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希的葬禮充滿微笑，純粹，溫暖，美好

心理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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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假裝在紐約

（ID：mr-jiazhuang）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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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一期《時代》雜誌的封面，不出意料，是剛剛過世的94歲的老布希。

關於老布希，我最想說的是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身上有一種充滿貴族氣質的老式優雅。

有一次他到一個海軍學院閱兵，一名士兵在做槍械表演時因為過度緊張出現失誤，兩次把槍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他給那名自責羞愧的士兵寫了一封信：

「我想謝謝你和所有其他人的精彩演習。聽說你是被大家一致推選出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這是一個很大的榮譽，而你的表現也證明了這個決定的正確。另：別擔心任何事情，你做得很好。」

這樣的信老布希寫過幾千封，從其他國家的領導人、到美國政府里大大小小的官員、再到他接觸過的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都曾經接到過他親筆寫的信。有出版社把這些信印成了一本書，足足有700多頁。

所以這樣的風度，不是刻意擺出的姿態，而是他的個人品性。

這是一種老式的教養，但在如今這個圖窮匕見的粗鄙時代，這樣的優雅體面越來越稀缺了。

不僅僅是優雅體面，老布希帶走的

還有一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樂觀時代。

重新讀一下老布希在1989年就職典禮上的演說，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那一年，世界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巨變。

他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和平繁榮的時代，但是我們可以讓它變得更好。新的風正在吹來，一個自由的新世界似乎正在重生……未來就像是一扇叫做明天的門，你隨時可以跨進去。」

他還說，

「今天的我們有著這樣一個目標，那就是讓這個國家的形象變得更友善(kinder)，讓這個世界的形象變得更溫和(gentler)。」

不到30年之後再讀這些老派的話語，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看他對社會的期待和決心，都是kinder，gentler這樣的詞。現在的政客們很少再有這樣的天真了。

那個時代的人們，如此真誠熱烈地相信未來會更好，又如此毫不猶豫地肩負起他們的道義責任。

今天的我們，不敢再有這樣的期待。

關於老布希的第二件事是，他這一輩子幾乎都被愛圍繞著，這是一個太幸運的人。

父親是華爾街銀行家，後來當了康涅狄格州的參議員。他銜著金湯匙出生，從小生活優渥。

珍珠港事變以後，18歲的他參加海軍，是當時最年輕的飛行員。1944年，他駕駛的飛機被日軍炮火擊中，他跳傘逃生，後來被美軍潛艇救起。當時執行任務的其他8名士兵全部被日軍俘虜並殺害，只有他幸運地奇蹟逃生。

但他最幸運的，還是他和妻子芭芭拉·布希如同童話般美好不真實的愛情。

兩人在一個聖誕舞會上認識，一見鍾情。他17歲，她16歲。那天晚上他們沒有踏進舞池一步，一直坐著聊天。

兩個人都是初戀，但都從第一刻開始就認定對方是自己一生的愛人。

晚年的芭芭拉曾經說，

「喬治是我這輩子吻過的唯一一個男人。」

在二戰中那三年，兩人一直保持書信往來。老布希還把自己駕駛的三架戰機都命名為「芭芭拉」。

再後來他成為戰鬥英雄回國，兩個人就立即結婚。

此後漫長的一生，他們輾轉世界各地，相伴彼此一直到各自人生的終點，從未分開。

每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他們都能讓人感覺到那種自然流露的親密。

當選總統後的就職典禮上，他們熱烈地牽著手。

晚年兩人去看體育比賽，每次被kiss cam抓拍到，老布希都會大大方方地去親芭芭拉。

今年4月芭芭拉去世前最後一次住院，第二天老布希也住院了。他們的兒子傑布·布希說，父親一定是為了和母親一起住院才假裝生病的。

老布希從自己的病房跑到芭芭拉的病房，穿著病號服，戴著氧氣面罩，頭髮亂蓬蓬。芭芭拉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

「天啊，喬治，你也太帥了。」

現場所有醫生護士全都感動到落淚，躲到走廊里哭。

芭芭拉去世僅僅半年，老布希也追隨她一起去了天堂，大概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但老布希更幸運的是，他不光擁有一份始終如初的愛情，他還有友情和親情。

他留下了一個人丁興旺和諧美滿的大家族。

他還有一個60年的人生摯友，貝克(James Baker III)。在芭芭拉離開之後，88歲的貝克是陪伴老布希時間最多的人。

兩人在年輕時就結下深厚友情，老布希從政後，貝克成為他最好的副手。老布希三次參選總統，貝克都領導競選團隊。在老布希當選後，貝克順理成章地做了國務卿。

在去世之前的十幾個小時，已經有點神志不清的老布希還在問貝克：我們要去哪兒？

貝克說，我們要去天堂了。

CNN的報道說，親友們在互相告知老布希死訊時用了一個縮寫「CAVU」，這是飛行員在執行任務時常用的一個代號。

意思是，「ceiling and visibility unlimited」，

代表最高的能見度，萬里無雲，是最適合飛行的晴朗好天氣。

老布希生前也曾經用CAVU形容自己的人生。聯想到老布希年輕時曾經做飛行員的往事，更能感受到這句話的浪漫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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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當地時間），老布希的葬禮在華盛頓國家大教堂舉行。

美國人用國葬的最高規格送別老布希，要知道並不是每一個總統在離開人世時都能得到這樣的禮遇。

其實，當年老布希在總統任期後期的民意支持率並不高，這直接導致了他在競選連任時慘敗給柯林頓，當時得票率只有37%。

但在他卸任以後，尤其是在這幾年，美國人對老布希的好感飆升。

在他去世的這一周，整個美國社會更是非常罕見地幾乎全是對他的讚美和懷念，認為他是當年被嚴重低估的一位總統。

出現這樣局面的一個重要原因，當然是因為現任總統特朗普的襯托。

在當前越來越醜惡的美國政治生態里，老布希超越黨派和政見之爭、把國家利益和人民福祉放在首位的政治家風範，以及他謙卑溫和與人為善的高尚人格，愈發顯得可貴。

籌劃葬禮的小布希充分展現了父親的風範。

他主動邀請特朗普參加，同時事先交代在葬禮致辭的其他幾位來賓不要在發言的時候談到政治，不要藉此批評特朗普。

特朗普也非常罕見地釋出了善意，答應了小布希提出的包括用空軍一號專機從得州接送老布希靈柩到華盛頓在內的所有請求。

在葬禮上，上任以後就再也沒有和奧巴馬夫婦、柯林頓夫婦說過一句話的特朗普，安安靜靜地和他們坐在同一排，甚至主動和奧巴馬夫婦握手，這樣和諧的景象讓看多了特朗普鬧劇的美國人大呼難得。

前陣子共和党參議員老馬侃的葬禮上，來賓們一邊倒地抨擊特朗普，讓特朗普受到很大的刺激，據說他為此情緒低迷了一個星期。

但這次老布希的葬禮，因為小布希定下的基調，全程幾乎沒有任何政治因素，而是

一場單純懷念和讚美老布希

人生的追悼會，純粹、溫暖而美好。

葬禮上有很多讓人感動的瞬間，比如小布希含淚輕撫棺木，比如老布希生前那隻忠犬向主人做最後的告別。

但悲傷絕不是這場葬禮的主調。

和今年4月前第一夫人芭芭拉的葬禮一樣，老布希的葬禮既莊重又不失輕鬆，既傷感又充滿歡笑。

來賓們的致辭幽默又動情，講起老布希生前的點滴小事，不斷地引發全場一陣陣的掌聲和歡笑，人們一會兒微笑著流淚，一會兒又帶著淚水會心微笑。

我喜歡這樣的葬禮，這既是對逝者最好的懷念，對於生者也是一次關於生命意義的教育。

葬禮上一共有四段致辭，

前三段致辭分別來自於老布希的三位好友。

他們都分享了老布希生前的趣事，有些甚至是他的糗事。

比如說，當年老布希在參加總統競選時因為過度緊張錯把百貨商店裡陳列的模特都當成真人，竟然跑過去向模特拉票。

在意識到自己犯渾之後，老布希自我解嘲說，「不問一下怎麼知道他會不會投票呢，總得試一下。」

這些幽默的調侃，反倒讓那些懷念的話聽起來更加真誠而動人。

「我們不知道天意是如何運作的，但是，是四分之三個世紀前在炮火中掉進太平洋海水中後又奇蹟生還的那個人，讓我們的人生、也讓這個國家變得更自由、更好、更溫暖、更高貴。」

「他從來不會失去自己的幽默感，對於人生之中那些苦澀的東西，幽默是最好的溶化劑。他從來不恨任何人，因為他知道，仇恨腐蝕的第一樣東西就是裝仇恨的容器。」

當然，最感人的致辭，還是來自小布希。

一開始，他講了老布希晚年仍然像個年輕人一樣保持旺盛的活力。

「我聽說過一句話，『人死去的時候應該保持年輕，當然，死得越晚越好』 (die young as late as possible)。

我父親85歲時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駕駛他那艘起名叫忠誠的船，開足300馬力全速前進，如同在大西洋上飛翔，負責保安的船在後面怎麼追都追不上。

90歲的時候，他跑到緬因州Kennebunkport小鎮上的聖安尼海濱教堂跳傘，那是他的母親和父親結婚的教堂，也是他經常去做禮拜的地方。我的母親告訴我，父親選擇這個地方跳傘，是為了一旦出意外降落傘打不開的時候可以掉在最合適的地方。

90多歲的時候住院，他最好的朋友、前國務卿貝克偷偷帶著一瓶灰鵝伏特加跑到病房，他高興壞了。這酒再配上他們從莫頓牛排店訂餐的牛排，真是再美妙不過。

即使是在他最後的日子，他的人生仍然帶給我們許多啟發。他的老去，教會我們如何帶著尊嚴、幽默和善良成長。以及，當最後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如何帶著勇氣和歡喜去迎接上帝的到來。

父親知道如何在死的時候保持年輕的一個原因，是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差點死了，兩次。一次是他十多歲，感染了葡萄球菌，幾乎喪命。

幾年以後，他獨自一人躺在救生筏里在太平洋上飄蕩，祈禱戰友能夠在敵人發現自己之前到來。上帝聽到了他的祈禱，原來他對喬治·布希的人生還有另外的安排。

從父親的角度來說，我想那些和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讓他學會了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貴，他發誓要把每一天都活到極致。

父親總是很忙，永遠也停不下來，但再忙他也不會忘記和身邊的人分享他對生命的熱愛。他教我們愛戶外運動，他喜歡看愛犬追逐被驚飛的野鳥，他愛釣狡詐的鱸魚。後來不得不坐輪椅以後，他就呆在沃克角門廊上他最喜歡的位置，面對壯觀的大西洋沉思，那似乎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他所看到的天際線明亮而充滿了希望。他是個真正樂觀的人。這種樂觀影響了下一代，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堅信，任何事都是可能的。他不斷地用一個個果敢的決定來拓展自己的空間。」

在講到父親臨終前和自己最後的對話時，一直強忍悲痛的小布希一度哽咽。

「上周五，當我知道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後的幾分鐘，馬上打電話給他。

我說，爸爸，我愛你，你是一個很棒的父親。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也愛你。

」

不過馬上他提到老布希的缺點，又逗笑了在場所有人。

「對我們來說，他已經接近完美，但也並不是絕對完美。他打高爾夫不擅長短擊，在舞池裡也比好萊塢舞王 Fred Astaire 差很遠。他還不喜歡吃蔬菜，尤其是討厭西藍花。順便說一下，他的這些缺點也都遺傳給了我們。

最後，在他73年的婚姻中的每一天，父親都在以身作則地教導我們如何做一個好丈夫。他娶了他愛的人。他崇拜她。他陪她歡笑，陪她痛哭。他對她始終忠誠如一。

上年紀後，父親喜歡看警察題材節目的重播，音量調得很高，看的時候一直握著母親的手。母親去世後，父親表現得很堅強，但他真正想做的是再一次握住母親的手。

當然，父親還教了我另一門特殊的課。他教會我如何用正直、勇氣和愛，來服務和領導我們的國民。

歷史書會記載，喬治·H·W·布希是一個偉大的美國總統，一個有著無與倫比技巧的外交官，一個成就顯赫的總司令，一個以尊嚴和榮譽捍衛職責的紳士。

在他就職41任總統的典禮上，他說，

『我們不能只是想給孩子們留下更大的車、金額更高的銀行賬戶，我們必須要寄望他們成為忠誠的朋友、有愛的父母，以及把自己的家、社區和城市建設得更好的公民，我們要讓他們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好了，爸，我們會因為這些話、以及太多其他的東西而永遠記住你。」

在講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小布希終於沒有忍住自己的眼淚。

「我們會一直想念你。你的體面、你的真誠、你善良的靈魂將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在眼淚里，讓我們看到，能夠認識你、愛你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一個偉大而高貴的人，一個孩子所能擁有的、最好的父親。

在悲痛里，讓我們笑著告別，

爸爸，您終於又可以抱著羅賓、牽著媽媽的手了。

」

作者：假張，知名評論人，

公眾號：假裝在紐約（mr-jiazhuang）。原文為

《關於老布希，想說的兩件事》+《老布希的葬禮充滿微笑，純粹，溫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