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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師慈悲對世人,為何偏要傷害這位日本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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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

 蚍蜉渡海

銀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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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翟曉潔

(一)日本女子叫做誠子,他的丈夫俗名李叔同

1918年的春天,一個日本女人,尋遍杭州的廟宇,終於在一座叫「虎跑」的寺廟裡,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此時,她心愛的丈夫早已剃度出家,身著灰褐色的僧袍,神色靜淡,漠然如空,全然沒了往日的光彩。

她頓時墜淚如珠。

「叔同!」

「請叫我弘一。」

「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麼是愛?」

「愛,就是慈悲。」

「慈悲對世人,何以獨傷我?」

日本女子叫做誠子,他的丈夫俗名李叔同,法名演音,號弘一,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藝術大師、佛門高僧。

這是弘一法師與日本妻子最後的對話。面對妻子的責問,他沒有回答,任何表達都可能給她希望的誤解。

他默默轉身,乘一葉扁舟而去。

那正是杭州最美的季節。青冥長天,淥水波瀾,濃煙暗雨,水天一色。消瘦的背景漸行漸遠,永訣的啜泣連綿不絕。

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終於分站在了兩個世界。

從此,世間再無李叔同,有的只是以餘生苦修律宗的行腳僧。他,以一種倔強的方式,和這個絕美的紅塵,做了最後的告別。

眾人詬病,說他太絕情絕義,那麼多學者文人讀佛經,魯迅讀,章太炎讀,周作人讀,梁漱溟讀,為何只有他拋妻棄子?摯友夏丏尊曾問弘一法師怎麼忍心拋下妻子,大師回答:「人生無常,如抱病而死,想不拋,也做不到。」

他的回答很平淡,庸常人根本無法領會。因為我們只看到了他的狠心,沒有看清他的用心。

他在出家前就將佩戴多年的手錶交給妻子作為紀念,安慰她說:「你有技術,回日本去不會失業。」他預留了三個月的薪水,分為三份,將其中一份連同剪下的一綹鬍鬚託交予妻子,並囑託朋友送她回日本。

他還給她寫了一封簡訊,信中這樣說:

做這樣的決定,非我寡情薄義,為了那更永遠、更艱難的佛道歷程,我必須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間累積的聲名與財富。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不值得留戀的。我們要建立的是未來光華的佛國,在西天無極樂土,我們再相逢吧。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我將不再回上海去了。我們那個家裡的一切,全數由你支配,並作為紀念。人生短暫數十載,大限總是要來,如今不過是將它提前罷了,我們是早晚要分別的,願你能看破。

對愛人,於物質於精神,他都給予了妥帖的安置。人非草木,要割捨紅塵絕非易事。從他心底開始構建宏大的志願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大慈大悲救世人,自己苦才能普度眾生。

我想起以前讀台灣作家吳念真的一篇文章:弟弟死後,那個很悲涼的黃昏,他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前,想起弟弟自殺前最後一次來找他,也是站在那個位置,自顧自地說話,頭也不回。淚眼朦朧中,他頓時醒悟,弟弟當時不回頭,是因為不願哥哥看見自己的眼淚。

我想,弘一法師告別紅塵時的不回頭,或許也是因為不想再見到妻子難過。他是個連小蟲枯木都會周到對待的人,又怎麼會狠心傷害相愛過的人。可是他已許身佛門,註定不能給妻子太多寬慰,說得越多,她就會越難得放下。

哀莫大於心不死。

最後的最後,他只能給她,一個無聲的背影。

剎那即是永恆,永恆亦是剎那。

(二)李叔同在日本留學期間,邂逅了第二任妻子

李叔同1880年出生於天津一個富商家庭。據說他出生時,有一隻喜鵲銜來松枝。後來,母親將松枝送給他,從此這個松枝就再沒離過他的身。父親李世珍樂善好施,有「李善人」的美譽。晚年李世珍好佛,家中時有僧人來誦經拜懺,李叔同覺得新奇有趣,常和侄兒一起,披著床單假扮和尚,小小年紀就跟著僧人念誦《大悲咒》,在心裡埋下了佛根。

他從小天資聰穎,五六歲便啟蒙,跟著兄長讀書,學習日常禮儀,兄長對他要求嚴苛,這漸漸養成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8歲時,他正式拜師,入了學堂,念四書五經,也學金石書法。到13歲,書法已經小有成就。15歲時,寫出「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的詩句,在家鄉聲名鵲起。

再大些,他膩煩了經國濟世的正經學問,不願走學而優則仕的路子,迷上了詩畫戲曲,三天兩頭往戲園子里跑,有時候還客串個角色。當時天津最有名的角兒是「天仙圓」的楊翠喜,李叔同和她來往甚密,兩人時常在一起切磋唱腔,切磋完了,李叔同再提著燈籠送她回家。

戊戌變法時,李叔同為證力挺變法的決心,特地刻了一方私印「南海康君是吾師」,隨身帶著。變法失敗後,清政府在全國範圍內緝拿餘黨,他也跟著遭殃,上了通緝名單,無奈之下,只能攜母親避禍上海。

那時的上海已發展成為遠東的經濟和金融中心,是全世界最開放文明的城市。時尚繁盛的廣袤天地,給了他無限的發展空間。在這裡,他加入了文藝團體「城南文社」,也因此結識了城南草堂的主人許幻園。許幻園出身富貴,為人慷慨,一度成為上海新文學界的領軍人物,李叔同因為文章不凡,每每奪得文社魁首,許幻園特意延請李叔同去許家居住。除了許幻園之外,張小樓、蔡小香、袁希濂等人也與李叔同交好,他們個個都是清章才俊,當時大家稱他們為「天涯五友」。

18歲那年,李叔同奉母之命,與天津茶商女兒俞氏成了親,多年來夫妻倆一直相敬如賓,先後生了兩個兒子。

1905年,母親王氏去世,葬禮由李叔同親自操辦,免去披麻戴孝,改鞠躬禮,並在葬禮上用鋼琴演奏自己譜寫的哀歌《夢》,還請了好些孩童合唱。

母親過世後,他仿似突然清醒,不願再過富貴悠閑、五光十色的生活,決定東渡日本留學。不久便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東京美術學院油畫科,專攻西洋油畫,輔修音樂。

就在他在日本留學期間,邂逅了第二任妻子。關於他的這位日本妻子,坊間傳說得很神秘,有人說她是房東的女兒,有人說她是李叔同的校友。她甚至連確切的名字都沒有留下,我們只知道李叔同在信中稱呼她為誠子。她做過他的模特,他以她為原型,創作了大量的裸體畫。

至今我們還能看到他留下的油畫作品《裸女》,畫中的女子身無寸縷、醇白無瑕,神態靜美丰韻,氣質雅緻纖素,聖潔如玉雕。

(三)一瓢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李叔同在日本生活了六年,誠子始終相伴左右。1910年,他回國時,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追隨。回國後,誠子被他安頓在了上海,他北上天津執教並創辦報刊,後又南下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擔任繪畫及音樂老師。

這段時間,他的藝術生涯進入了全盛時期。

教育上,他桃李滿天下,漫畫家豐子愷、國畫大師潘天壽、音樂教育家吳夢非、書畫家錢君陶、著名音樂家劉質平、畫家李鴻粱都是他的學生。

音律上,他是中國第一個用五線譜作曲、第一個在國內推廣鋼琴,第一個引進西方樂理的音樂家,主編了中國第一本音樂期刊《音樂小雜誌》。

繪畫上,他堪稱中國現代美術之先驅,是中國油畫之鼻祖,還擅長素描和水粉。

篆刻方面,他是西泠印社的早期成員,領風氣之先。

他是中國話劇的開拓者,留學日本時,就組織話劇團體「春柳社」。回國後,他登台表演話劇《茶花女》,男扮女裝飾演女主角瑪格麗特,舞台的布景設計、化妝、服裝和道具開風氣先河,反響巨大,一時萬人空巷。以後陸續改編出演了《生相憐》、《湯姆叔叔的小屋》、《黑奴籲天錄》等,無不引發熱烈的追捧。

他的書法褪去煙火氣,如渾金璞玉,清涼超塵,以無態備萬態。就連傲嬌的魯迅都說:「(李叔同的書法)普拙圓滿,渾若天成,得李師手書,幸甚。」

然而這些成就皆屬陽春白雪,只在高端大氣的文藝界通行。他後來在民間變得家喻戶曉,是因為他為歌曲《送別》作詞,傳唱百年而不衰。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這首詞通俗如白話,卻句句情真意摯、凄美柔婉、動人心魄。

此曲原作為美國人J·P·奧德威,李叔同在日本留學時,聽過此曲,後來在浙江一師任教時重新填了詞,便在中國學界和文藝界廣泛傳唱。整個中文歌詞與曲調結合得十分完美,幾乎不能發現是譜曲後重新填的詞。林海音在小說《城南舊事》里,兩次提到了這首歌。

李叔同曾教導學生:「應令文藝以人傳,莫教人以文藝傳。」然而因緣難料,他哪裡想到,他自己就是「人以文藝傳」啊。

他是奇才、通才,學貫中西,才情無雙。然而才絕的結果,就是孤獨。因為高處不勝寒,曲高必定和寡。教書的那幾年,是李叔同最充實的一段時光,不過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的性情就變得越發孤僻,常常一個人掩門伏案,執迷於寫字作畫。

1918年,已然步入藝術巔峰的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剃髮為僧。

從此,他要做孤雲野鶴,他要弘法四方。

(四)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剃髮為僧

李叔同出家的消息在當時引起了很大轟動和諸多猜測,其爆炸性遠遠超過同年段祺瑞當上國務總理、孫中山辭去大元帥這類大新聞。

世人大多無法理解,這位名滿天下的文藝大佬,怎麼會在盛名之下出了家?這個任性妄為的富家公子,如何受得了佛門清凈之苦?

對此,學生豐子愷給出了解釋:「他嫌藝術力道薄弱,過不來他精神生活的癮。」他說,人生的追求分為物質生活、精神生活和靈魂生活。安於享受物質生活的,是凡人大眾。精神生活指學術文藝方面,然而當一個人已經不僅僅滿足於文藝的豐盛和知識的充裕以後,他就會嚮往靈魂生活。李叔同少年享受過富貴的物質生活,青年宴享過豐盛的藝術生活,要追求靈魂生活的皈依就只有宗教了。

誠子不死心,跑來想要勸阻,被他果斷拒絕。家裡親朋要結髮妻子也去勸勸,老妻倒是很了解他似的,只是淡漠地揮揮手:「算了,沒用的。」

那日,在誠子面前決然轉身,面對誠子的責問,他唯有沉默。

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他是真的頓悟了,與其用一心愛一人,不如用佛心愛世人。

人命危淺,真如早露,生年歡愛,無幾時也。

從此,弘一法師逐漸斷絕了俗世的往來,曾經的奢侈繁華,都被他輕易拋卻,直至去世,他每天只食一餐,生活樸素至簡,在世人看來甚至到了清苦不堪的地步,身邊除了留下少量衣被、雨傘和那支生來就隨身攜帶的松枝,再別無旁物了。

如花美眷,喧鬧流年,都成了昨日的惦念。陡峭的廟徑,黃荒的小道,從今只有一個人踉蹌地走完。或許在他心中,這條路一點都不孤苦,因為耳邊一直回蕩著宏遠的佛音,心底便衍生出無限的動力。

他發願弘揚律學。在佛教諸多宗派中,律宗是最重修持的,是佛家裡最嚴苛的律宗。弘一身體力行,持戒自律,「我們學佛不僅要精佛理,更要重實際言行。言行重在不欺,名如其實。」他立下誓願:不受供養,不蓄徒眾,不做主持。

弘一法師滯留寧波時,曾在夏丏尊家裡小住,他過午不食,僅有的一餐也極其簡單:一碗米飯、一盤鹹菜和一杯白開水。夏丏尊不忍,問他:「一碟醬菜,你就不覺得太咸了嗎?」他回答:「咸有鹹的滋味。」又問:「那白開水就不嫌太淡嗎?」他說:「淡有淡的滋味。」

夏丏尊送給他一副白金水晶眼鏡,他轉而送給了泉州開元寺,讓他們賣了去籌集齋糧。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心無掛礙,外物皆是負累。

在豐子愷家時,他每次坐木藤椅前總要先搖晃才下座,豐子愷問其故,他解釋:「這木藤椅可能會有小蟲,這樣搖搖後這些小生命就跑開了,坐下去後不至於殺生。」

1928年,劉質平、豐子愷等人覺得老師的生活太過清苦,共同集資在白馬湖修築了「晚晴山莊」,供他居住。「晚晴」是暮年的弘一法師為自己取的號,大概也是他此時的心境: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人生是苦,紅塵不可留念,但佛非無情,佛愛世人,念念不舍終生。

晚年,他還自嘲為「二一老人」:一事無成人漸老,一錢不值何消說。

抗戰期間,他對日軍侵華極為憤慨,說:「吾人吃的是中華之粟,所飲的是溫陵之水,身為佛子,於此時不能共紓國難於萬一,自揣不如一隻狗子!」曾書寫「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字幅,還加跋語云:「佛者,覺也。覺了真理,乃能誓捨身命,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是故,救國必須念佛。」

1942年中秋過後,弘一法師自感病勢已重,手書偈子與諸友告別: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問余何適,廓爾亡言。

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他已想好了該去的地方,那花開滿枝春意盎然、月兒清朗圓亮的地方,就是他的歸處。

圓寂前,他交代弟子:「我去後,你記得遺體裝龕時,在龕的四個腳下各墊上一個碗,碗中裝水,以免螞蟻蟲子爬上遺體後在火化時被無辜燒死。」

1942年10月13日,弘一大師圓寂於泉州溫陵養老院,彌留之際,書「悲欣交集」四字,是為絕筆。

(五)面對日本妻子,一念放下,萬般從容

悲欣交集——這就是他當初該給誠子卻未能說出口的答案。

他這一生,被很多人愛過,也愛過很多人,男女情愛,世俗情義,他在錦繡中走了一遭,然後瀟洒抽身,悲喜交織的一生,縱有遺憾,也總歸無悔。他是活通透了,而我們不能,還在愛恨里掙扎彷徨。

只有深刻經歷過紅塵的人,才能如此堅決地捨棄紅塵。

一念放下,萬般從容。

圓寂時,弘一法師右側而卧,瘦弱的面頰,似帶笑容,神態安詳。

他遺下的一件百衲衣,有224個布丁,皆親手自補。僧臘二十五年,他著成《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南山律在家備覽略篇》,並創辦「南山律學院」,成為重興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祖師。他行蹤遍及井亭庵、清漣寺、定慧寺、靈隱寺、玉泉寺、蓮花寺、鳳生寺、慶福寺、三藏寺、七塔寺、彌陀寺、招賢寺、承天寺,遍及浙江、福建諸地和上海、青島。三次大病,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一息尚存,顛沛風雨如故。

一花一葉,孤芳致潔,昏波不染,成就慧業。

如是觀之,大師之謂,實則名歸。他涅槃成了傳奇,供無數人敬仰。

張愛玲說:「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轉圍牆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林語堂說:「他是最有才華的天才,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獨立的人。」

俞平伯說:「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個風流名士;做話劇,像個演員;學油畫,像個美術家;學鋼琴,像個音樂家;辦報刊,像個編者;當教員,像個老師;做和尚,像個高僧。」

他這一生,就是要活得真切,活得盡興。

十方如來,同一道故,出離生死,皆以直心。

趙朴初為他寫過一首詩:深悲早現茶花女,勝願終成苦行僧。無數奇珍供世眼,一輪明月耀天心。

我有時在想,上天或許就是要通過弘一法師的人生境遇告訴世人:心靈的領域,原來可以如此開闊和自在。

一切皆流,無物永駐。終於,大師還是如他所願,幻化成了黑夜的月光,指引著世人前行的征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或許,這世間還有些東西,不會淪為夢幻泡影。

【作者簡介】翟曉潔,湖北荊州人,武漢大學新聞系碩士研究生。曾在中國國際廣播電台負責采編工作。已發表散文、詩歌、小說等一百多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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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 、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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