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試圖擊穿高通核心商業模式，禁售判決下產業鏈內無贏家

中國法院的最新判決讓高通和蘋果這對「親密夥伴」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2018年12月10日，高通宣布，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授予高通針對蘋果公司四家中國子公司提出的兩個訴中臨時禁令，要求立即停止針對高通兩項專利的、包括在中國進口、銷售和許諾銷售未經授權的產品的侵權行為。相關產品包括iPhone 6S、iPhone 6S Plus、iPhone 7、iPhone 7 Plus、iPhone 8、iPhone 8 Plus和iPhone X。所涉的兩項專利之前已經在專利無效程序中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知識產權局認定為有效。

蘋果則在11日早上回應第一財經記者，目前已經向法院提起複議，中國消費者仍可購買所有型號的 iPhone產品。但從禁令本身來看，蘋果的銷售並不會受太大影響，反而是背後引發的「示範效應」才是此次業內關注的重點。

據記者了解，目前雙方的專利戰火已經遍及全球6個國家、16個司法管轄區，訴訟數量高達50餘起，且絕大多數都還處於審理之中。

「從第三方統計機構ixpanel的調查數據了解到的情況是，截至12月底，iOS 12的安裝率達到了75.05%，只有25%不到的蘋果產品由於各種原因運行在iOS11或者更低版本的iOS系統上。更重要的是，蘋果早就在其銷售的iPhone產品中將系統升級至iOS 12。因此，這一禁令的生效範圍相當有限。」全球知識產權信息服務商智慧芽分析師陳子豪11號下午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這次禁售更多的是高通為了謀求與蘋果在兩者全球多地專利糾紛以及專利使用費爭端中的一種談判策略。

招商電子分析師方競則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由於高通在3G，4G領域具有壟斷性專利優勢，所以長期向手機廠徵收約整機價格3.25%的專利費用。2017年1月20日，蘋果在美國起訴高通惡意徵收專利費，拉開了本次專利戰的帷幕。2017年11月，高通在業績說明會上表明，至少有一家中國的主流安卓廠商也在跟進蘋果，試圖停止支付專利費用。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蘋果也曾與諾基亞有過專利糾紛，但在2017年卻與其達成了"閃電和解"。專家分析，諾基亞在對蘋果的訴訟的部分案件中，不排除拿到"禁售令"，可能是迫使蘋果公司與其達成和解的關鍵原因之一。

「擊穿」高通核心商業模式

一方是手機通信行業的晶元巨頭。高通曾讓業內印象最深的標誌，是位於美國聖地亞哥(San Diego)的總部中，一面掛有1000多張證書的「專利牆」。但牆上展示的專利數量，還不及整個高通專利池的1/10，這也成就了高通在手機行業舉足輕重的地位。

另一方是手機行業霸主。憑藉著iPhone重新定義智能手機的設計以及iOS的獨特生態，蘋果成為了智能手機行業的標杆，並獲得市場上的成功。

在移動時代，兩個巨頭本是一對合作無間的商業合作夥伴，但因為「利益」不均，2017年年初開始，雙方之間「較量」不斷。

兩方之間的糾紛之所以逐年升級，陳子豪認為是必然，蘋果的訴訟大量觸及了高通的根本利益。

梳理高通的業務來看，主要有兩大主營業務，其中QCT指的是高通CDMA技術集團，主要負責研發和銷售無線基礎設施和設備中的晶元等軟硬體方案，而QTL為高通技術授權部門，主要負責對高通曆年積累和收購的技術專利進行授權。

值得注意的是，高通有三分之一的收入來自專利收費，三分之二來自晶元銷售收入，但在利潤方面剛好相反，三分之二的利潤來自專利業務，剩下三分之一來自晶元業務。換言之，與大客戶蘋果在專利之間的糾紛對高通的凈利潤影響非常大。

以手機產品為例，由於高通在3G、4G領域擁有多達1400多項的核心專利，並且在無線晶元市場處於絕對領先地位，幾乎每家手機廠商都需要為高通繳納專利費用，蘋果三星也不例外。從產業來看，這種專利授權的商業模式雖然被外界詬病，但在過去讓高通在晶元領域獨佔鰲頭，授權業務的毛利率一度達到61%。

從這一點也許可以看出蘋果與之較勁兒的初衷：在智能手機利潤逐漸下降的今天，蘋果認為，高通公司的業務建立在較陳舊的傳統標準之上，但通過排他性戰術和過高的專利使用費來加強其地位。蘋果的訴訟書中，將矛頭直指高通的晶元授權模式，稱高通強迫客戶在購買晶元之前簽署專利授權協議，「沒有授權協議，就沒有晶元。」這樣的晶元授權協議允許高通從iPhone營收中抽取一定的比例，以換取持續的晶元供應。

蘋果希望能夠在不簽署專利許可協議的情況下購買晶元，這使得該公司可以避免每賣出一台iPhone都不得不分成給高通。

為了向高通施壓，蘋果選擇在iPhone7中開始採用英特爾基帶晶元，同時起訴高通濫用支配地位，拒絕支付10億美元專利費，並且停止向高通支付專利使用費。

「專利授權收入和晶元銷售收入共同構成高通營收兩大支柱，蘋果又是市值最大的手機廠商，對於高通來說，授權模式是否繼續對於營收的影響非常大。」手機中國聯盟秘書長王艷輝對記者表示，僅僅是蘋果和三星這兩家公司就曾為高通貢獻了約40%的營收。

他認為，雙方在利益上的不一致導致了此次訴訟的開始，但高通的不讓步主要是因為蘋果體量過大，訴訟結果將會影響到高通在其他地區的授權，所以此次雙方反應都十分激烈。

而對於高通來說，蘋果的這一舉動直戳要害。

從2017財年二季度開始，高通的營收和利潤雙雙下滑。相關數據顯示，2017年高通二季度總營收為50.2億美元，較上年同期的55.5億美元下降10%，歸屬於高通的凈利為7.5億美元，較上年同期下降36%。

而在最新的一個季度，這一影響依然在加大。

11月8日凌晨，高通發布了截至2018年9月30日的2018財年第四財季財報。財報顯示，高通第四財季營收為58億美元，比上年同期的59億美元下滑2%；凈虧損為4.93億美元，相比之下去年同期凈利潤為1.68億美元。與此同時，由於尚未與蘋果達成和解，高通預計2019財年第一財季營收將繼續呈現下降趨勢。

中國產業鏈呈觀望態度

在和蘋果「鬧掰」後，中國的合作夥伴對於高通來說，無疑是最重要的合作對象。

高通總裁克里斯蒂安諾·阿蒙此前對記者表示，2017財年高通的晶元業務來自於中國OEM廠商的產品營收是來自於蘋果公司營收的兩倍，中國市場將持續增長。

2018年初，高通正式宣布與聯想、小米、OPPO、vivo簽署諒解備忘錄，這些廠商三年內將向高通採購價值總計不低於20億美元的射頻前端部件。

作為全球最為重要的移動終端市場之一，中國市場以及中國的廠商已經成為高通未來持續增長的重要動力支撐。目前，高通來自於中國OEM廠商的營收複合年增長率達到17%，2015年這一數據為40億美元，2016年為60億美元，而高通預計2019年將會達到80億美元。

但一個敏感的話題依然存在於高通與中國的合作夥伴之間。

過去，國產手機廠商幾乎都繞不過去高通的專利牆，只要是3G手機，每部手機都要向高通上交一定比例的專利費。資料顯示，高通在CDMA上擁有包括600多項核心專利在內的共計3900項專利，佔CDMA所有專利的27%，壟斷了全球92%以上的CDMA市場。在中國，這一比例幾乎達到100%。

而現在，根據高通協議，對於面向在中國銷售使用的手機終端，高通對3G設備收取5%、對不執行CDMA或WCDMA網路協議的4G設備收取3.5%的專利費。值得注意的是，高通收取的專利費並不是基於提供的晶元的價格基礎之上，而是基於整機，即每一種專利費的收費基礎是設備銷售凈價的65%。這也是高通收取專利費最受外界詬病的原因之一。根據高通此前財報數據顯示，目前超過100家廠商簽署了新的3G/4G專利許可協議，其中包括華為、中興、小米、oppo、vivo等。

而對於5G收費，高通也在此前公布了最新標準。單獨使用移動網路核心專利，單模5G手機收取2.275％的專利費用，多模5G手機(3G/4G/5G)收取3.25％的專利費用。同時使用移動網路標準核心專利、非核心專利，單模5G手機收取4％的專利費用，多模5G手機(3G/4G/5G)收取5％的專利費用。

據接近OPPO人士曾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OPPO給高通每年交的專利授權費用在4億美元左右，但該數字未予官方核實。「高通之前和中國100多家手機生產商簽署許可協議，每年涉及的專利授權金額至少在十幾億美元以上。」王艷輝對記者說。

一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國產手機廠商對記者表示，蘋果想打破高通此前制定的公平價格市場，希望支付更少的專利費用，訴訟只是手段，從過往的判決來看，蘋果勝訴的可能性並不大，但如果能達到減少專利費用的效果，也將對行業產生積極影響。

「我們曾提到過，在產品業務方面目前的策略是，為與蘋果公司之間『零業務』做好準備，同時繼續推動業務發展。在進入2019財年前，行業也公開知悉，蘋果公司新推出的iPhone中沒有採用我們的產品。這對高通晶元業務的影響主要體現在財年上半年。」阿蒙在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除了蘋果公司之外的業務，高通正在實現雙位數增長。

阿蒙說，「不論怎麼樣，這個問題終歸是會解決的，要麼是通過司法途徑，要麼是雙方和解。高通非常重視知識產權的價值，我們要做的是捍衛我們自己的業務。（對於時間點）我們不做預測，無論以哪種方式，問題最終都會得到解決，但是目前我們不做預測。」

禁售令或加速雙方談判進程

12月10日晚間，高通對外宣布，福州中級人民法院已經通過了高通針對蘋果四家中國子公司提出的兩個訴中臨時禁令，要求他們立即停止針對高通兩項專利的、包括在中國進口、銷售和許諾銷售未經授權的產品的侵權行為。

這意味著，蘋果的以上相關產品型號，從即日起，都將在中國面臨禁售。

蘋果則回應表示，這是"試圖禁售我們的產品是高通公司的又一絕望舉措"，"中國消費者仍可購買所有型號的 iPhone 產品"，"我們會通過法院尋求所有的法律途徑。"

蘋果表示，iOS 12改變了用戶調整照片大小和管理屏幕上應用程序的方式，所以蘋果可以通過系統升級，來繞過高通的專利。

陳子豪對記者表示，除了iPhone8&8Plus以外，目前禁售的產品均已經屬於被蘋果停產舊款產品，而蘋果的主要銷售產品已經更新至iPhone XS/XS MAX/XR系列。這與過去蘋果三星的世紀專利大戰頗為相近，雙方均在全球各地申請謀求禁售對方舊款手機產品，但絕不涉及當年在售新款。

「申請這類臨時禁令會給對方較大的輿論與市場壓力，但不至於對對方的業務產生過大的影響，避免了後續談判陷入僵局。本次臨時禁令所涉專利超出了之前的高通對於蘋果訴訟的範圍，兩條關鍵專利包括使消費者能夠調整和重設照片的大小和外觀、以及在手機上瀏覽、尋找和退出應用時通過觸摸屏對應用進行管理。」陳子豪表示，這些專利的操作主要針對蘋果的iOS 11版本系統，而現在這款操作系統已經不再被廣泛使用。

但有聲音認為，按照中國現行法規，"訴中臨時禁令"是在法院認定侵權方有侵權行為（蘋果侵犯高通專利）後，為保護申請人的合法權益、停止侵權方的侵權行為，對申請人提供暫時性保護的保全行為。如果蘋果對該裁定不服，也還可以在未來10 天內提起複議申請，進行合理抗辯。這意味著，蘋果無法通過複議等方式，來拖延禁令的執行。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蘋果也曾與諾基亞有過專利糾紛，但在2017年卻與其達成了"閃電和解"。

據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李俊慧分析，諾基亞在對蘋果的訴訟的部分案件中，不排除拿到"禁售令"，可能是迫使蘋果公司與其達成和解的關鍵原因之一。

此外，雙方的專利持久戰已經給雙方帶來了更多的商業損失，除了高通喪失第一大客戶外，蘋果也面臨著5G掉隊的危險。

此前高通推出面向5G的QTM052毫米波天線模組，以及全球首個商用的5G移動平台驍龍855。這意味著，iPhone在通信性能上的差距劣勢，將在2019年被進一步拉大。供應鏈環節則有消息稱，蘋果已經削減新款iPhone的零部件供應鏈訂單。而受其砍單影響，富士康等蘋果上下游廠商都已發布盈利預警。

克里斯蒂安諾·阿蒙對記者表示，「預計到2019年將至少有兩款重要的5G旗艦手機面市。消費者將於2019年上半年看到首款支持5G的旗艦手機，到年底我們還將看到第二款5G旗艦手機上市。」

對於部分廠商「缺席」，阿蒙表示，高通對於5G的投入不是為了幾家廠商，而是為了給用戶提供巨大價值。「正如同4G時代那樣，我相信5G時代也會產生一批贏家。」

阿蒙說，目前與高通共同規劃5G早期部署的運營商名單至少有18家，超過20家OEM廠商將採用高通驍龍X50 5G基帶系列推出5G終端產品。對於手機廠商來說，5G手機的研發已經進入最後落地階段，最快將在明年上半年出現在消費市場上。

顯然，蘋果目前並不在上述高通5G先發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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