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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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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發於《中國經濟周刊》2018年第42期)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1978年11月24日夜,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的18位村民擠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裡,他們冒著坐牢的風險,在土地承包責任書上按下手印,決定實施「大包干」。由此發生的變革,徹底改變了中國大地上的農民、農村和農業。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小崗村「大包干」帶頭人合影

1958年之後的兩年,「大躍進」宣告失敗,中國經濟進入「調整期」。在劉少奇主持經濟調整工作時提出了「三自一包」:自留地、自由市場、自負盈虧和包產到戶。但1962年之後,尤其在「文革」開始之後,「三自一包」變成了劉少奇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狀。

1964年,中國湧現了農業發展的一面新旗幟「山西大寨」。資料記載:大寨一共十個小村,七十八戶人家,周邊七梁八坡,農業條件艱難。但大寨人齊心協力,在黨支部書記陳永貴的帶領下,開梯田治理荒山,實現糧食增產,從而被山西晉中地委樹為模範。當年年底,毛澤東發出「農業學大寨」的號召,從此大寨成為全國農業學習的榜樣。

此後中國大地上發生的曲折歷史和改革堅冰,實際都指向一個不可逾越的原則:分田單幹、包產到戶、家庭聯產承包都是走資本主義道路,都是否定「大寨旗幟」。

在「兩個凡是」禁錮之下,如何衝破公社,把集體土地分給一家一戶去承包經營,完成「公糧目標責任」之後的一切收入歸農民自己所有,以此調動農民生產積極性,提高農業生產力,在當時談何容易?所以,改革開放40年間,最初的農業改革是偷著干出來的。

1978年11月24日,安徽鳳陽縣小崗村實行「包產到戶」的「18個紅手印」就是偷著按的;強調尊重生產隊和農民自主權的「安徽省委六條」以及通過「借地種麥」引導農民「包產到戶」,這都是時任安徽省委書記萬里背著中央下發乾的。1979年6月18日,五屆人大二次會議開幕式會間休息時,萬里跑到大會主席團對陳雲說:安徽一些農村已經搞起了「包產到戶」,怎麼辦?陳雲答覆:我雙手贊成。

關鍵時刻,陳雲的表態讓萬里定了心,也讓包產到戶開始在陽光下試行。事實證明,安徽小崗村「包產到戶」第一年就收穫66噸糧食,相當於1966年到1970年5年收成的總和。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這是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18位農民按下紅手印的「包產到戶」契約。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當年小崗村按「紅手印」的茅草屋。

1980年初春,萬里調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家農委主任,後任國務院副總理。1981年12月,萬里主持召開了第一次全國農村工作會議,小組討論中越來越多的人呼籲:「應當給包產到戶上一個社會主義的戶口。」1982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目前實行的各種責任制,包括小段包工定額計酬,專業承包聯產計酬,聯產到勞,包產到戶、到組,等等,都是社會主義集體經濟的生產責任制,不管採取什麼形式,只要群眾不要求改變,就不要變動。」

之後,中央連續三年以「一號文件」的形式,對包產到戶和包干到戶的生產責任制給予充分肯定,並在政策上積極引導,從而使包產到戶和包干到戶的責任制迅速在全國廣泛推行,人民公社制度隨之解體;1998年修訂後的《土地管理法》以及黨的十五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於農業和農村工作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確定了土地承包期再延長30年的政策。1999年再次修改憲法時,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改為「家庭承包經營」。

實踐證明,作為改革的突破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大大提升了中國農業生產力,也為中國改革全面鋪開做出了重要示範。1978年全國糧食總產量3.04億噸,2017年這個數字變成了6.2億噸;GDP從1978年的3678.70億元發展到2017年的82.7萬億元,平均每年增長9.5%。這是天翻地覆的變化,而農業改革的新內涵也在不斷豐富,土地使用權和所有權分離之後的「確權」讓農民有了財產,以此為基礎,土地流轉、股份合作制等不斷為中國農業發展注入新活力、新動力。

(《中國經濟周刊》首席評論員 鈕文新)



親歷者王郁昭

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家庭聯產承包|我為「包產到戶」做好了被撤職的準備

一份省委文件的誕生

1975年,我來到安徽滁縣任職,歷任滁縣地區革委會主任、副書記、書記。

1977年上半年,我們組織了300多名幹部,深入到400多個生產隊進行調查,並向省委上交了報告——《關於落實黨的農村經濟政策的調查情況和今後意見》。

當年6月份,剛剛上任安徽省委第一書記、革委會主任的萬里同志看到這份報告後,立即批轉給各地、市委,指出滁縣地區進行調查研究,這是個好的開端。「報告所提的意見,可供各地參考。」這是萬里到安徽後批轉的第一個報告。

同時,省委第二書記顧卓新,讓我從100多篇調查報告中選擇幾十篇印成書發給各地參考。此後省委負責同志又親自到農村調查,在滁縣地委報告的基礎上,形成了省委《關於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幾個問題的決定》(簡稱「省委六條」),經全省農村工作會議討論修改後,於11月下旬公布,在全省貫徹執行。

「省委六條」的主要內容有:允許生產隊根據農活情況建立不同形式的生產責任制,只需個人乾的活可以責任到人;允許和鼓勵社員自主經營自留地和家庭副業等。

這些規定現在看來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在當時尚屬「禁區」,具有較大的衝擊力,反響強烈,深受基層幹部和農民群眾的歡迎。

1978年2月3日,《人民日報》專門發表文章《一份省委文件的誕生》。


小崗村的「生死文書」

1978年滁縣地區遭受歷史上罕見的特大旱災。9月初,地委召開了四級幹部會議,布置生產自救和秋耕秋種。此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討論已經進行了幾個月,「兩個凡是」的觀點正受到質疑。

會上,許多公社幹部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農業長期上不去,原因究竟在哪裡?一個公社上不去,兩個公社上不去,為什麼全區240多個公社都上不去?難道我們都是笨蛋嗎?

公社幹部強烈要求地委解放思想,放手讓下面干,干好了不求表揚,干不好自動下台。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普遍減產的情況下,來安和天長兩個縣的幾個公社卻全面增產。於是我鼓勵大家暢所欲言,這幾位公社書記這才公開了三個「秘密武器」:來安縣煙陳公社魏郢生產隊實行了包產到組;天長縣新街公社實行棉花包產到戶;來安縣廣大公社實行了幹部崗位責任制,年終時按各項生產指標實行獎罰。

會後,我立即趕到省會合肥,向萬里書記作了詳細的彙報。萬里立即指示:「對這三個典型社隊要進行詳細調查,並向省委寫出報告。」

看到調查報告後,萬里隨即通知地委進行試點。我們立即組織試點。結果,各縣紛紛要求擴大試點範圍,許多公社爭當試點,不是試點的公社也自發加入。

隨著包產到組的發展,一部分生產隊暗中開始了「包產到戶」,其中就有鳳陽縣梨園公社小崗生產隊,也就是現在家喻戶曉的小崗村。

1978年秋天,鳳陽縣小崗生產隊副隊長嚴宏昌帶領18戶人家搞了大包干;年底,18位社員偷偷摸摸簽訂了一份「生死文書」, 在那張大紙上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坦率地說,當時的一些細節我不是很清楚。但到了第二年,小崗生產隊創造了奇蹟。18戶農民有12戶超過萬斤糧,油料產量超過合作化以來20年的總和,社員收入比上年增長了6倍。自1957年起,23年來,第一次向國家交了公糧和油料任務,分別超額6倍和80倍。

農民群眾對「大包干」讚不絕口:「鞋合腳,政策好。人出力,地獻寶!」「大包干,真正好,幹部社員都想搞。只要幹上三五年,吃陳糧燒陳草。」

1978年12月,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在京召開。會議決定從「以階級鬥爭為綱」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確定了改革開放的發展路線。


包產到戶有了「地方戶口」

1980年春節前,萬里同志來到小崗生產隊,挨門挨戶看了一遍,非常高興。有人指責小崗生產隊是開倒車,他當即表態,「地委同意你們先干三年,我批准你們先干五年。只要多打糧食,對國家多貢獻,集體多提留,社員生活能改善,干一輩子也不是開倒車。」

1980年初,省委召開全省農村工作會議。我作了題為 《順應民心,積極引導》的發言,要求給「大包干」報個戶口,承認它也是社會主義的一種生產責任形式。我認為勞動者的積極性高與低,是檢驗生產關係是否適應生產力發展的根本標誌,實踐證明大包干到戶責任制,就是讓農民穿上了「合腳鞋」,因而中國的農業才能跨大步。

後來,在會議總結時,萬里同志指出:「包產到戶不是我們提出來的,問題是已經有了,孩子已經生下來了,他媽媽挺高興,你不給他報戶口,行嗎?那天王郁昭同志說了,孩子挺好的,給報個戶口吧,承認它也是責任制的一種形式……那根本不是資本主義,包產到戶不等於單幹,單幹不等於資本主義,沒有什麼可怕的。」

由此,大包干責任制終於在安徽省報上了戶口,但這是地方戶口,只能在省內通行。雖然「大包干」得到安徽省委的承認,但並沒有完全達成共識。

遺憾的是,1980年春,萬里離開安徽到中央工作。其後,大包乾的爭論在全省乃至全國展開。


「小平同志談話」帶來艷陽天

1980年上半年,省委連續召開了蚌埠、蕪湖、巢湖會議。在這些會議上,大包干遭到了猛烈批評。

形勢急轉直下,有的縣下令不許搞包產到戶,搞了的要限期收回。滁縣該何去何從?難道大包干真的是一種倒退?就在此時,我在省委意外看到了鄧小平同志關於農村政策問題的一份內部談話。

鄧小平同志說:「『鳳陽花鼓』中唱的那個鳳陽縣,絕大多數生產隊搞了大包干,也是一年翻身,改變面貌。有的同志擔心,這樣搞會不會影響集體經濟。我看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總的說來,現在農村工作中的主要問題還是思想不夠解放。」

這個談話讓我振奮不已,更堅定了我的信心。當時這個談話尚未公開發表,但我迅速向所屬各縣委書記做了傳達。

但在1980年8月的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上,除了滁縣、六安地區外,其他地區基本是「一邊倒」,對「大包干」形成圍攻之勢。在這種形勢下,我在會上首先強調包產到戶可以充分調動農民的積極性,勞動者積極性的高與低,是檢驗生產關係是否適應生產力發展水平的根本標誌;同時,列舉了實地調查數據表明,增產最多的是包產到戶,次之是包產到組,而「大呼隆」的生產隊只能是平產或減產。

最後,我說:「如果上級不同意,那就請上級正式發個文件,進行糾正,我作為共產黨員、作為下級,服從就是了。不要像現在這樣,今天這裡批,明天那裡批,施加壓力,搞得人心惶惶,整天提心弔膽。我已準備被撤職,但問心無愧,對得起黨,對得起老百姓。」

當時全場氣氛緊張,鴉雀無聲。由於分歧很大,省委第二書記顧卓新建議把鄧小平那篇談話念一遍,作為會議總結。從那以後,包產到戶就迎來了艷陽天。

1993年3月29日,八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通過憲法修正案,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正式載入憲法。

(此文根據《中國經濟周刊》記者2009年的採訪報道綜合整理)

責編:曹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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