒誕,他們的信念是如此堅定,這使得任何理性思維對他們都不起作用。他們對別人的輕藐和保留態度無動於衷,或者這隻會讓他們更加興奮。他們犧牲自己的利益和家庭——犧牲自己的一切,自我保護的本能在他們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孜孜以求的惟一回報就是以身殉職。他們強烈的信仰使他們的話具有極大的說服力。芸芸眾生總是願意聽從意志堅強的人,而他也知道如何迫使他們接受自己的看法。聚集成群的人會完全喪失自己的意志,本能地轉向一個具備他們所沒有的品質的人。


各民族從來就不缺領袖,然而,他們並非全都受著那種適合於使徒的強烈信念的激勵。這些領袖往往諳熟巧言令色之道,一味追求私利,用取悅於無恥的本能來說服眾人。他們利用這種方式可能產生極大的影響,然而這隻能奏效於一時。有著狂熱的信仰,能夠打動群眾靈魂的人,即隱士彼得、路德、薩伏那洛羅拉之流,以及法國大革命中的人物,他們是在自己先被一種信條搞得想入非非之後,才能夠讓別人也想入非非。這樣他們才能夠在自己信眾的靈魂里喚起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即所謂的信仰,它能讓一個人變得完全受自己的夢想奴役。


無論信仰是宗教的、政治的或社會的,也無論這信仰的對象是一本書、一個人或一種觀念,信仰的建立永遠取決於人群中偉大領袖的作用。正是在這一點上,他們有著非常巨大的影響力。在人類所能支配的一切力量中,信仰的力量最為驚人,福音書上說,它有移山填海的力量,一點也不假。使一個人具有信仰,就是讓他強大了十倍。重大的歷史事件一直是由一些籍籍無名的信徒造成的,他們除了自己贊成的信仰之外,幾乎什麼也不知道。傳遍全球的偉大宗教,或是從這個半球擴張到另一半球的帝國,它們之得以建立,靠的並不是學者或哲學家的幫助,更不是懷疑論者的幫助。


不過,對於以上提到的這些事情,我們所關注的是那些偉大的領袖人物,他們為數甚少,史學家很容易把他們一一清點出來。他們構成了一個連續體的頂峰,其上是些權勢顯赫的主子,下面則是一些出力的人,在煙霧繚繞的小酒館裡,他們不停地向自己同志的耳朵里灌輸著隻言片語,慢慢地使其入迷。對於那些話的含義,他們自己也很少理解,但是根據他們的說法,只要將其付諸實行,一定會導致一切希望和夢想的實現。


在每個社會領域,從最高貴者到最低賤者,人只要一脫離孤獨狀態,立刻便處在某個領袖的影響之下。大多數人,尤其是群眾中的大多數人,除了自己的行業之外,對任何問題都沒有清楚而合理的想法。領袖的作用就是充當他們的引路人。不過,他也可以被定期出版物所取代,雖然往往效果不佳,這些定期出版物製造有利於群眾領袖的輿論,向他們提供現成的套話,使他們不必再為說理操心。

群眾領袖握有非常專制的權威,這種專制性當然是他們得到服從的條件。人們經常注意到,他們的權威無須任何後盾,就能輕易使工人階級中最狂暴的人聽命於自己。他們規定工時和工資比例,他們發出罷工命令,何時開始何時結束,全憑他們一聲令下。


如今,由於政府甘心受人懷疑,使自己越來越沒有力量,因此這些領袖和鼓動家正日益傾向於僭取政府的位置。這些新主子的暴政帶來的結果是,群眾在服從他們時,要比服從政府溫順得多。如果因為某種變故,領袖從舞台上消失,群眾就會回到當初群龍無首不堪一擊的狀態。在一次巴黎公共馬車僱員的罷工中,兩個指揮的領袖一被抓起來,罷工便立刻結束。在群體的靈魂中佔上風的,並不是對自由的要求,而是當奴才的慾望。他們是如此傾向於服從,因此不管誰自稱是他們的主子,他們都會本能地表示臣服。


這些首領和煽動家可以分成明顯不同的兩類。一類包括那些充滿活力,但只一時擁有堅強意志的人。和他們相比,另一類人更為罕見,他們的意志力更持久。前一種人一身蠻勇,在領導突然決定的暴動、帶領群眾冒死犯難、讓新兵一夜之間變成英雄這些事情中,他們特別派得上用場。第一帝國時代的內伊和繆拉就屬於這種人,在我們這個時代,加里波第也屬於這種人物,他雖一無所長,卻是個精力充沛的冒險家,他只帶領一小撮人,就能夠拿下古老的那不勒斯王國,儘管它受著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的保護。


不過,這類領袖的活力雖是一種應予考慮的力量,它卻不能持久,很難延續到使它發揮作用的興奮事件之後。當這些英雄回到日常生活中時,就像我剛才談到的情況一樣,他們往往暴露出最驚人的性格弱點。他們雖然能夠領導別人,卻好像不能在最簡單的環境下思考和支配自己的行為。他們是這樣一些領袖,在某些條件下,他們本人也受人領導並不斷地受到刺激,總是有某個人或觀念在指引著他們,有明確劃定的行動路線可供他們遵循,不然他們就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而另一類領袖,即那些能夠持續保持意志力的人,儘管不那麼光彩奪目,其影響力卻要大得多。在這類人中,可以找到各種宗教和偉業的真正奠基人,例如聖保羅、哥倫布和德·雷賽布皆是。他們或是聰明,或是心胸狹隘,這都無關緊要——世界是屬於他們的。他們所具備的持久的意志力,是一種極為罕見、極為強大的品質,它足以征服一切。強大而持久的意志能夠成就什麼,並不總是能夠得到充分的評價。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擋住它,無論自然、上帝還是人,都不能。


強大而持久的意志能夠造成什麼結果,德·雷賽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最近的例子。他是一個把世界分成東西兩半的人,他所成就的事業,過去三千年里曾有最偉大的統治者徒勞地做過嘗試。他後來敗在一項類似的事業上,但那是因為他年事已高的緣故,包括意志在內的一切事情,都會在衰老面前屈服。

如想說明單憑意志的力量能夠完成什麼事業,只須仔細想一下與開鑿蘇伊士運河時必須克服的困難有關的歷史記載即可。一位見證人用令人印象深刻的寥寥數語,記錄下了這項偉大工程的作者所講述的整個故事:


日復一日,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在講著那個關於運河的驚人故事。他講述他所戰勝的一切、他如何把不可能變為可能、他遇到的一切反對意見、與他作對的所有聯盟,他經歷的所有失望、逆境和失敗,都沒能讓他灰心喪氣。他追憶英國如何打擊他、法國和埃及如何遲疑不決、工程初期法國領事館如何帶頭反對他,以及他所遇到的反對的性質,有人試圖用拒絕供應飲水,使他的工人因口渴而逃跑。他還談到,海軍部長和工程師,一切富有經驗、受過科學訓練並且有責任心的人,全都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他的敵人,他們全都站在科學立場上,斷定災難就在眼前,預言它正在逼近,並且計算出它會在某日某時發生,就像預測日蝕一樣。


涉及所有這些偉大領袖生平的書,不會包含太多的人名,但是這些名字卻同文明史上最重大的事件聯繫在一起。


【注】:

本文節選自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


譯者:馮克利


出版: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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