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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作品中的滿族文化身份認同


淺談老舍作品中的滿族文化身份認同

——以《正紅旗下》為例

王爽

(重慶師範大學外國語學院,重慶 401331)

摘要:對於少數民族作家來說,民族身份與文學創作是不可分割的。而清朝末年到建國初期,漢民族文化對於少數民族特別是滿族的話語壓力造成了少數民族作家民族身份的認同危機。因此,老舍作品中的滿族文化情結由抑到揚,具有一定的複雜性。老舍的自傳小說《正紅旗下》雖未完成,但充分地展現了一幅北京滿族生活的風俗畫卷。在這部作品中,老舍描繪了滿族的傳統與豐滿的旗人形象,也體現了其對滿族文化的身份認同。

關鍵詞:老舍;滿族文化身份認同;《正紅旗下》

老舍為「滿洲三傑」之一,是我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對老舍的研究不計其數,包括其作品中的貧窮世界、英國形象、幽默風格等,但老舍「還遠遠不是並不存在任何歷史遮蔽和藝術密碼的作家。」「他的語言、他掌握的文藝形式,他熟悉的人物的社會地位,他對人民的態度,他所取得的現實主義文學成就都和他的這一個獨特的出生背景有密切關係。這是研究老舍先生及其作品時所絕對不應忽視的。」老舍是滿族正紅旗人,其作品中或隱晦或張揚地體現了老舍對滿族文化的身份認同感。「《正紅旗下》作於1961至1962年,解放後老舍先生早就放棄了不願意說自己是滿族的顧慮,他還要正正經經地寫滿人。他有很大的計劃,上至康熙大帝,下至自己的家史,他都想寫。」因此,《正紅旗下》的創作期間,由於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策消散了長期以來滿族賣國形象對老舍造成的心理壓力,所以可以說這部作品是老捨身份認同感的最佳體現,將滿族的文化風俗在作品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與體現。


1 民族文化身份認同理論與文學研究

文化認同的含義是「對本民族生活方式、發展歷程、價值觀念等的理解、認可與信奉,以及對族際關係的認識。」因此,民族文化身份認同,簡而言之,就是對自己的民族身份的確認,對自己所屬民族的文化的認知與肯定,包括本民族的風俗禮儀、價值觀念、行為模式、語言習慣等多個方面。「表現為對本民族長期歷史發展中形成的優秀文化傳統的堅守和維護,並為此付出了強烈的感情甚至是生命。」

本文中所指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中的「民族」不是指現代意義下以國度區分的國族,而是指在中國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形成的多個民族即以漢族為主體民族以及55個少數民族。「具體到少數民族文學,認同牽涉到不同的民族,各少數民族中的社會階層,文化的各個側面,又因為書面的文學寫作是個體進行的,所以認同問題也比較複雜。少數民族作家除了要面對全球化帶來的中西方文化認同問題,還要面對漢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之間的認同問題。」在老舍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變化的過程中,最大的影響因素即隨著歷史背景的變化漢民族和其他少數民族對滿族的話語壓力。辛亥革命時期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人們皆認為「滿洲政府窮凶極惡,今已貫盈。」社會上的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因清朝的沒落而普遍排滿,因此老舍早期的作品都盡量掩蓋滿族文化的異質性或十分隱晦曲折地透露自己民族文化身份的符碼。直到解放後,各民族一律平等的觀念逐漸被接受,老舍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不再隱晦地盡情表達滿族的文化因素,描繪了許多典型的旗人形象。

作家的身份認同尤其是少數民族作家對其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同時文學作品中所展現的社會生活,也往往與作者的生活環境息息相關。任何文化或文化創造都是以民族與民族社會為根基的。只有充分理解作家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心理,才能更好地解讀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或了解故事發生的社會背景。而文學創作又可以反過來作用於民族個體的民族文化認同感。文學創作影響促進作家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從而增強民族凝聚力,使少數民族文化更好地面對現代性的挑戰以及全球化進程對少數民族文化同質化的威脅。


2 民族文化身份認同的體現

2.1 滿族傳統

老舍在遠離家鄉後甚至遠在英國期間都戀戀不忘自己民族的文化,童年時期經歷的人與事中所呈現的滿族的文化傳統使老舍一直不能忘懷並深刻影響著他。《正紅旗下》中蘊藏著方方面面的滿族文化傳統,大到八旗制度小到生活中的各個方面,包括供奉「灶王爺」、「男不拜月、女不拜社」的祭祀傳統;豆汁兒、半空兒、「八大件」等飲食習俗;提籠架鳥、熱衷曲藝、聞鼻煙等娛樂傳統等等,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老舍對於滿族文化的身份認同。

滿族傳統中,生育傳統可以說是重中之重。滿族婦女一旦懷孕,將被視為全家的大事吉事。這也使我們更加了解為何在老舍降生前後,母親不能照常伺候大姑子,不僅是因為身體原因的不便,還有一層原因是無論姑母的身份輩分如何,在長輩眼裡,懷孕的母親在這一時期才是最重要的。「在我降生前後,母親當然不可能照常伺候大姑子,這就難怪在我還沒落草兒,姑母便對我不太滿意了。」滿族稱嬰兒降生為「落草」。相傳,祖先落生在草窩,為了不忘本,後人沿襲成俗,至止建國初期,在都伯訥農村地區,仍沿用此俗。婦女臨產時,將炕席捲起來,然後放塊石頭壓在席捲上,拿一些穀草鋪墊在炕上,使孩子可以將生在草上,故稱「落草」,俗語「捲起炕席鋪層草,噗喳養個白胖小。」在另外一位著名的滿族作家曹雪芹的作品《紅樓夢》中也曾提及此風俗,在寶釵見到寶玉時說道:「頸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那一聲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落草」後接著就是「洗三兒」,清代崇彝《道咸以來朝野雜記》:「三日洗兒,謂之洗三。」據說,這樣可以洗去嬰兒從「前世」帶來的污垢,使之今生平安吉利。同時,也有著為嬰兒潔身防病的實際意義。《正紅旗下》介紹了為老舍「洗三兒」的是老白姥姥,對老白姥姥的威望,老舍用了一定的筆墨來介紹。「老白姥姥現在已是名人,她從哪家出來,人們便可斷定又有一位幾品德世襲罔替的官兒或高貴的千金降世。那麼,以她的威望給我洗三……」洗三時,老太太一手托著孩子,一手給孩子洗浴。邊洗邊唱祝詞:「先洗頭,做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做知縣,洗洗溝,做知州!」老白姥姥以其豐富的經驗在老舍洗三時把這段祝詞說得流暢完整。洗浴過程中的另一個傳統叫做「響盆」,「我就在這時節哭了起來,誤打誤撞,這一哭原是大吉之兆!」最後一個環節是用一根大蔥連打三下嬰兒,邊打邊說:「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的」。打完後,孩子的父親將蔥扔到房上,親友們一起賀喜。「白姥姥拾起一根大蔥打了我三下……這根蔥應當由父親扔到房上去……他一進來,大家便一同向他道喜。」


2.2 積極的旗人形象

《正紅旗下》中的多二爺「不苟言笑」,與他的哥哥又饞又懶,愛貪小便宜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他和王掌柜的關係就越來越親密。但是,他並不因此而賒賬。每逢王掌柜說:『先拿去吃吧,記上賬!』多二爺總是笑著搖搖頭:『不,老掌柜,我這一輩子不拉虧空!』是,他的確是個安分守己的人。他的衣服雖然陳舊,可是老刷得乾乾淨淨,容易磨破的地方都事先先打好補丁。」同時多二爺有著濃厚的家國情懷,對於多大爺想要跟隨牛大牧師信奉基督的行為極力反對。「大哥!你別忘了咱們是大清國的人嗎?餓死,我不能去巴結洋鬼子!」當多大爺想要洋人的實力敲詐王掌柜時,多二爺十分憤怒甚至被自己的哥哥氣哭。「老大!給咱們的祖宗留點臉吧,哪怕是一釘點兒呢!別再拿洋人嚇唬人,那無恥!無恥!」「誰想到哥哥竟自作出那麼沒骨頭的事來——狗著洋人,欺負自己人!他越想越氣……他哭起來。」

另一個人物用老舍的話說就是在歷史發展中可以「多看出一兩步棋」的二哥福海。他「是熟透了的旗人,既沒有忘記二百多年的騎馬射箭的鍛煉,又吸收了漢族、蒙古族和回族的文化。論學習,他文武雙全;論文化,他是『滿漢全席』。」他並不沉迷在八旗制度下吃上了「鐵杆莊稼」混吃等死窮講究的一汪死水中,雖然父親是三品亮藍頂子的參領,但無論談話還是寫作,他都運用的是漢語也經常用漢文去思索,沒有任何所謂「貴族」的做派與不羈。最令人驚人的是,他是個油漆匠,是拜過師的油漆匠。這在旗人眼中是絕對不被看好的,甚至因為這樣的身份,可以讓「大舅」做媒能否成功有很大的問題。同時,二哥福海也是一個有「良心」的人,雖然他自己是個旗兵,但是在他看到十成時,並沒有立刻將他捉拿,而是「二哥笑了笑,低聲地說『別疑心我!走!談談去!』」「『十成』,二哥掏出所有的幾吊錢來,『拿著吧,不準不要!』」雖然在十成走後,他心裡擔心了很久,但是最後他還是覺得他願意支持打洋人的人。「十成是要打洋人。一個有良心的人,沒法不佩服他,大傢伙兒受了洋人多少欺侮啊!」為了國家的「大義」,他不顧自己的身份是否會受到牽連放走了加入義和團的十成,是當時社會歷史背景下旗人們難以達到的思想高度。

老舍的母親也是《正紅旗下》中重要的且典型的旗人形象之一。「老舍曾深情地回憶說,我的真正的教師,把性格傳給我的,是我的母親。母親並不識字,她給我的是生命的教育。」母親有機會被約請去做娶親太太或送親太太就是對母親品質的最好的肯定。老舍說母親是一個「吃虧」的人,但其實這正是其母親寬容樂觀、樂善好施的優良品質的體現。老舍的姑母與他們同住,「她若是去賭錢,母親便須等到半夜。若是忽然下了雨或雪,她和二姐還得拿著雨傘去接。母親認為把大姑子伺候舒服了,無論自己吃多大的苦,也比把大姑子招翻了強的多。」同時母親生活很有計劃,「大家都會誇她把錢花在刀刃兒上。」「母親是會過日子的人,她只許買燒餅的、賣炭的、倒水的在我們門外畫白道道,而絕對不許和賣酥糖的,賣糖葫蘆的等等發生雞爪子關係。」老舍在《我的母親》中回憶:「在我的記憶中,她的手終年是鮮紅微腫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兩大綠瓦盆。她做事永遠絲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戶們送來的黑如鐵的布襪,她也給洗得雪白。」「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來了,滿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親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饑荒中,保護著兒女。」老舍的父親去世時,他才僅一歲半,老舍的母親一人要獨力撫養老舍、其兄長、三姐還要照顧老舍的姑母。雖然滿族清朝後期的統治腐朽不堪,但滿族人之所以能夠入關,就不能否定滿族人身上所具有的剛烈堅韌的優良品質。老舍的母親在那樣的歷史時期與生活境遇下,依然可以做到貧而不弱、潔身自好、獨立自尊,正體現了滿族人重氣節、尊嚴的品質,也潛移默化地以這種精神與品質影響了老舍民族文化認同與人格形成的根基。


3 結語

老舍對於寫滿人有著自己的願望,無奈歷史與現實的束縛下使他留下了一部並未完成的自傳小說《正紅旗下》。老舍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以及童年時期日常生活中的滿族文化的皴染下形成了他對滿族文化的眷戀,從而影響了他在文學創作中的人物刻畫、藝術風格等多個方面。因此,《正紅旗下》從民族傳統、旗人形象等方面都充分了體現了老舍先生對於滿族文化的身份認同。了解了老舍先生對於滿族文化的身份認同,對於我們解讀老舍「包含了滿族素質與旗人文化的內容」的小說大有裨益。同時,在全球化的今天,為了保持文化的多樣性,避免文化趨同,讓更多民族或國家了解少數民族的文化,少數民族作家對本民族文化的身份認同感是絕不可缺少的。只有自己對本民族的文化有認同感,才能更好地將民族文化在作品中表現出來,從而讓更多的人來了解這樣的民族文化。

作者簡介:王爽(1994—),女,吉林四平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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